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完结2011/1/22 0:46:00
亚巡前平坑= =!我写完了!
谢谢各位客官的围观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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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有明泰辅给请来了。”
拓马正在屋里读一本小书,听到这话,合了书想了想,才想起来醉香阁那个不卑不亢的小子。叫什么来着,对,是有明泰辅。当时叫人留意还真给请来了呢。
说到那日的事情拓马又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起来,便传了有明泰辅进来。几日不见,有明泰辅还是那时那样。其实那天自己是偷偷出宫寻乐子,没想后来闹了一下,再乖乖回宫被父皇说了一通,还是及川宗佑帮自己求了情。后来及川宗佑还说:“这么喜欢,就召它两个厨子进宫可好?”结果自己还不领情地说:“哥哥可不知道,就是出去了才好玩,每日净在这宫里长霉了。”想到及川宗佑听到长霉两个字,忍着笑的表情,拓马轻笑起来。这时候刚好有明泰辅推门进来,见着对着烛火笑得开心的拓马,皱了皱眉头,才请了安。
这请安把拓马从对及川宗佑的零零总总中扯回来,假意咳嗽了一下,赐了座,然后才跟有明泰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有明泰辅原先只当这多险阻,才发现原来真只是邀自己来吃吃玩玩,也未尝不开心。再多打量打量拓马,先前那份熟悉的感觉更变成说不上的亲切。想着说公主那些傲气大约只是小脾气罢了,这么看来再重新审视拓马,似乎变得更可爱起来。
就从刚刚见到拓马开始,有明泰辅觉得轻松了很多,担忧什么的都没有了,还有锦户亮山下智久的那些事也跟自己好像再没关系了一样。这是什么呢?有明泰辅暗自有些期待,也许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吧。给自己的新的开始,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哎呀,有什么好笑的。”拓马正说到之前一件兴头上,看到泰辅笑忍不住笑着拍了他一把。
泰辅还是笑着,只是口上讨着饶。跟拓马一起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吧,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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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泰辅当晚就住下了。而锦户亮则是忙着提点行李,天亮的时候新太郎老爷要上朝不能过来,只有山下智久去了城门口,躲在树后面,看着锦户亮收拾。
“少爷,该走了。”
“再等等……”
“可是时候不早了。”
“再等一刻在走。”
锦户亮总觉得山下智久会来,只是不见人影。早市还没开,路上也没什么往来的行人,只是他固执地站在那里念着“再等一刻”。
山下智久趴在那树后面,偷偷看着锦户亮。不是不想见,只是见了又怕自己也想跟着一起走了。如果要说送,就这样送他走好了。与其给自己找这些借口,其实根本就是没有勇气站到锦户亮的面前。
山下智久犹犹豫豫之中,时辰到了,锦户亮再没多说什么,踏进了马车。
车离开城门的时候,山下智久终于忍不住冲出来,看着渐渐行远的车厢,整个人就像放下最后的底线——“锦!户!亮!”
锦户亮也撩开车帘,扒着回头看过去。
山下智久在那空空旷旷的城门下面,茫然的眼神。
锦户亮看着心头紧得慌,叫了“停车停车”,马夫没有等他反而驾得更快了:“少爷,山下老爷吩咐过……”锦户亮才缓过神来,原来都是安排好了的,就这么两相望着,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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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亮就这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做他的县太爷。仆役被他退去了,只留个帮忙搭理家。天不亮就要起来去喂牲口,再去原先那一亩二分地看看庄稼,然后上衙门等七大姑八大姨想起来过来诉诉苦,然后每十天给山下智久写一封信。
这日子就这么转回原先的样子,也尝不出苦的滋味。偶尔有小孩会一脸憧憬地问他京城是什么样子,锦户亮会笑着回答:“其中滋味只有你去了才会明白。”
而山下智久也顺利通过殿试,成为了新一代的帝师,来往于东宫与自宅。山下智久向及川宗佑教书的时候,偶尔看到一句诗或者一个字就会想起来锦户亮。但是那看起来都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山下智久也按着约定给锦户亮写信,只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但是对于他来说信最后变成一种形式,就像一直坚持的东西。偶尔有人到府上来想说说媒,总是被新太郎或者堂本刚随随便便就打发走了。山下智久虽然仕途不错,总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新太郎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无能为力。
一切陷人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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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有明泰辅进宫已经一年,拓马就像习惯似地每天要将有明泰辅带在身边才好。有明泰辅虽然对拓马放了戒心,甚至是说能给拓马看自己的另一面,只是这公主毕竟是公主,和自己还是不同的人。
后来有一日说到及川宗佑,有明泰辅始终忘不了那时候停了他轿子的那段询问,正巧路过厅堂,听到有人在说及川宗佑就顺口问了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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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当真不跟皇姓只名‘及川宗佑’?”有明泰辅吃了一惊,虽说太子早已在朝纲中流传着各种说法,但这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拓马捏了捏泰辅的衣角,挑起唇:“宗佑哥哥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有明泰辅心里不屑拓马的烂漫天真,及川宗佑这冷面阎罗也能有“宗佑哥哥”这美名到也不知满朝臣子能有几人相信。嘴上却是附和着:“是呢,如此这般。”
拓马见他不以为然,转身想走,又舍不得跟有明泰辅闹气,便又耐着性子转过来说:“哥哥名字就是及川宗佑,是父皇二十年前突然失踪,就是天正私巡那三年。后来父亲从不知哪里回来的时候带也带了不满两岁的哥哥回来。宫里各种说法都传边了,没一个是真的,父皇连我也不肯告诉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很认真地说:“因为父皇只说他与哥哥的额娘,是在一个最靠近忘川的地方出生的,那里没有皇权没有天下,没有帝王没有草民,然也不繁华,更谈不上富饶,所以父皇总说哥哥能健健康康生下来一定是受到了祖宗的庇佑。”
有明泰辅扬了扬嘴角,着实觉得有些无聊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那哥哥叫及川宗佑的原因?”
