贴个去年情人节的番外。
表示打算填坑,先来暖场~m(_ ?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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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entinstag des Drachen ~また春に会いましょう
堂本光一摘下眼镜,扯掉耳机线,另一只手捏住眉心,缓慢活动僵硬的脖子。
“啊。。。疼。。。”颈椎骨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他整张脸皱起来,变成一只霜打的茄子。把手里的东西撂在桌上,啪地一声盖上笔记本电脑,散乱在附近的打印资料有几张被冲出的气流弹开,页角几乎戳进黑糊糊的Espresso杯里。杯子小而脏,内壁是反复添了冷了没喝完蒸发又沉淀了的痕迹。
烟灰缸里排了一圈烟屁股,堂本光一摸住边上的打火机,把手指探进烟盒里——空的。
“啧。”他又把眼镜戴上,往窗外瞄了一眼。天色铁灰,枯枝摇曳,包豪斯风的实验教学楼在广阔的惨绿草坪上看起来相当阴沉,门口的公用烟缸垃圾桶旁围着抽烟的学生,三男两女,都裹着颜色阴沉的冲锋衣。堂本光一有时候怀疑这个国家是不是有冬天必须穿得乌漆麻黑的法律。
“不想出门…”嘟囔着,他终于还是起身拎了外套——深色有暗纹的防雨夹克,质料硬挺保暖,裁剪利落精神。穿了两年冬天,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颜色深到这种程度,已经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了——虽然是怎么都无所谓的事,那家伙买的时候一口咬定是蓝色,但在堂本光一看来,硬要归类的话好歹也是偏绿…为这种事情争论了一周,两个人跟傻子一样。那家伙奇怪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咖啡没加奶的话绝对不喝,但到了意大利就跟上瘾似地一家接一家坐进咖啡馆里喝Espresso,意大利那地方咖啡馆多得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坐下喝跟站着喝价钱差一倍…不知不觉又开始为这种事生气的堂本光一食指抠起桌上的Espresso杯,绕到咖啡机那又加了一次,吹了半天两口灌下去,又烫又苦。
——门口的学生,如果有自己实验室的人的话,说不定能讨根烟,这样就省得去食堂大楼的小卖店了…
打着这个主意堂本光一把夹克甩到背后,一气呵成伸进袖子,抻了两下衣襟单脚顶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向电梯迈进。途中突然开了一扇门,门里探出呆头助教的头,看到堂本光一憨笑了:
“啊嘿,Dr. Domoto。”
“啊,嘿。”堂本光一完全没放慢脚步,对方也穿了外套准备外出,于是很自然地跟在后面。
这助教名字太难发音(Gerhard),堂本光一起初还上网查过正确读音(ゲ-ルハルト――嗯?ge-ruharuto…?),无奈叫对方根本没反应,于是慢慢见面就只跟他“嘿”,一来二去对方也都先“嘿”一声,然后再像所有德国人一样把重音放在最后一个音节“to”上喊“堂本博士”。堂本光一尝试纠正过几次,“重音应该放在前面”,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又或者是双方的英文太残,意思总也传达不到。
叫那家伙用德文转达,那家伙就只是fufufu地笑,然后天南海北跟对方跑起火车来。考虑到自己连人家名字都念不清楚,堂本光一最后也放弃抱怨了。这两年间跟这位“嘿”桑却没少打交道,一来他是邀请自己来作长期访问学者的教授手下的在读博士兼助教,自己也有责任(资格)指导(使唤)他,二来此人也确实不错,从最初开车接送上下班、帮忙找房子、帮忙搬家,到现在每周辅导德语,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憨笑古道热肠。
两个人等在电梯门口,堂本光一看着LED数字慢悠悠从地下二层闪上来,对香烟的渴望愈演愈烈。整栋楼加地下不过七层,在日本的话大概根本不会装什么电梯。楼梯却只有逃生梯出口,虽然被人带着走过几次,自己每次想找却都会在走廊迷路,不了了之。大约看他等得不耐烦,助教一脸抱歉地试图搭话:
“堂本博士,那个,今天好像是…”
堂本光一抬眼扫过去,对方比他高30公分,烟鬼的上挑视线大约太过凌厉,对方明显地咽了一下——
“…今天好像会下雨啊,哈哈哈。”
堂本光一陪笑两声,心说应该已经下了吧,否则门口那几个烟鬼学生戴什么帽子。
电梯门开,助教跟在博士后面进去:
“所以,我今天要早点回去啦。”
堂本光一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的脸“哦”了一声,猛揿关门键。
“所以…堂本博士今天要表也早点回去啊?”助教鼓足勇气问。
“哈?”
