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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双城记2014/10/26 12:17:00
松本润不知道如果两人再次重逢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他现在的人生非常好，完满得像是一本四百页的小说翻到第三百五十页，中间的时间都哗啦哗啦地被翻过去，好像讲故事的人都觉得累，因为每一天的开头和结尾都是一样的。
周一和周三有早晨八点的课，教室只坐满一半，再英俊的讲师也敌不过冬天早晨温暖的被窝。
星期二没有课，他在城市里逛来逛去。松本喜欢这座城市，周遭的行人都步伐匆忙，没有人来理睬你的生活，所以你一个人或是一群人，都是一样的。
以前的松本润不是这样，但是人总是在一路上慢慢变得不一样，松本觉得这就是生活的意义所在。他也不觉得从前的自己让人厌烦，那毕竟是过去的一部分，他接受全部的自己，好的不好的，都可以。
而他不想想起的东西，他也就不再去想。
松本坐在离门很近的一个位置，这个时候的地铁里总有一股说不好的味道，香水酒精和书上的油墨味道混合在一起。他皱着眉头在心里把今天要讲的几个调节气氛的笑话都打了一遍草稿。
松本润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上个学期期末的学生测评他被人反映说太过严肃，让学生没有亲切感，因此这个学期开始他准备了一整本笔记的笑话，分别从自己的亚洲口音、太像白种人的浓颜、纽约糟糕的天气和交通、文学院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这几个方面人手，发誓要逗笑至少一半的在座学生。
耳机里的专辑大概放到一半，松本起身出门，离站台出口走到大约一半发现自己的左边耳机没有声音。
他恼火地把耳机摘下来顺手丢进一边的垃圾桶，转身的时候又撞到两个行人，皮鞋上多了一个印子。
松本润秉持着自己宁死不屈的完美主义蹲下腰来擦皮鞋，走道边上有捧着吉他的年轻人轻轻地在唱歌。
总有好日子，也有坏日子。
松本觉得这歌挺切合自己现在的心境，而这个年轻人的声音听上去也挺不错，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硬币，投到吉他的琴盒上是一声闷响。
默默低着头拨弦的人抬起头来看着松本润，大概是想要说谢谢，然而什么都没有，在这个濒临零度的纽约的冬天里被冻在空气中。
松本看着他的脸，从平直的眉毛到不明显的双眼皮再到下巴上一颗痣，这是他不想接受的过去的一部分自己。
松本润不知道如果两人再次重逢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他现在知道了。
3 双城记2014/10/26 18:58:00
松本润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这个人最不擅长就是演戏，于是只是尴尬地摸了鼻子咬嘴唇。而幸好二宫和也最擅长演戏，有人说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大概说的就是他。
“真巧啊。”二宫说，手里拨弦的动作依然不停，“没想到你也在纽约。”
自从离开东京之后松本润设想过所有可能的重逢场景，但偏偏没有想到这一种，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视线集中在那一枚丢下去的硬币上，要烧起一个洞。
“是的，没想到啊。”松本接着说，这对话无趣非常，换作平时他早就踹翻椅子走人，但面对二宫和也不一样。
面对二宫和也，总是不一样的。
“那我就收下这个了。”二宫突然说，他把那一枚刻着鹰的金色硬币收拢在手心里，像是对待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而松本知道他其实不在乎，又或许他真的在乎。
是哪个松本已经分不清，毕竟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二宫看起来没有变化，但松本心里清楚现在的二宫和也不会和当时的二宫和也一样。他曾经许诺过要和自己有未来，然而这个故事很早就已经有了结局。先走开的是松本润，他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这和二宫和也实在太不一样。
二宫和也不知道松本脑子里走过的万千思绪。
松本润想要迅速地结束这一段偶遇，现在立刻马上。
但他却不受控制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琴盒上。
二宫和也笑笑，他只是扫过一眼就认出那个紫色的标记。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先生。”他把名片和硬币拢到一起，向对待每一个走过去行色匆匆的纽约客一样对待松本润，然后继续唱起歌，“总有好日子，也有坏日子，但你永远无法拨回时钟。”
拨回时钟。就像二宫歌里唱的一样，这就是松本润现在每天所做的事情。他主讲二十世纪的东亚文学，基本就是教一群金发碧眼的孩子如何用英语做关于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的阅读理解。
但今天的松本润却失魂落魄，课间休息时候他几乎忘记要怎么说英语，在洗手间里灯光下他抬起头，看见自己苍老十岁的面容。
金发PA在外面敲门，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松本洗了三把脸，最后水淋淋地走回讲台，他不知道后面的四十五分钟到底怎么样过去，也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说日语或者英语。
松本只能想起二宫和也，只有二宫和也，一直到他呼吸困难视线发黑。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松本润半生，他不明白一个故事有那样甜蜜美好温柔的开始，是究竟如何变成现在这样苦涩残忍痛苦。
一直到金发PA的高跟鞋一路踢踏作响到他面前：“这就是松本教授，他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你们随意聊吧。”