拓马瞪了他一眼,有明泰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门口太监传了一声“太子爷千岁到”,有明泰辅急忙跪下,拓马做了个万福,然后及川宗佑就踏进了屋子。
“拓马,你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及川宗佑今日穿了一件灰白色的长衫,像是普通的富家弟子又带一些书生气,只是眉宇间杀意并不比朝上减少几分而似乎更浓了,好在跟拓马说话的时候表情柔和,让有明泰辅觉得自己简直晃了眼。
“让我猜,让我猜。”拓马跑过去霸住及川宗佑的胳膊,不让他拿出来,“是醉香阁的八宝糕对吗?”
“你想吃那个吗?我现在就遣人去买好么?”及川宗佑也不急,口气里也似乎带了笑意,“是我忘了你最爱吃的,莫要生气,下次也休要再为了这八宝糕出宫去了。”
拓马只是笑,然后又板着指头算到底是什么宝贝。
有明泰辅在一旁弓着身子也不敢太抬头盯望,心里倒是打量了及川宗佑千千万万遍。到了拓马这里就做起好人来了。泷泽有六个儿子,一个男扮女装做了公主,还有五个皇子。最年少的去年失足落人井中,最年长的前年发派去驻守边疆,二皇子母后被打人冷宫整日郁郁寡欢,四皇子打猎途中不见踪影,再找到就只是一直昏迷不醒,这才立了及川宗佑这非嫡非长的三皇子做了太子。虽说及川宗佑一直比其他皇子更有做明君的潜质,但这手段狠毒也让山下夫子每逢提起及川宗佑便连连摇头。
这只能说是翼后当年太英明,让拓马隐了男儿身做公主倒也避了不少是非祸乱,泰辅冷笑了一下。
没想着这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也被及川宗佑察觉到:“有明,本宫与公主之间有何可笑之处?”
有明泰辅低低应了一声:“未有不妥,伦理常乐,是天正大恩。”心里倒是一惊。
这时拓马倒是轻巧拉着及川宗佑的袖子晃起来:“我知道了,是南疆才进贡的宝玉对么?”
及川宗佑轻轻笑起来:“是呢,拓马真是鬼灵精。”然后从袖中拿出掌心那么大一块红玉,到是未多雕琢,红玉中心些白色丝絮状的,看上去有些深渊的意味,本身就已够好看:“你前些日子不是说睡不太好,要压压惊么,都说好玉戴着能养人,你莫要在心烦了。”
拓马拿着玉佩往身上比比甚是欢喜,就系在前襟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然后叫了有明一声:“你看我这样好看么?”
有明泰辅应声抬头,拓马纤细的身型映人眼帘,更是公主的水袖褙子衬得越发出落动人,红玉挂在腰上喜气得很,既不有文人的清冷,也不失了玉的高贵。泰辅看了看,张口只能说:“陛下,好看,好看。”
拓马笑着拉着及川宗佑:“哥哥这莫不是块好玉,看有明都成什么样了。”
及川宗佑是眯了眯眼睛,只道:“有明说了句好听的,酉时来本宫这儿里提赏。”
有明泰辅觉着大约是说了些不该说的,情势有些微妙起来,慌忙跪下去谢恩:“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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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未到,天色刚有些昏暗,廊厅里开始有太监宫女忙着点灯。有明泰辅算着差不多时间刚走到东宫门口,就看着有位老太监在那儿候着。见着有明来了遂即上来侍奉着:“有明爷,这儿走。”
倒是不像往下人的屋子去了,只把有明泰辅领着去了太子的寝宫。这倒是让有明泰辅有点莫名其妙,听着一声“请”也只好进去了。
“有劳公公。”向公公作了个揖,抬头就看着公公合门退下了。
连个招呼也不打,有明泰辅轻哼了一声。这才回望四周,尚未点灯,到也不觉得冷清。卧榻上有人半倚着,想必是及川宗佑了。有明泰辅这才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妙了,站在那里动也未敢动一下。
及川宗佑微微翻了翻身,撑着床坐了起来。有明泰辅遥遥看见一身亵衣的及川宗佑坐在榻上,也不敢向前,看得有点愣,又赶忙低下头。
“有明,你可有意中人了?”