尴尬的沉默。
“…哈哈…没事…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电梯停在底层开门,助教夺路而逃。
堂本光一愣了一秒,心想是不是最近给他的课题太难了。
门口抽烟的学生们,仔细一看其实是三女两男,两个男生都在实验室见过。
“嘿。”堂本光一一个名字也没想起来,仗着自己是唯一的日本人,估计对方能认得自己。
“Hallo,Dr. Domoto。”果然认得。
“哪,最近怎么样?”堂本光一迂回着准备讨烟。
“…挺好啊,哈哈。”男生之一摁灭手里的烟屁股,掏出烟盒,识相地揪出两支,递了一支过来。
堂本光一自然地接过,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又给对方点上。
“堂本博士,今天…”另一个男生欲言又止。
“今天…?”堂本光一爽气地深吸一口。
“今天有什么计划么?”递烟的男生接过话头,三个女生在边上笑。
“呃?”堂本光一享受着尼古丁进肺的快感,“没什么特别的,报告也差不多了…”
“那就回去了吧?”另一个男生也摁熄了烟头,扬了扬手机,“我是这就要回去了,女朋友吵得很。”
“啊,这样啊。”堂本光一又狠吸一口,“那好好享受,呵呵。”
“堂本博士也早点回去吧,”一开始被当作男生的高个儿女生帅气地吸着烟,也加人了谈话,“今天星期五嘛。”
“我好歹是教职,星期五也是有下班时间的…”堂本光一有点抱歉地看着她,剪得极短的金发,服帖而微卷地贴在头上,头型相当刚毅,难怪自己远看以为是男生——那家伙去年怂恿自己染过金发,当时头发蛮长于是还烫蓬松起来,说不定在别人眼里是相当的娘泡…那家伙倒是很喜欢的样子…嘛。算了。
“早点回去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哦。”另一个相对娇小的女生也出声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嘛。”说完跟第三个女生相视一笑。
“噢?”堂本光一珍惜地又吸了一口,奇怪今天所有人都想叫他早点回家,家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什么特殊的日子…?”
“哎?不知道么?”第三个女生嗔怪地扬起手里的烟头,发出日本女高中生一样高亢的声音,“我听说在日本也很重要啊…”
越来越强的违和感,堂本光一渐渐警惕起来:
“那个,我记得你们今天…不是完全没有实验么?”
“所以说,赶快回家啊,呵呵呵…”五个学生不约而同摁灭手里的烟头,二十秒内作鸟兽散了。
果然…不太对劲?
