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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主 纯粹联谊2009/5/3 15:48:00
默了……RID不待见的情自行出门右拐……反正这东西本来就招黑只是自娱自乐顺便向隔壁的上演挑战三轮。
尽可能保证月二更。
喇叭牌正露丸于 2009-5-3 17:03:44 编辑过本文
2 纯粹联谊2009/5/3 15:49:00
1.
若不是那天阳光刺眼得失了真,我恐怕是连抬头去看龙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他站在十步之遥的 地方,微微俯下身子,仰起一张削瘦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地晃动他的腿。夏日浓郁丰沛的光线隔着有色玻璃渗进来,扎了龙满头满脸的凛冽潋滟,仿佛是将所有的物 体都蒙了灰,东京审视厅空旷得令人惊心,木桌摆设是简洁而直线条的,只有寥寥几个人立在我和龙中间,库线边塞着双轮的12mm直径手枪。龙身上是浆得笔直 的古奇白衬,翻起了领,太大,裹不紧他瘦弱干枯的身子,嶙峋的锁骨若隐若现。被告台的宽桌几乎掩去他一半,我死死盯着龙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容,他清冷的漂亮 的眉眼,苍白几近透明的肌理,薄唇,以及他眼中沉甸甸又灼人的伤。我的内心就像是长了杂草那样,被细密地撩拨着,焦躁得不可理喻。龙一直很安静地听律师打 兀长的报告,扭过头,暗金色软塌的一缕发蹭进领口里,仍是那样惊为天人的美。法官边上四个检察官都在打量龙,他们眼里一定盛满了惊诧,心想为何这个看似弱 不禁风的少年模样的男子会是上诉书中心狠手辣无罪不犯的掌权者。
而我知道的,龙,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小田切龙。我知道你尚且是因为不肯说的话太多了。
我突然很想厚颜无耻的,伸手去抱抱他。
法 官和律师声音的此起彼伏戛然而止。龙的律师似是吃了检察官的噎,一时间无了言语,法庭上穆静宁人。我听见窗外夏日蝉鸣浮杂的叫,间杂细碎的人声糟乱,不响 却传的明辨。明日新闻上的头条会是什么样?会贴上龙的照片么。我下意识瞥过眼去寻龙的影,他还杵在原地,神色淡的不应该,勾栏瓦肆挠得我周身麻木。他似乎 微微阖上他的眼,有些不甘与烦琐无味的光从他眼中掠过。他是极讨厌记者的,也不喜欢被人追问或吹捧,但门外那些如饥似渴的人大概已经等不及要把他_Tun噬干净 了吧。
龙左边一个police迅速且满含戒备地朝我看来,我记得他叫植草,几个星期前就是他在那条我们从小便执手走过不知多少回的阴暗巷子的尽头 给龙带上手铐的,那时候光线斑驳投在龙纤细到仿佛一拧就碎的手腕上,割得竟是触目惊心的深。我抑制不住把视线往下移,去找他的手,皓白色皮肤上有浅蓝色脉 络在蜿蜒,呈现出诡异的美感。警官又扫过来一眼,我克制着自己内心那些疯狂的念头和残桓影壁缓缓转过头去。我看得太多了。
但阳光那么好, 充足晒在脸上,发了烫。这么闷骚的夏日中很少能有和煦而又不刺伤的光了。龙的脸上线条凌厉,不带任何妥协地缱绻开来,色泽浓艳,让我想起高中二年级时龙站 在讲台上划分四色理论题,眉起眉落之间难以言喻的清利秀气。他总是那么小,长不大似得。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了,龙站在宽大的黑板前,白衬衣角支翅一般捋起,那些明黄澄绿淡白的粉笔屑压在他削瘦的肩头,龙仰着头,表情认真且执拗。午休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课,班上大多数人昏昏欲睡或心焦气躁地等着铃响,然后是龙,不带任何瀑怵地顿下手思索着什么。窗外蝉在鸣,上了发条一般几声飙高后又衰弱下来,听起来好似机车模型转动时那些咔哒咔哒的齿轮声,十二年前我趴在课室最后面睡觉,偶尔扭个脸时看见他杵在讲台边的影子,无端端的心坎卡着痛。那之后我们的日子便再没安稳过了。
检察官带法医上来时,龙轻微到无法察觉地抿起嘴角。
身 边草野低声笑起来,十分得意地俯在我耳边:指纹鉴定一出来他就逃不掉喽。他后面还有几个垂垂老矣面容枯槁的女子,我努力回想她们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她们 到底是谁,脑中几乎是大片的苍白无力。法医展开手中的厚重沓纸读塔门,他的助手端着那个法兰绒的小盒子立在一旁。检察官上前去开启盒子,里面是一把闪着夺 目光芒的银柄刀,刀背上刻了深的惊心动魄的LyoxH的字样,以及零碎浅辄的细碎划痕。左刀侧上一缕淡泊的血丝仿佛钻进钢铁那般甩也甩不掉。我看着划迹后 面平削崭新的磨痕,无法思考什么。他终究是把那几个字母消去了。
龙并没有听法医的陈述,他半阖细长凛冽的眸,抱着膀子轻轻打晃,好像水中 上下飘浮的茶尖。我想,我们一定都心知肚明这样的结果。但龙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又是怎样把那些不为人知的隐蔽一个个打点掉的,我一概不知。我不知道的东西 太多了。我想起他,想起那些绽灿惊灼的瞥,走路时轻得没天理的步子,别起散碎的头发的小指,瘦瘪的小腹和胃,他沁凉的人鱼般的眼泪。我觉得我快窒息了。
再次清醒是草野在我胳膊上往死里拧了一把,痛得我差点跳起来。草野满面笑容附在我脸边上:要判定结果了。他继而冷哼了一声,我把身体尽量往前靠,几乎是半个身子攀在主告台上,不想接近他。然后我听见法官宣布原告判胜。
那 一瞬间,在我身后憋爆出的啜泣与欢悦声中,龙垂下眼睛忽而笑了一下。草野兴奋而潮湿的呼气打在我的脖子上,那群老女人_chan巍巍地搂抱在一起,门外记者的躁动 声又大了,我直直看向龙,突然全身都没了力气。他被警官反扣住,低下头,少年般清冷倔强的脸打进了影逸之中。龙,你赢了,这么久,十二年了,最终你还是完 美地下完了你最后一步棋,真的什么差错都没有。草野拎起快要瘫倒地上的我,咧开嘴笑得忘乎所以。
植草开始搜身,反反复复摩挲龙的身体,将 他窄紧的肩往后压去。我心想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冲上去把那个条子碎尸万段的,身后有人夹紧我的脖子,力道大的让我脖颈酸痛。突然植草闻道,这是什么?他探 过身,抓住龙的手要撸下什么东西。龙下意识的躲闪,我从没见过他的速度那么惊人,但他立刻被两个条子摁死了。植草上前硬是把它扯下了。
那是一枚镀了银的戒指,样式简单凌厉,线条尖锐地没有一丝缱绻的余地。戒指内侧刻了hayato几个字,已经被磨损得洇开了划痕。植草掂量几下,又仔细查看完后,十分不屑地扔回给龙:不是真银的,一枚小玩意儿而已。