有明泰辅心中一惊,想是千岁爷怎么问到这份上了。有明泰辅到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只是锦户亮和拓马的身影好像就在这幽暗的房间里交叠向他走来了。
“过去有,现在也有。”
及川宗佑听了,看着有明泰辅站在最远处的门口,门外天色真正暗下来,月还未上树梢,看不见有明泰辅的神情亦无心去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好似同自己交心般低语道:“本宫过去有,现在也有,只是未来没有。”
有明泰辅隐隐约约听着了这句话,揣测着及川宗佑的意思,突然明白过来这恐怕是及川宗佑一生中少有的几句真心话。“意中人”这词在有明泰辅脑里打了个转,说是说到及川宗佑好生相对的,就只有拓马一个人。如此这般“未来没有”的话,难道说及川宗佑要赶尽杀绝?可为何又要让他知道他这杀意?可道是及川宗佑现在如此平和又不似要有所动作,有明泰辅站在那里越是纹丝不动越是心里快乱了阵脚。
“有明,来本宫榻前。”及川宗佑这一声把有明泰辅从那些胡乱猜测中拉回了着幽暗的寝宫。
移步到榻前,及川宗佑半盖着锦衾,靠在床头上,也不看有明泰辅,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这香囊你拿去罢。”说罢指了指架上。
有明泰辅又走过去架上拿了香囊。这时月光微微折进来,能看到个大致。是个有些年头的香囊了,还是早先曾经红过一阵的花式,线脚还有些粗糙,几处还有乱乱的线头要冒出来。大概埋进的是名贵香料,至今还有点淡香逸出。
“本宫倦了,你退下吧。”有明泰辅应声刚要退下,及川宗佑又加了一句:“这香囊你好生收着,就系在腰前吧。”
“千岁英明。”有明泰辅当即系上,及川宗佑看着满意地稍稍颔首,这才挥挥手让他退下。
出了行宫,那老公公早在外头候着:“有明爷,奴才领您这儿好走了。”有明泰辅跟着公公的灯笼向拓马的行宫去了。有明跟在后面,突然想起来看看着皎洁的月色,看不到星星的夜晚,着实是有些莫名的伤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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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宗佑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宣了一个太监进来为他披了衣服。随意系了一下头发,就让太监点着灯笼要到院里坐坐。
这时候有明泰辅该已经回去了吧,他这样思讨着,香囊也带回去了吧。
他看得出拓马似乎跟这小子亲密得很。两岁那年被父皇带回宫中,连庶出也算不上的莫名皇子,若不是父皇有心关照,早不知死了几百次了。还好翼后还让他喊得一声额娘,还有那时候小小的拓马。拓马比他再小些许,翼后为人亲切,虽谈不上生母也待他甚好的,拓马还没到会看脸色的年纪,自然也是同他一阵玩的。
那时候太傅收了大皇子的银子,背不出书便死命一般打掌心,皮开禸绽的时候,只有拓马来送过生肌止痛的香膏;还有那年二皇子仗着他没有额娘让他做狗爬,让他认了那句“以后我做了皇上看在你今个儿爬过的份上好放你一个悠闲王爷做做”。他不肯认,就被两个皇子摁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地挨拳头,一拳一拳打在腹部还被笑着“反正也看不出,多打两下死了也就死了”,还是拓马跑出去叫了翼后过来化了是非。这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有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是骄奢地踩着他的卑微长大,恐怕他这一生也就始终只有拓马一个人关心过他是否还活着好好的。父皇当然也关心他,只是父皇是整个朝廷整个天下的父皇罢了。
那香囊是拓马初次学了女红,送了他做生日礼物。那时候及川宗佑才知道,生日原来是不同于别的日子的,原来生日是要收礼物的。他拿着香囊僵了身体,不知道回些什么给拓马,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蠢得太过分。拓马甜甜笑着,就让及川宗佑提首诗回给他,及川宗佑提起笔手都在_chan抖,紧张得什么也写不出,拓马就说随便写个扇面也好。及川宗佑傻了半天,才定住气,写了八个字“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十六岁那年,拓马拖了及川宗佑进行宫,退了下人,说了自己是男儿身的秘密。那时候及川宗佑对男女之事已经有所据悉,半天不曾搭话,拓马急红了眼睛。及川宗佑那时想着,他终究也是不能成为那九五之尊的,鼓起勇气紧紧抱住拓马,又说了一次“永以为好也”。 现在想起来,这些有些蠢有些可笑的,就是自己那些年少时节了,只是有他,也未必不好。
“给我温壶酒吧。”公公领了吩咐下去了,剩及川宗佑一个人和这月光呆坐在凉亭中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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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马正在宫里等着有明泰辅,说是从父皇那里讨了一壶好酒,趁今天月色好要跟有明泰辅到凉亭里把酒对弈。等着丫鬟传了有明进来,拓马一下到没了兴趣。
“你这香囊是哪里来的?”拓马像是好奇,过去扯了香囊径自看起来。
“太子打赏的。”有明理了理衣领,夜里风还是有些凉的。
“那给我可好?”