然而堂本光一最后悔的是没多讨两根烟,现在还得去食堂大楼的小卖店。
那家伙秋天时囤了不少吃的——虽然在他临走前也吃得差不多了——烟却是禁物,说会对龙造成精神干扰(但是烧香就没事么?要表征询下日本龙的意见?)总之自从以人类的身份一起住进人类的社区,堂本光一在家就没捞到过烟。一整个冬天又硬又冷,两人公寓只有一个人住并且禁烟,堂本学者渐渐懒得回去,研究也日益精进了。
这么说来,春天是不是来了?不对,日本虽然也有立春的节气,但2月的气候怎么也还是冬天,何况这里的春天官方来说也是3月21日春分才开始…
堂本光一脑袋里跑着火车,缩着脖子在凄风冷雨里向食堂大楼的小卖店踱步。其实那家伙不在这么久,即使在家里抽烟,之后好好通风的话,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我还真是实诚。
——话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去年冬至前几周,那家伙相当心浮气躁,不但食量加倍,葡萄酒也像水一样喝起来。天黑得越来越早,早得连堂本光一也觉得郁卒,常常下午三四点两个人就在家里对饮,看天色迅速黯淡下去,等到黑透也不过就几杯工夫。
然后身体就燥热起来。
那家伙的眼睛在这种时候会自体发光,变成紫色,越兴奋就越亮,漾着水光盯着人,直到把人吸进去,催眠一样无法拒绝。
堂本光一喜欢碰他的锁骨,那里离颈动脉很近,下面就是胸,上下都感受得到心跳,脆弱而强健,生命的鼓动在丝绸一般的皮肤肌禸之下恒定传来,那是比人类强悍得多、美丽得多的生物。他也喜欢碰他的其他地方,柔软的腰线、屁股,溜肩、肌禸线条漂亮的手臂…指节缠绕的时候,好像握住了生命本身,也被生命本身攫住,呼吸困难。
随着冬至逼近,这种时候越来越多,堂本光一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是说,龙…难道……冬天才是…”
——发情期?
最后这个词还没说出来,他就被恩德利一胳膊掀翻在沙发上。
“你不是承诺不听我还没说出来的话么…?”
“反正你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恩德利爬上沙发,骑在堂本科学家身上毛手毛脚,把衬衫从皮带里扯出来,一只手解皮带扣另一只手从下往上解开衬衫两颗扣子,伸手进去把手掌覆在肚脐上摩挲,手指撑开往上爬。那只手很凉,指尖点过每个地方都激起皮肤细小的_chan栗,堂本光一渐渐痒得不行,解开自己领口,伸进去抓住那只手: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冷?”
房间里开着暖气,室温怎么也有十八度,堂本光一单衬衫牛仔库舒适得很,看同居人(龙)裹着北欧花纹的开襟厚毛线外套、驯鹿头标的毛绒室内鞋,全副武装跟圣诞树上的彩球一样在屋里活动,虽然理解不能但看着也着实很有趣。然而裹到这种程度手却是冰凉的,怎么说也不对劲。
“生病了?”堂本光一去摸对方额头,然后想起发烧的人是自己觉得冷别人摸起来烫的。额头冰凉,脸颊也冰凉,脖子有些许温度,整个像是刚从室外进来的体温,皮肤上甚至薄薄凝着一层水汽,又滑又凉。
“没有的事。”恩德利轻松挣开对方的手,弹开唯一还系着的那颗扣子,衬衫的两片前襟于是裂开,领口又被拎住往两侧一扯,堂本光一吸了口凉气,整个上半身,肚脐、胸口、直到肩膀,都瀑露在了十八度的室温里。倒也不冷,只是被那双越来越亮的紫色眼睛盯得发毛。
“人类的体温总要维持在差不多的一个点,挺辛苦的。”
“唉?并没什么辛苦的…”
“不是说你们,你们只要吃,身体就可以自动进行热量转换了。方便的家伙。”恩德利歪着身子擎起茶几上的葡萄酒杯,豪迈地一口灌下去,细小的红色酒液从嘴角漏下来,他手里举着空杯,翻过手腕揩嘴角,又迅速舌忝 掉擦在手上的酒渍。“到了这个季节,我要维持这个形态就必须有意识地增加食量,保持新陈代谢速度…”
“说起来你最近是吃得比以前多了…”
无需为体温烦恼的人类被瞪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恩德利俯身,嘴唇在身下的人胸膛磨蹭,视线盯着对方脸孔。被葡萄酒染色的嘴唇跟紫色的眼睛,在因体温低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几近冶艳。
“…所以说,再过几天,我就要去……”
乳头附近的皮肤被啃了。
“…你说什么?!”堂本光一的上半身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就是说…越来越冷了,好困,受不了了。”恩德利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的人身上翻下来,气鼓鼓地塞了片芝士到嘴里嚼着,含混不清:
“所以,我要去冬眠了。”
堂本博士有种脑筋停转的感觉:
“…这是笑话么?”