龙 紧紧握住戒指没有说话。他几乎是哆嗦着把戒指给套回去的,细微地蹙起眉稍,左手掌心留下一个轮廓分明的圆印子,自始自终没有看我一眼。他被条子压着带走, 被告台上的光线直剌剌地洒在我脸上。我看着他单薄到让人揪心的背影,指甲都快要嵌到皮禸里去,快到人关的地方,法官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叫住了龙,等一下,他 问,被告,你是否本与原告相识?
有那么一刻,我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上。龙平视前方,停顿了一下,安静地抬起下颔。他说不认识,转身继续走出去。门被打开了,人群汹涌地挤进来,闪光登明晃晃亮了一片。有温热的Ye_Ti粘在我脖颈的地方,细细密密捂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我哭了。
3 纯粹联谊2009/5/3 15:50:00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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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阖上审查厅的大门,光线便会源源不断地往外抽走。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小块少得可怜的地面,还能够接受到百叶窗里泻出的微光,过不多久也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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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森跟在我后面,还在唠叨个不停地抱怨工作烦人。这是我十多年来不下数万次听见他埋怨这埋怨那了,倒也还习惯。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这次的案子是出奇的麻烦。光是嫌疑人和被告就有十几个,其间关系复杂纠错得吃不消。令人惊奇的是案子的被告竟是日本境内出名的房企财团,这一场官司打下来,十几年外界的清廉形象恐怕也要毁于一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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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森熟门熟路地绕进资料间的第五架藏柜之间。资料间并不算十分大,五十年间所用供告,笔录,磁带,审查报告之类的全部分类排列在这里。这下轮到落在后边了。第二列至第五列是这十年的报告,我看着满目繁多资料头都大了:首席被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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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野,草野博纪。玉森把手中的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蹙起眉:十年前,他和东京本土不下数十个厂业签下合同,把大面积的土地租给他们。签约里面明确说明若是连续十年按照原租金的价格加上产业每月产值的十二个百分点缴费,那么十年后土地就可以归厂家所有——但后来公司不承认有这样的合约内容并出示复本说对方污蔑,签约者自然而然就将财团告法庭上了。他见我张了张了张了口连忙又翻一页:控告方共有13个人,租凭面积11250公顷。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果是我我也不妨,这光是租金和上交的百分之十二产业能值多少钱?财团人估计十年前脑子煮豆腐渣了竟然签这种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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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急着回答他。草野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怎么也记不分明。我很快就在第五列三排靠中的位置找到了草野的录音带和控申记录。这并不困难,一般大型财团首席案件资料都会做上XFIVV的标记,我将文件放人透明的检核袋中递给玉森:去拿给中居法官,二审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还有五分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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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森应了一声。走到资料间门口,他突然又回头叫我:植草。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们调查财团,才发现草野名下酒店竟然有大型的非法赌场,恐怕钱也不干净。而且还有这个,他把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大麻和海洛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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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我一怔。第五号柜子的对面是三号列柜,我转过身,迅速地向上扫过分类堆放的录音磁带。玉森关门走了,整个资料室只余下我一个人,午后夏日的阳光稀疏渗进一两丝,缱绻涟漪在柜列的侧面上,竟是把横木上的裂缝照开了一条深浅不一的伤痕。然后我看到了那盘录音带,标签上XFIVV-223的痕迹因年代过久洇开来,藏在第五排最末端的缝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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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下的四个字确实让人记得十分清晰的,我把它取下来,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型录音机里。