“公主拿去便是。”
拓马拿了那香囊,对有明泰辅傻笑了一下就急急出门去了。有明泰辅叹了口气,这世上事太多,而这所有事又要汇来这帝王家,自己一介草民而已,还是早早归去歇息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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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房,有明泰辅踹了靴子爬上床躺着,及川宗佑和拓马那些零零散散却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又坐起来,实在无奈,外面有人传了门:“有明爷,锦户宅子遣人来了。”
有明泰辅传了人进来,拿了信,从荷包里拿了碎银。那人打了赏就回去了,好像没来过一样。有明泰辅看着信,对着烛火比了比,舍不得烧,又不敢拆,只好翻了柜子里一个旧盒子出来,扔了进去。如今是第三十九封,每封信都在这儿。山下夫子竟还能忍着给锦户亮写信……有明泰辅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已经做了,就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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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马抓着那香囊到了书房,抽出架子上的资治通鉴,后面有个黑漆桃木盒子,周身是薄如蝉翼的贝壳切片装饰,是那年西洋使臣给及川宗佑立为太子的贺礼之一。拓马从里面拿出另一个香囊,样式不似手中这个如此花哨,倒是平平真真简约大体,只针脚更密,四个角上更平齐,香料也更足一些。
拓马拿了那香囊,又将资治通鉴推回原来的位置,握紧了手心,直往东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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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夫子到了时辰,径自提了灯笼向东宫移步,夜色太晚,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在西边院墙处站着,心里略一推量就有了定数。
“让夫子见笑了。”拓马说话有些有气无力,水袖更显得人有些虚月兑之意。
“罢了罢了。”山下智久提着灯笼,陪拓马站了一会儿,才问道:“可悟了些什么?”
“想不出。”拓马老老实实答着,没了平日里机灵的样子。又站了半响,拓马从怀里拿出刚取来的香囊给了夫子:“有劳夫子帮我转交太子吧,我先回去了。”
然后转了身就往回去了,山下夫子看着拓麻那摇曳的身子,抿了抿唇,提了灯笼向东宫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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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见笑了。”山下智久到的时候,及川宗佑还坐在凉亭里喝酒,见着来人是夫子才讪讪地回了一句。
“连说话都一样。”山下智久摇了摇头,直接将香囊递给了及川宗佑。
及川宗佑像是着了魔一样,接过香囊,翻翻覆覆看了好几遍。山下智久看不过去,直接拍了桌子:“快拆开瞧一瞧!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这冥顽不灵的看法!”
及川宗佑慌忙拆开拉绳,太快又把绳子乱作一团。山下智久看了只得叹气:“夫子教过你,凡事都要静心来做,陛下。”及川宗佑点点头,沉了沉呼吸,然后拆开开,丛丛的香料里面有一张小小的信笺圈成一个小桶在那里。及川宗佑展开来看对着烛火细细地看,越看越沉默,似乎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
信笺上只写了一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山下智久假意咳嗽了两声,及川宗佑才回过神来,信笺着了火,就差点烧到指尖,忙松了手:“夫子,我……”
山下智久摆摆手:“你们的事,自己定夺,陛下,莫要忘了你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及川宗佑点点头,攥着香囊向拓马的行宫去了。
山下智久低下头,扳了扳指头,叶如,我照约每十天将一封信,今天该是第四十封,你再没有回信,我要表再写下去呢。
枝头月亮亮得很,没有星星,是有些辽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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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宗佑赶去的时候,本先还想要退了公公婢女,和拓马两人私聊些许。却是到了才发现,奴才早已退下了。再往里去,清澈的月光洒在庭院里,凉亭里两人隐隐约约的身影让他心口有些烦闷。
在走近了看一眼,一阵乍痛涌上心口来,及川宗佑攥紧了掌心才让自己站稳了。眼瞧着拓马就乖巧地伏在有明泰辅的胸口,然后有明还温柔地轻拍着拓马的后背。
其实,我在与不在,都一样对么,而你身边,总是不会有空缺的。及川宗佑本想抓住拓马,江山可以表了,什么权势、什么百姓,这金銮殿没有拓马也不过只是破屋子一间而已。然而他现在不这么想了,是他先推开了拓马。没有什么背叛与否,这现实摆在眼前,拓马选了一条更好走的路而已。
及川宗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将那香囊收回了口袋,默默地回了东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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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吐好些了?”有明泰辅顺着拓马的后背,看着这样的拓马不由地心口一紧。
“清醒多了,”拓马觉得头晕得慌,也懒得动了,就靠在有明泰辅的肩头,“一吐就全清醒了。”
“是说你表在多思讨这些了。”有明泰辅也是头回碰上这事情,若是锦户亮没收到山下智久的信,会不会也这样借酒消愁?
“我也不想再想,只是那些都要钻进我脑袋中……”拓马对着假山发呆,“刚刚是不是有人站在那里?”
“你都退了下人了,还能有谁。”有明泰辅只当他是酒喝高了。
“也对……宗佑……不会再在这里了……”拓马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推开有明泰辅,歪歪斜斜地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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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子请婚赐托马公主与有明泰辅,泷泽秀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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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及川宗佑请了一句:“儿臣看今日今时国富民安,感召天下不如赐公主拓马大婚,大赦天下,以共勉皇恩。”
泷泽秀明不置可否: “可有什么佳婿人选了?”