龙先生深深看着他摇头,又撕了两片生菜叶塞进嘴里,表情跟烈士一样:“这是我们的习性。之后生命活动会越来越低,所有能力都会衰退,直到无法保持人形。所以我们没法做固定工作,只能当自由职业者。”
——问题不在这里吧?
堂本光一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嗯,所以说,你们的确是爬行类…”
又被瞪了。
“等、等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人类科学家举手投降,“为什么不搬去暖和的地方呢?比如说…夏威夷?那里的蜥蜴就不冬眠…”
紫色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不、不对,还是不对,问题不在这里…”堂本光一拍了两下额头,终于明白自己这种荒谬感从何而来:
“我们住在这两个冬天了,你之前怎么不用冬眠?”
“我三年冬眠一次。”对答如流。
于是,12月21日,堂本光一换上冬天的暗色外套,开着从名字都叫不清楚的热心助教那借来的车,载着他精神萎靡的同居恋人兼研究对象,以及同居恋人兼研究对象为他不合常理的冬眠行为所准备的一系列物质和精神上的必需品(食物、薰香、旧泰迪熊,以及更多食物),来到了最初相遇、亦即三年前初来乍到的堂本外国学者出车祸的山林公路上。
“所以说,你当时是在冬眠?”
“嗯,我一定要回到这里才能安心冬眠,出生的城堡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当时才九月啊…”想起那年秋天,堂本光一对一切总有点耿耿于怀。
“那年就是困得特别早啊…一般我能撑到11月的。”恩德利慢_Tun_Tun把行李都抓在手里,开了车门,“所以遇见了你,一定是命运吧。”
慵懒的声调,眯细的眼睛,困倦的龙莫名地有说服力。
“今年也是因为你,居然撑到了冬至啊…”
堂本光一自己也没察觉地笑了一下,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也准备下车,恩德利从车外把车门拦住了:
“不用送我,没有我带,你之后会走不出来的。”
“哦,好吧。”堂本光一原本就不是个方向感好的人,在工作大楼的走廊里都能迷路,更别提龙族设下迷障防止人类人侵的原始山林。“那什么时候来接你?”
“表紧…”龙先生已经困得气若游丝,似乎马上就要现原形了,“等我醒了到时候肯定有精神飞出来。”
“那你快走吧,路上小心。”看对方拖着行李向路基磨蹭过去,溜肩好像都更溜了,堂本光一不由得有点担心。
走到路基边缘,恩德利又转过身来挥了下手,一脸柔软的笑容,似乎能把附近阴冷的空气都融化了:
“那么,春天再见吧。”
堂本光一拉上夹克的兜帽,把拉链一直紧到下巴底下,耸肩走进细雨里。雨没有声音,细得让人都不好意思打伞,但这几天就是执拗地始终下个不停——偶尔的间歇也有,甚至云缝里能见到几分钟太阳,然而空气里的湿度一成不变,云瞬间又层层叠叠堆回来。简直是日本六月的梅雨季——不过这气温也太低了。
该不会那家伙已经醒了,在附近哪里兴风作浪吧?当时他的确说醒了就飞回来,更久以前也说过在天上飞就要下雨的…不过这里是欧洲,他大可以用火龙的形态拍着小翅膀飞,边飞边喷喷火说不定这积雨云就能烤干、晴空万里了,那也算是造福苍生おめでたい了,只是在天上表吓到路过的飞机才好…脑洞开到这里,堂本光一突然觉得头上哪里像被蛰了一下似地疼,然而意识到时疼痛已经消失,连疼在哪里都琢磨不出来了。
不会要感冒吧…这地方冬天实在难过,前两年似乎因为那家伙跟在身边而百病不侵,说不定自己的免疫力倒因此松懈了——不知道免疫力要怎么锻炼,腹筋么?大概是心理作用,堂本光一应景地打了个喷嚏,顺带觉得喉咙也不太舒服了。然而烟还是要买,孤身一人没有余粮可不行。把兜帽又拉低了一点,堂本光一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小卖店所在的食堂大楼就在眼前了。
这幢楼两层半高,三面玻璃墙,底楼的一半高度在地下。学生社团闲得没事会在二三楼的玻璃内面贴各种东西,标语海报装置艺术,制作有时简单粗瀑,品味总体来说倒还不惹人厌。堂本光一对这些东西惯常是无视的,一来大部分看不懂,二来就算词句认得也不明白梗在哪里,感想无非是“哈?”或者“这种废话为什么要特地贴出来?”