沙沙几声响后嘈杂的音开始_chan抖,没人说话,有谁在用指甲磕桌面。许久许久后,一个声音轻轻波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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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我做的。那人念了一句后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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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极诡异的,沙哑轻缓,仿佛喉头含了淬了毒的箭,却又带七分的清冷蛊惑之色。我耐心地等待着,磕桌面的声音再度传开,然后录音就被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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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二十分钟内就只说了一句话,我闭上眼,是的,是那个人没错。只怕也就唯有他能让人记忆如此深刻,他的声音着时是太灼人了。
4 纯粹联谊2009/5/3 15:51:00
审判在六点半结束,回家也已经过八点了。还未将车倒人后花园,夏奈便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来,挥手叫爸爸爸爸的,长长了的卷发在空中荡着好似一幕帘子,头上绑着之前没见过的蓝色格子布蝴蝶结,很漂亮的做工。我说,是妈妈买的?她笑嘻嘻地晃晃脑袋,大哥哥给的。我笑她,哪来的大哥哥。她便赌气撅着嘴了:不信你自己看。我也就没理她,锁了车门向前院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廊边还真的蹲了个人,若不是抽烟闪出的橘红色星火,倒也看不见。他见我来了,连忙掐了烟,跺跺脚站起来:植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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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若看他的手便知道实际年龄还要大些,背着个半人高的大包袱,稍有些卷的头发遮住一半眼睛。他等我跨过来,笑笑伸出手来握了握,力道不小,擦的指关节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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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挺久了。他的声音倒是极柔和沉稳的,每吐出一个字都温良稠寮得仿佛在歌唱。他将头发向后拨去时我看清了他的脸,十分削瘦的面庞,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媚长至细,眼角下的泪痣盈盈欲坠,唇却很丰润,线条圆滑厚实。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又记得不切实。
???????????
他见我没有动作,顿了一下主动开口了:我叫隼人,矢吹隼人。我问有什么事么,他歪了下头又笑起来:植草先生不记得我了?笑容带着孩子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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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是真的不记得了。他的手在黑色大衣边上擦了擦:十年前,有个叫泷泽的人托你保管过一把钥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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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细细琢磨一阵蓦地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泷泽和我在一个科案组工作,算是朋友,但转到大阪去后就没什么消息了。那时候提出要是报关实在完结了震动国内的一个重大案子的庆功会上,那家伙满身金色表情却挺严肃地叫我收下钥匙签契约,完事后又笑的跟傻逼一样露出没天理的害羞神色,说是恋人千叮万嘱要求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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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存着那把钥匙么?矢吹小心翼翼地问道,遇上我疑惑的目光低头在自己的包里捣鼓什么东西,我就是那把钥匙的主人。说罢,他将包中一沓文件递过来,我接住随手翻翻,里面整齐罗列了泷泽和我的合同、钥匙房产核对、产地主人资料证明等等,矢吹隼人便是那房子的原拥有者。原来是房子的钥匙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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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去了佛罗伦萨,怕房子丢了没人管,便托泷泽先生的恋人帮我办理掉这件事情,好等到哪天回东京了再来取。他坦然地朝我摊开手:泷泽先生说你是个认真负责的人。我收好手中的资料:他真是抬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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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钥匙和契约还保存在房子阁楼的抽屉里,我所有用过的旧掉的工具总是摆在那头,便带他进了屋子。