及川宗佑抬头看了一眼父皇,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欲言又止的东西。及川宗佑怕是自己想了太多才会觉得父皇在劝他表做这个决定。可是这个决定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昨天晚上那一幕幕是扰得他不能合眼的噩梦。他在榻上侧着,越是乏了,拓马那温软的样子就越在他脑海里明晰起来。如果这就是拓马选择的路,他可以给,他给以排除万难给了他。给他想要的自由,给他想要的一切——包括有明泰辅。就是要折了有明泰辅的腿也要把他留在拓马身边。
“有。”及川宗佑撑起一个笑容,“儿臣举布衣有明泰辅。品性温良,然是一介布衣,联姻正能体现皇恩浩荡。”
私下议论纷纷,及川宗佑转过身来背着手:“不知各位,是否觉得本宫举荐得不妥呢?”
大殿回复了平静。泷泽秀明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及川宗佑也回过身候着旨。
“既然太子已经保举了,朕也觉得不错,就这么定了。婚事就交由礼部处理了。”泷泽秀明交代了几句,又提点了及川宗佑:“及川宗佑。”
“儿臣在。”
“别太累着了,”泷泽秀明顿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今儿就到这儿了,都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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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拓马急匆匆地推开有明泰辅厢房的门,“快点收拾了盘缠,现在就上车。”
“去哪里?”有明泰辅看拓马神色不对,心里大约知道是出了事情,急急收了几样衣服印章和银两就被拓马连拖带拽上了马车。
“去哪里?”有明泰辅头磕着马车的横梁又再哼哼了一声。
“下江南。”拓马对着前面的车夫下命令,“午时之前一定要出城,快。”
有明泰辅还在一片茫茫然之中,拓马才想起来跟他说:“爹爹今天早上赐婚你我,只有现在向江南走,怕是锦户亮那里还能念着旧情躲一躲,等额娘跟爹爹说好了我们再回来。”
有明泰辅一愣,已经一年多没见锦户亮,不知他可好……还有那些信……那些信!可是这时候回头已经来不及,马车已经出了禁城,有明泰辅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都是命罢……”
拓马听闻,也忍不住跟了一句:“这大约就是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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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早朝听了赐婚的消息脸色就有些不对,不知道及川宗佑在打些什么算盘,下了朝就匆匆向拓马的行宫去了。结果拓马消息比他还快,早已人去楼空,大概这婚是逃定了。这才想起来还有有明泰辅,若是落下了岂不是圣怒都要迁罪于他?!还没喘口气就直直巡了有明的厢房,听着公公说之前急匆匆上了马车出去了倒是安心了不少。刚想让公公上盏茶,就听到“这到也是奇怪了,有明少爷常常托人从锦户宅子带信过来,还重重打赏当日值班的奴才,这会儿却不见把信带走了。”
“有劳公公指教,这信是约几天一封呢?”山下智久心里咯噔一下,就想着锦户亮了。虽然他不想这么承认,但是有明泰辅盗信和锦户亮不回之间,他还是宁愿相信前者。
“约是十日呢,前日还有一封。”
山下智久想着大约就是了,从袖管里摸出一锭银子:“公公,有明公子这一去你我皆知返突未明,可否让我代为保管那信呢?”
公公接了银子,不置可否摇了摇袖口,山下智久堆着笑又摸了一锭出来,这才拿去了领着山下智久进了厢房开了暗格,又说道:“主子们的事,又岂有奴才们不知道的,只是奴才们不识字,才保得住主子们。”又谄笑了一下,退了下去。
山下智久拿了信“青木亲启”,三十九封,一封未多一封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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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晓得拓马和有明泰辅逃了?”山下智久刚踏进东宫,就看着及川宗佑在廊厅里还没进屋,便追上去问。
“唔,”及川宗佑心里咯噔了一声,“那也是一起,未尝有什么不好的。”从刚刚知道拓马逃了到现在都未尝相同为何要逃了这婚,或许只是出去玩玩便回来了,跟从前一样吧。及川宗佑还跟平常一样淡淡带了点笑意的表情,只是这笑太苦涩,是对自己。
“我从前当你只是瞎,没想到你这脑袋也是冥顽不灵,”山下智久看着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一股火冒出来:“混账东西,别说你这代帝师竟是我山下智久!”说完了甩了袖子就走。
及川宗佑看着山下智久气冲冲消失的背影,低声说道:“夫子……我曾几何时瞎了……明明只是你未曾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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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气得不行,直叫人抬了轿子回府上。冲回去了凉茶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信这件事。
刚要拆开来看就听着下人说老爷回来了,随手放着桌上就出去迎新太郎去了。
堂本刚碰巧熬了养心血的羹,给山下智久送来。放了笼屉就看到八仙桌上摆着一小堆信,看了一眼抬头心里便有了明白,拿了一封揣进怀里然后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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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还是一如既往,在东宫伴太子念书。今日考的是诗经: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山下智久记得锦户亮去年的冬天,坐在马车里,鼻水就快掉下来,还忙着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在周扒皮家有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抄着这句诗想着山下智久。那时候锦户亮红着脸说了好几遍,后来来京城的路上又莫名其妙说了好些遍,这句诗就好像变成了锦户亮。回了江南就再无消息——不,只是——只是有些乱,有些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有明泰辅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锦户亮,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他也不愿意去想。木已成舟的事情,再去求什么源头也不能改变。只是知道了锦户亮还和当初一样的时候,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情来教书——想见他,非常非常想见他。