不过今天的玻璃墙实在让人无视不得——有人用闪闪发光几乎可以说是俗艳的彩缎纸扎了一组金边红心贴在墙上,璀璨耀眼,中心那颗为首的居然有一整层楼高:
“14. Feb. ist Valentinstag!(2月14日情人节!)”巨大红心的肚子上得意非凡地写着。
——原来如此,是怕有人不知道么?
堂本光一一瞬间仿佛看到漫画效果的乌鸦在楼顶铁灰的天空飞过。
下了半层楼梯走进底楼,月兑下帽子,小卖店就在眼前。门口立着广告架,是一如既往的文具打折广告——这才像个学校的样子嘛——堂本教职人员一边对楼上墙面里的反常现象深感忧虑,一边踱步靠近柜台,看着货架选烟。
“That, please. ”他伸手指了万宝路。
店员是个微胖的土耳其人青年,深陷的小眼睛有点促狭,顺堂本光一手指方向的延长线望去,转身却从香烟货架边上拿了一盒粉红的樱桃酒心“Mon Chéri”来。
“No, nein(不)…”堂本光一结结巴巴试图用呆头助教特训的德语沟通,“Tabacco, Zigarette(香烟)…”
土耳其人青年“了解了”地点头,伸长手够来堂本光一指的烟,却叠在粉红的巧克力盒上一起递过来,舌头很硬地开口说英语:
“但是,你会需要这个的,今天。”
堂本光一花了十秒试图理解这个句子。
“带上这个,回家去。”土耳其人青年热忱地微笑。
堂本光一又打量对方十秒。其间对方的微笑稍微开始凝固,眼里却始终闪着真诚的光。
“不,我不需要…”
“不不,你需要。今天。你会感谢我的。”土耳其人青年摇头,像在中东集市上叫卖一样打着手势配合脸上丰富的表情,“No chocolate, no cigarette. 你看,这里有Kirsche(樱桃),还有Lik?r(甜酒),以及§$%$§”%&§$&…”大约是英文储备用完,土耳其人青年开始发出堂本光一无法识别的音节,滔滔不绝。
堂本光一瞟了一眼巧克力价签——四欧元不到。权衡过与面前这位真诚热情的异族青年的沟通成本之后,他决定投降。
付款时对方又开始迸英语,拼凑起来大概是:
“今天是个好日子,无奈天气不好,赶紧回家吧。”
最后居然拍了拍堂本学者的肩。
堂本光一逃出小卖店,爬上半层楼梯走出建筑,一脸莫名。什么时候这个阴沉的国家开始大张旗鼓地过情人节了?去年和前年的今天明明都平安无事(毫无意识)地过去了。
雨雾很快染湿了前额的头发,发丝软趴趴贴在额头,有点痒。他重新罩上帽子,打算拆烟盒的塑料纸,不知为什么撕开的却是巧克力盒外的塑料纸。
——买都买了,拆也拆了,不如尝一个,不好吃可以给学生。堂本光一捏出一块,剥掉包装纸,把梯形的樱桃酒心巧克力丢进嘴里。
外壳是黑巧克力,微苦;咬开马上就尝到了利口酒的甜辣,舌头麻痹了一下,然后开始意识到樱桃的香味…总的来说,比想象中重口啊。
堂本光一又捏出一块扔进嘴里。在雨中点烟有点困难,如果只是刺激度的话,这个也算有冲击力了。
那家伙相当喜欢甜食,这个似乎也在家里出现过…不如说是常备之一?堂本光一想起客厅原木格子架上的十来个玻璃罐子,那家伙在的时候,一排玻璃罐子始终填满五颜六色各种糖果,不知道的绝对以为这家养了一群学龄前儿童。龙是不担心发胖的啊,大概在天上飞一圈就能抵人类跑马拉松的热量了…不过老也不飞那还是要发胖的吧?