松本润抬起头，苦涩残忍痛苦的故事才刚刚有一个开端，而二宫和也手里拿着他的名片，笑得温柔而天真。
8 双城记2014/10/27 19:37:00
“学生很多吧。”二宫问他。
松本在心里深呼吸，希望二宫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不懂二宫是怎么做到这样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一样搭讪发问，正常地好像他们之间那十几年不存在，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没有胆量直接发问，只是安静地捏了捏挽在手臂上的大衣：“是，挺多的。”
二宫没有再找话题，只剩下沉默，沉默让人感到尴尬，松本只好接起来：“怎么会来纽约？”
“和你一样的理由呀。”二宫和也把手臂支在脑袋后面，动作看起来像是十七岁的少年，“换个地方换个人生然后重新开始。”
松本润知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是什么样的，他也知道二宫和也其实不是在说谎，但他更清楚这一场关系其实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遇见也好不遇见也好，他们都没办法重新开始。白纸上早就有墨迹，再怎样涂改也变不回最开始的样子。
他只能坦诚：“我喜欢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安静地教书。”
二宫和也笑笑：“原来你现在开始喜欢安静的地方了。”
松本把大衣披在肩上，一只手顶住了教室的门看着二宫从中间穿过去，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是，人总是在变的。”
二宫看着他，也不知道是究竟是同意还是反对，脸上没什么大表情：“我没吃午饭，你请我吃饭吧。”
这样的理直气壮一瞬间让松本润觉得恍惚，好像他还是那时候晃着一张高中生面孔的二宫和也，到处让人请吃饭，吃干抹净就擦擦嘴诚恳地说一声谢谢，甚至让人觉得因为这句谢谢，就亏欠了他一些什么。
可惜大学里的餐厅都如出一辙，不会有热气腾腾的铁板汉堡排，虽然松本怀疑这些年下来二宫也已经吃腻了，他或许只是懒得换、懒得提。毕竟爱情到了最后不过是靠着惯性做直线运动，稍微遇到一点外力最后也就偏出了轨道。
松本看着百无聊赖吃加州卷的二宫，终于决定开门见山：“你来纽约到底为了什么？”
“之前不是说过了。”
“骗子。”松本润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三文鱼，“你的吉他音没调准，钱包里都是福泽渝吉，衬衣和库子都是夏装。到纽约一定不超过一个星期。”
二宫和也露出一个大概是他们遇见为止最为真心的微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观察人微的小说家。”
“我话说在前面——”松本放下筷子，手臂支在油腻腻的桌面上直直地注视二宫和也的瞳孔。他知道没有什么比从一个政客那里得到真相更难，但他总是下决心一试。
“我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事情。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和任何人恋爱的准备，无论是谁，包括你。”
“我知道的。”二宫和也勾着嘴角向他微笑，笑容看上去简直是发自内心一般的诚恳。有些人总是有这样的魔力，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仿佛是碰着自己血淋淋的心脏，告诉你关于他们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他学着和松本润一样的动作，手肘支在桌子上向着松本凑过来，一直到两人鼻尖相对，互相看见下睫毛垂在眼下的阴影。
“我离婚了，松本润。”
LS的GN，N不是歌手。
12 双城记2014/10/27 20:59:00
“噢……”松本润强作镇定，迅速地往后退出三十厘米，退到安全距离之内，“我不太关注日本国内的新闻，你知道的。”
“没关系，我也不是新闻上的常客。”二宫和也说起这些事情非常自然。这时松本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一圈淡淡的白色，他和他的过去都在这一圈浅白色里面，以至于当它们再一次重见天日，松本竟然开始觉得不能适应。
“她还好吗？”斟酌很久松本决定这样发问，他没有勇气直接问你们是为了什么离婚。他想他知道答案，但如果二宫和也真的那样回答，他怕自己会失去继续坐在这里的力气然后飞奔而去。
“好得很，不用再貌合神离地在慈善晚宴上劝别人捐钱。最后一次见到她，都胖得快要穿不进一步裙了。”
松本润的视线在二宫脸上游移。就是这种表情和这种语气，让松本想放下一切狠狠地往二宫脸上揍一拳。一部分的他只想拽着二宫的领子问他你怎么能、你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提起这些事情，好像一切就跟你早上吃了一碗草莓麦片一样的无关紧要云淡风轻。
而另一部分的他维持镇定咬着后槽牙微笑：“我相信她离开你会更幸福。”
二宫和也并不否认：“我也这么觉得。离开我的人都过得很不错，我看你也是。”
“你说对了。”松本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托你的福我现在过得特别好，所以我劝你尽快回东京，毕竟离大选只有几个月，自民党的那个老头也不是很好对付。”
他气势汹汹猛地站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掷到桌上准备离开。
“润。”二宫和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只觉得被抓住的那一圈皮肤好像被火灼烧，因此没有挣开的力量。
二宫抬起头看着他，口型说的仿佛是表走，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但松本知道这一切都是演戏。
松本是对的，因为下一秒二宫和也就变得非常讨人厌。
“你不关注日本国内新闻，又怎么知道自民党是个老头执政。”