“你们两个,倒是心不在焉得如出一辙。”
山下智久晃过神来,看到圣上已经进来,慌忙跪下。及川宗佑也行了礼。
泷泽秀明说了声罢了,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山下智久抿了下嘴唇,这话在心里憋久了,怎么都要冲出来的感觉:“圣上,臣有不情之请。”
“宫中事太多,你年纪小大约是憋坏了,去江南走走吧。”泷泽秀明合上书,放在及川宗佑手边:“太子也别光顾着读书伤了身体,今天就到这里吧。”
山下智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嘴角的上扬:“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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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第二日就起程,想着能看到锦户亮不禁满心欢喜。向江南一路的山山水水也变得愈发可爱起来。偏巧此时锦户亮刚好接到调度,要到所属府衙办些事情。
所以在城门口的时候,山下智久就看到了锦户亮的那辆马车,竟然还是那时候回江南的那辆车,没什么变化,马也还是那两匹。看的山下智久第一眼还不能确认就是他,越看越像,整个人都忍不住欢腾起来——“锦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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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在江南停留的时间没有太多,还急着回去忙宫里的事情。只是能见到哪怕一眼也好。
那果然是锦户亮,山下智久钻了锦户亮的车,两人一见面,节拍就慢下来。在府衙办完了公事,又慢悠悠地一起坐车回去。
这次是山下智久,惊觉锦户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成了现在这轮廓深刻的少年,也不再比自己矮一些,而是像突然间窜高了,和自己差不多高了。靠在锦户亮的胸口,山下智久真真正正觉得之前那些磨人的日子终于消失了,可以好好地歇一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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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县里,果不其然看到了泰辅和拓马两人,正在院子里不知为了什么吵得欢。
锦户亮叹了口气,揉了揉怀里山下智久的额发:“这真是欢喜冤家,住在这儿也没个完结的时候。”
看到他俩,山下智久才想起来其实及川宗佑这儿还有这么一件事:“恐怕还要多住一些时候了。”
后来他才细细跟锦户亮说了,及川宗佑和拓马的事情,虽然也只是他自己推敲的个大概,也讲得大差不差。锦户亮边听边笑,偶尔摇摇头,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话。
山下智久有一刻觉得好陌生,也不再说话。锦户亮大概是察觉到什么,把山下智久揉进怀里,紧紧抱着:“别人的事怎么样都好,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靠在锦户亮身上,能听着他的心跳。山下智久告诉自己时间确实是让自己变得多疑了,不过锦户亮还在这里,他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所以自己也应该放开心,锦户亮还是锦户亮,所以山下智久,还应该是山下智久。
“你总是在想别人的事情,偶尔也想想我的事情吧。”锦户亮下巴蹭在山下智久的身上,略带撒娇的意味,山下智久一下就没什么反抗的能力,脑袋里浑浑噩噩只有“锦户亮”这三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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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日,山下整日也就跟锦户亮一起过点农家生活,也到怡然自得。但是关于两人未来的事,他倒是从那一天起没少想。
起程那天,山下智久和锦户亮算来也经历了好几次离别。山下智久一路上还跟锦户亮笑着说些闲话,到了城门的时候,两人下了车。靠在没什么人的树荫后面,山下智久微微垫了脚,亲了锦户亮的额头:“我等你。”
锦户亮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山下智久上了马车,然后离开这座城。山下智久没有回头看,锦户亮也没有期望他回头看。他不能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总有一天,他要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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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马在厢房里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信鸽落了过来。颜色一看就是宫中养的,解了鸽子腿脚的小信筒,展开来只有这四个字——“速回上京”。
想也知道必然是山下夫子寄过来的,只是这能有什么事是非要回上京的?回去上京……必然是要见着及川宗佑的……然而和及川宗佑这事,也只有夫子这么一个明白人……莫非是及川宗佑出了事情?