想到这里,头又针扎似地痛了一下,同时好像听到了什么。
脑袋里面…好像…听到了什么?
“……!”
堂本光一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奔回办公楼。
地下停车场出口缓慢爬上的正好是呆头助教的车,车窗摇下来,呆头助教探出头:
“嘿,Dr. Domoto,你还在啊…”
“我知道了,”堂本光一残忍地在车前盖上按了个手印,毫不减速绕过去,“我这就回去。你也回家好好洗洗脸,洗到你想回来上班为止!”
“Was?(啥?)”呆头助教摸了摸自己终年包着一层浅褐色胡茬毛茸茸的脸颊,确认上面没沾着刚才吃掉的三明治渣。认识三年,这是Domoto博士头一次给他个人建议,而且一下子就是这么私人化的建议,他不由得有点感动(在学术之路上结成的同伴关系,果然终能跨越种族、跨越文化!)于是心中充满温暖,挂上五档给油,他听话地回家了。
堂本光一奔回办公室,收拾桌子,锁门,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期间他一直感觉到某个呼吸声,带着春天的热气,从脑中一直吹到耳朵边缘,痒得很。
驾着两年半前接替法拉利分期付款购买的二手BMW,他擦着限速边缘开回自家小城。到家前在街角超市停了一下,进去拎了半打啤酒两瓶红酒一瓶香槟,顺带两袋俄罗斯红香肠、两板包含整个果仁的榛子巧克力、两罐有机蜂蜜、两瓶西班牙去核黑橄榄罐头,以及两包保质期只有五天的本地农场软奶酪。
今天的一切告诉他,那家伙回来了。虽然没有邮件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文明社会的通信手段,那家伙今天的而且确地通过他周围的所有人告诉他——他回来了。
“你不能这样。”第一次看到他使用龙对人类的思维操控能力时,堂本光一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恩德利怀里抱着移动货车蔬菜店主执意赠送的两颗圆生菜,一脸无辜:
“可是我没带钱啊。”
“但是你不能这样,这些人是要赚钱养家的。”堂本光一把生菜夺过来用摊主的秤重新撑了一遍,然后塞给摊主两欧元硬币,摊主满脸堆笑找给他19欧分。
“我会帮他控制雨量,虽然他不知道。”恩德利把两颗生菜篮球一样在指尖转了几圈,塞进购物袋。
“…你这是强买强卖。”堂本光一想了一下道。
恩德利搂了他的腰一下,注意到他环视周围人的目光,又迅速放开:
“哼。”
堂本光一叹了口气,看对方一个人往前走,二十秒后终于上前抱住他的腰:
“别这样。”
那之后恩德利再没操控过人类思维——至少在堂本光一面前——直到今天为止。
堂本光一停车的时候脑袋是有点热的,不知是出于期待还是气愤,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同寻常。恩德利并没出现在家门前,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出现在卧室里——或者浴室里。无论如何,他必须对今天发生的一切负责…包括呆头助教的反常行为。堂本光一想到这里,完美地将车泊进家门口的路边停车位,拉手刹熄火,拎起副驾座上的超市购物袋,摸出挂在恐龙钥匙圈上的家门钥匙。
门果然开着。堂本光一烦躁地把前门掩在背后闩上,把钥匙圈扔进门口鞋柜上的木头碗里。
眼前的楼梯传来细微的震动,然后就看见那个家伙一头的卷毛,经过冬眠瘦了一圈的身子,穿着荷叶领的衬衫款款走下楼梯:
“Mon Chéri(亲爱的),我的樱桃酒心巧克力呢?”
堂本光一丢下手里的超市购物袋,掏出库子口袋里剩下的两颗Mon Cheri,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开,一口气塞进了自己嘴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