松本润飞快思考对应措辞，但每一个理由听上去都过分牵强。他维持这个尴尬的站立姿势，一直到服务员过来才勉强坐下。松本现在觉得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是为了你的事业和前途着想。”他最后说，这是真心话，他曾经是一心希望二宫前途无量，并且自己能和他一起分享那无量中的一半。
二宫和也沉默很久，安静地问他：“我在大选前三个月离婚，你认为还有多少胜率？”
松本润看着他，知道二宫是在逼着自己问那一个问题：“可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没有错。”
松本把大衣上的扣子一粒一粒钮好：“我不会问你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离婚，无论你怎么回答，都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二宫和也，你决定和她结婚的那一天我就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那时候我祝你前程似锦，都是真心话。现在我的人生——跟你无关——但是过得很好，所以我不会为你做的任何决定负责，你想要怎么样都好，就是和我……”
他才说到一半就被二宫和也打断。
“可是我和她离婚，是因为她有了外遇啊。”
“……噢。”
21 双城记2014/10/29 10:25:00
两个人都相对无言，松本润本性善良，最后还是负责买单。安静地吃着餐后甜点的二宫和也朝他笑笑：“真是非常谢谢你。”
二宫的这种诚恳曾经战无不胜，简直让人神魂颠倒。比如他们第一次接口勿，他说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再比如他们分开时候，他说谢谢你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年。
可这有什么好谢的，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不是谁亏欠谁。
但时至今日松本已经知道不应该再相信他，所以只是简单地点头，把小费放到开门的服务生手里：“下次你请回来就好。”
“这是当然。”二宫和也并不像松本想象中的那样吃瘪，“这段时间我是要多麻烦你了。”
松本润竖起大衣领子，恨不得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站在他身后的二宫和也在寒风中缩起脖子，看上去倒是非常悠然自得。
“你什么意思。”
“你的公寓在这里附近？”
红绿灯开始闪烁，松本润只能匆匆往前走，狠狠瞪着二宫的那一眼他大概也是看不到：“再过两条街就是。你前面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被房东赶出来了，没地方住。”人群中二宫拽住松本的手肘把他向自己这边拉过来，和许多年前一样悄无声息和松本换了位置自己走到靠车道的外侧。他这样细小处的温柔数不胜数，有时实在太随意，让人看不出真真假假。
松本润知道他在撒谎，但是也实在懒得揭穿：“我可以替你找一间旅馆。”
二宫和也厚颜无耻：“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住旅馆。”
“那就住大街吧。”松本斩钉截铁，走上台阶之后拿出钥匙开门，冰天雪地里手指冻得发红，但动作却依然很利落，一把将跟在身后的二宫和也关在铁门外。
二宫也不生气，敲了几回门之后就慢慢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把吉他琴盒铺在地上，一首接一首唱起了billboard排名前十的歌。
松本润戴着耳机坐在书桌前耐心地给学生论文写评语，给了三个不及格之后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但一想到此时此刻坐在自己公寓大门外卖艺的二宫和也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纽约的冬天并不好过，松本知道房间里的暖气和门外的冰天雪地没关系，他从来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但面对二宫和也，他知道自己一时的心软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会给你所有的我”
松本翻过一页，四个拼写错误，五个语法错误，不及格。
“而你也用尽一切来爱我”
他实在太容易心软，见不得别人受一点委屈，所以才会在二宫和也被人诬陷被人嘲笑时一次又一次挺身而出。后来知道那都是演技，也没有办法对二宫拉下脸，偏偏又在当二宫诚恳地道谢时心脏化成一滩水。
“你是我的开始和我的结束”
松本润早就看透二宫和也和自己不一样，他们爱的方式不一样，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感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公平不公平之分。
松本也知道，只要不提到一些事他们依然可以粉饰太平地活下去，可那不是松本想要的。
“我爱你完美的不完美”
结婚典礼的那天早晨松本润去找二宫和也，送了贺礼，平静地和他道别。
那时候的情景松本已经有些记不清，只是记得二宫和也最后说，我很遗憾不能用我的方式和你继续在一起，但我相信你离开我，也能很好地过下去。
松本想他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政客，连最后的道别竟然都能这样的有礼貌。
但那句话二宫和也说得没错，松本确实能一个人很好地过下去，只是这样的好是不一样的。
改完所有论文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在唱歌，松本润在厨房泡了一杯热牛奶，然后拉开大门，看见一个抱着吉他的二宫和也转过头。
“只能住一个星期，要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做不到就踢你出去。”
二宫和也笑了：“不交房租也表紧？”
“表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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