拓马踌躇着拿着这信,推开了有明泰辅的门。
“别过来。”有明泰辅背对着他,面朝着窗户,似乎在看着什么。
拓马停住脚步,站在后面不吱声。
“既然想,就表犹豫。”
拓马听了点点头,想起来有明泰辅也看不到,刚想说点什么,有明泰辅又补了一句:“现在出门还来得及出城。”
拓马来不及想有明泰辅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脚已经带着自己走到了马厩。跨上马的那一刻他有回头看一眼有明泰辅的方向,只是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跨上马,用劲夹了一下马肚子,那匹马感到主人的决绝,向城门疾驰而去。
有明泰辅的窗外,有一只信鸽啄着土里的草籽,而有明泰辅的手中,捏着另一张纸——“表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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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马抱着马儿,头贴在马鬃上,脑袋里很乱的事情来来回回。
有明泰辅坐在书房里,笔掉在地上,墨汁溅了一身也不自知。
及川宗佑在东宫的石凳上坐了一夜,他不再喝酒,不再给自己任何机会去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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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户亮打了水,推门叫了有明泰辅。有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光知道应了声。
锦户亮过来拉了他:“走,带你去散散心。”
有明泰辅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掌心,再抬头看看锦户亮的明眸。这双手不是拓马的,然而也是他想了千万遍的,只是在拉着这一刻才明白两种思念竟是不一样的。
“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有明泰辅傻愣愣地问了一句。
“该是你的,不去追,也会回到你身边的。”锦户亮握紧了有明的手。
“像你的山下智久一样吗?”有明泰辅甩开了锦户亮的手。
“什么?”锦户亮一脸错愕,没想到有明会说到这个,脸上除了惊愕还有点微微的红。
“告诉你了也罢,当初你给山下智久写的信,其实他一封也没有收到,全在我这里。”有明泰辅这话讲得带了股绝望的味道,锦户亮却没有他意料中的愤怒让他有些慌神。
“莫要提了这些,我都知道。”锦户亮笑了起来,笑地相当得灿烂,有明泰辅感到心中有什么在融化的感觉,“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有明泰辅突然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行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锦户亮再次拉起有明泰辅的手。
这次有明没有拒绝,他们大笑着出了门向集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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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宗佑病了吗,及川宗佑不能顺利登基吗,及川宗佑受伤了吗,宫廷斗成什么样子了……
拓马脑袋里面有一百个及川宗佑,笑的,难过的,不说话的,神情空洞的。只是他没看过及川宗佑哭过,没有什么能逼到及川宗佑的。再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只要顺利做了皇上,这天下就是他的,这一切,从过去开始受的委屈都可以还清了。
只要他顺利做了皇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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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是及川宗佑把自己许给了有明泰辅。心口猛地一紧,带着手上的劲头,拉了马鬃。马儿惊了一下,差点讲他摔了下来。好在后面扯住缰绳慢慢缓住了,才没出了什么大事情。
想到了这,也没法像刚才那般疾驰而去,只有坐在马上慢慢向前去。及川宗佑要他跟有明泰辅在一起,及川宗佑给了有明泰辅那香囊。
他记得那时候他刚学女红,挂着个公主的名号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针总是扎着手,他没什么兴趣。知道嬷嬷说民间的女子都是缝了送给爱人定情的,这才好好开始学。只是还是扎着手没法改,有时候那针戳进指甲里,锥心的痛。但他想着,能送给及川宗佑就好了。好在扎着也不是一定要见血的,自己吮着手指,渐渐习惯了也没那么痛得不能忍受了。
那是他的第一个女红,还有之后托夫子带给及川宗佑的,是他最后一个女红。他唯有的两个。
拓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速回上京”,夫子让他速回上京。就算及川宗佑这么做了,把他许配给谁都好,及川宗佑还是及川宗佑,永远都还是他拓马可以为了他沉下心来缝香囊的及川宗佑。也还是他拓马,可以千里策马只身回京只为他的及川宗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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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城,拓马快以为这里要不认识了。只有走向皇宫的路还这么熟悉,从前从宫里逃出来一路走走玩玩的回忆似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醉香阁还在那里。
刚到了门口,掌柜就老远处跑过来跪下来“主子主子”的叫,拓马知道自己现在这出境尴尬得很,叹了气摆摆手准备回去,结果那掌柜跪着堵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等等,小人一点心意。”那句话说得悲怆至极,怎么口音也变得熟悉起来,仔细一审视竟然是带有明泰辅回宫的那位公公。
“你……”拓马的问题还没有说出来,里面的小二捧着个小荷包出来:“主子,你千万带好了。”
眼前这掌柜早是流了一脸的泪:“主子您吃了不少苦……我们做奴才的只能在这里等您……”说完磕了两个头,一直伏在地上不起来。
拓马苦笑了一下:“别再说些什么主子奴才的痴话了,我这不是……这不是什么都不是了吗……”
“奴才们总算把您盼回来了,您快回宫里去,过了今夜就来不及了。”掌柜的有慌忙爬起来,扶着拓马半推半就又叫小二牵了匹马过来:“主子,您在的时候对奴才们好,奴才们都记得。您不在了,我们也在宫中待不住,想着怕是哪一天您再回京城,会来这儿歇脚,就一起来了醉香阁等您。今儿您总算回来了,奴才们虽然想留您,但是宫中的事过了今天就来不及了。您这么多年……也恕奴才多嘴了,也该有个结束了,快去吧。”
拓马好像隐隐约约感到什么,回头再看这位陪着自己长大的人,眼神中有些什么跟泷泽很相似的地方,只是来不及想,已经朝着禁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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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宫已经差不多是夜里,好端端逃出去的一个公主,竟然也没有禁军多说话,还是像从前一样行了礼。
只是拓马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变了,山下太傅的字条,还有陪自己长大公公的那句话,他能想到的问题答案直只想及川宗佑。卸了马便向东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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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及川宗佑果然在寝殿里。只是背对这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灯也未点,昏昏幽幽之间只有清亮的月光。倒不是什么月是故乡明,而是皇宫的月光比那乡下看起来更凄厉许多,拓马心跳得厉害。
“及川宗佑。”他还是叫了一声。
对方身型震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一样,回过身来看着他,又走过来确认一般抚着拓马的脸,轻声问着:“拓马?”
“是我。”拓马紧紧抓住及川宗佑的袖子,“我回来了。”
月光照在及川宗佑的脸上,更显得惨白得一场,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我这辈子,就一直在做梦一般,唯独不愿醒来的,就是和你一起的梦。”
许多事情在拓马脑袋里来来回回,还有他从进京就开始回避的事情——明日太子登基——大婚。
拓马一颗泪没有忍住,从眼角滑下来,及川宗佑轻轻口勿去了,然后背过身,说道:“你回去了罢。”
拓马怔了怔,看着及川宗佑的清瘦的背影,摸了摸眼角,还记得及川宗佑唇的柔软。烛火太晃眼,拓马吹了灯,然后退了出来。
出了这小室,月光反倒让视线一片清明,拓马回去的路一步走得比一步更用力,像是要在着东宫留下自己的印迹。等出了东宫,在那块匾额之下,他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然后提了太监的灯笼,径自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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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二十一年,太子及川宗佑登基,立后,次年为天顺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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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马晃到自己的行宫前,正看到泷泽秀明提了盏灯笼在看一棵树。
等着自己走进了,泷泽秀明问道:“你可记得这里?”
拓马摇摇头,现在他没什么气力回答父皇的问题。
“当年,朕抱着及川宗佑,在这里,你第一次看着他。”
拓马顺着灯笼的方向,看着那棵树,根部像是要扒到土地里,攥住所有的一切。朦朦胧胧的记忆涌上来,有又没有的感觉,倒是突然想起来,及川宗佑在这树下,收了他的香囊;又接着仿佛看到,及川宗佑在这树下等他,一同去讲学先生那里;好像时间全部被打乱,一瞬间是意气风发的太子及川宗佑,一会儿又是刚刚八九岁的及川宗佑,再一晃眼又是十五六岁的那个少年。
拓马晃了晃脑袋,泷泽秀明牵了他的手:“好了,同爹出去走一走罢。”
拓马抬头看了看泷泽秀明,头一回在父皇的眼神中看出点桑老的味道。这世道变化太大太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眼前这个人是世间的主宰,也唯有他,将一切看得清清透透。拓马点了点头:“爹爹,我们走远一些可好。”
泷泽秀明笑了起来,那种欢心的心情带动了拓马,也跟着牵动了嘴角。
“爹爹带你去天下最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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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子登基前一夜,有马车连夜出了禁城,直往西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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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宗佑后来问过山下智久。
山下太傅只说了:“为君之道,你记得很好。”
及川宗佑也不多说,再拿起一本折子好好地批下去,朱砂一笔一笔,像是拿自己的血禸在构筑这个国家:“夫子,锦户亮你可曾记得?”
山下智久听到这句话,再佯装的镇定自若也表现不出来:“怎么?”
“前些日子他写了折子上来,详细说了西北边塞的处理,提了三点方案,两处战略提点,处处在点子上。”
“臣下不清楚。”
“父皇说跟你之前是同期,让我多留意他,是个人才。”及川宗佑抬头看着山下太傅,然而夫子却有意回避着什么,“既然如此,那朕便允了他的心愿,调他去边塞做个巡抚。”
山下智久错愕:“等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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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泽秀明跟拓马说:“我们在这里一直等也好,忘了也好,凡事总会有一个结局的。”
拓马不止一次回味着这句子,本先越是有些什么捉不到的,翻来覆去以后就更抓不住了。
他们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在及川宗佑的故里活着,这个泷泽秀明当年与佳人一见倾心相守三年的地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拓马也想问过泷泽秀明,关于很多,关于过去,还有关于那个结局,可是终究没有开口。
拓马觉得起码泷泽秀明在这里是快乐的,他等了一辈子才能在这个地方过上简单的日子。也许自己也是幸福的,再也不用去想那些烦琐礼节,也不用去管那些男欢女爱,衣食也丰足,没什么可去忧虑的东西。自小跟及川宗佑一起长大,一直到十八岁及川宗佑登基立后,宫廷那些已经像别人的故事,遥远得像一场琢磨不了的梦。
及川宗佑又未尝不是他拓马一生做过的,最好的一个梦呢。如果他不是皇上,或者他们可以一直活在十六岁,活在及川宗佑还会每天带着好玩的找他的那个时候。还好着一些他还都记得,拓马现在最怕的是有一天,这日子过得太平淡,平淡到他忘了曾经有过的那些琐事——那些微不足道,不会被世人所知晓的,只属于他的点点滴滴。
及川宗佑的皇帝做得愈发顺畅,国泰民安,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泷泽秀明从市门回来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锦户亮和山下智久之前双双调去边塞,山下夫子又只身一个人去同敌国谈判,传得如同神话一般。后来锦户亮不再是小县令也不再是大巡抚,成了草根传奇锦户亮阁首。山下智久还是山下夫子。夫子和阁首也是当今圣上的左右手。也没有谁会故意去打听山下夫子的不婚和锦户阁首的不娶。只有拓马对着他们寄来书信会心笑着的时候,才会想起来那两个终于能长相守的人,还有收养的一屋小孩子。
如是之,其乎善哉。
拓马有时候会自己拿了席子在星空下躺着,月兑离了白天尘世的纷扰,他更乐意于与静谧的星空一道。泷泽秀明就会在不远的地方温一壶酒,对月小酌。
在这片天空下,有一个叫上京的地方,承载了他许多过往,还有一个叫做及川宗佑的人。而他现今与他们的联系,也就只有这片星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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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五年十月,吾皇及川宗佑立嫡子久远为太子,大赦天下。微服出巡三年而反,然前亡殿下拓马公主亦返。举国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