矢吹态度拘谨地道了谢,在门关月兑鞋磕掉土,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筋腱浮动的修长手臂上有好几道颜色淡了的曲折疤痕。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勾起嘴笑了:年轻时候的蠢事,现在记不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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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奈从房里跑来一下就往他怀里蹿,叫着大哥哥搂住矢吹一阵晃荡,他也不恼,好像是特别喜欢小孩的人,蹲下来逗夏奈玩。这原来就是她口中送蝴蝶结的哥哥,我谢了他又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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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三十九了罢。他算了算:倒是脸没变多少,和二十几岁的时候一个样儿。我详装恼怒地拍了下夏奈的头:谁叫你叫哥哥的,人家分明比你老爸年龄都大,要叫叔叔知道不?也没见你叫我哥哥。她嘟着嘴巴跑去她妈妈那儿了,矢吹仍然半蹲着看夏奈一蹦一跳的,缓缓合上眼对我说:真是个漂亮的名字……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夏这个字无论搭什么都会觉得温和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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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太熟悉,我一下子杵住了,闹钟似乎有另外一个人在说话,那间满目灰色的小房间里他淡淡的瞥过头,薄凉的神色中仿佛勾着一抹暖色,说,夏这个名字倒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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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少年前了?十年,还是十一年。我都快不记得那个人或那些人的脸了。我问矢吹,你吃过官司么?他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没有过,小时候记不得了,怎么了?我叹口气没理他,大概是我多心了罢。
5 纯粹联谊2009/5/3 15:52:00
找到钥匙费了不少劲,我将他们全部都塞进保险柜的旮旯角里,差点就没翻到。矢吹坐在客厅和夏奈还有礼子谈话,见到我下来连忙直起身子朝我道谢。我们核对好资料复件后我陪他去交还房属权。矢吹到不好意思了,嗫嚅道:你分明那么累了我还来让你弄这弄那的……房贷管理硬要人跟过去……我朝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帮人帮到底,我都没说话你婆妈个啥。夏奈也抱住礼子的腰朝他眨眼睛装老成:我会照顾好妈妈的。他就也不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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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他一直没怎么说话,我开的车,他挺安静地坐在副驾上,缩着圆润的肩膀,如同一只大型猫科动物驼着背。我递给他一只烟,他接来含混地谢了句,凑到车窗边用火机点着了,又眯起细长深沉的眼朝窗边慢慢吐气。我说,怎么突然想起房子了?他抿着嘴晃脑袋:契约上保管期是十年,再不回来作废了。我在佛罗伦萨也呆的厌,要不是个把月前泷泽先生打电话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泷泽他是个好人……一直照顾我,十年去佛罗伦萨的前夕我发烧,都把脑子烧坏了,醒后之前的记忆全模糊成一团,东西也是他帮我打理的。我点点头说,佛罗伦萨是很美的,我听说过。矢吹再次吐了口咽,一圈圈云雾被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打散,扑到我们两个脸上。他悠悠然叹息着神色久远:你知道么,佛罗伦萨最初被东方人所了解,是一个中国人把他翻译成翡冷翠。我特别喜欢这个名字。佛罗伦萨这个城市,夏天是温煦而干燥的,就好像一块温润的翡翠。我说,你喜欢夏天?他孩子气般拉下嘴角:不,夏天太热了,总会让我心慌。我没继续问下去,他换了个话题:听植草太太说你今天陪庭审判?我说,是。这也没办法,我们这一科察小组真正出去巡查的机会不多,大多是后勤。但你是科组长啊,很厉害。他的表情挺认真。我摆摆手:不过是十年前碰巧抓住了一个集团贿赂连环杀人案的首席嫌疑人罢了。其他时间都是在法院度过的,陪陪庭押送凡人被告,就像今天草野财团贪污贿赂的案子一样做个陪衬。矢吹眼中闪过一丝浑浊的光:告诉我没关系么?我说没事,反正报纸明天一定把新闻登出来了。他好奇地探过头:那集团老板怎么处置?我学他之前的样子叹气:签约土地全部划分给代买人,销毁毒品还要把地产卖掉充当债款,草野博纪一定是要毙了的,其他人大概划分等级去蹲监狱吧。哦,他把身体缩回去,重新蜷成一个大球不说话了。他的嘴角在暗光种奇怪的抽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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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房凭签约倒轻松了很多,我将证书和协约给他们看完后房产管理人就干脆利索地修改了资料。整个过程中矢吹立在我边上等着我,一直不停的摩擦着他的脚跟,看上去很高兴,取到钥匙时他的手都_chan抖了,看见我,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我太激动了。房子在町田居民区边界的地带,靠近区分界线处的河流,是一栋纯白色刷了灰的旧建筑,五层,他的房间在最顶层左数第一间。这楼真是有些岁数了,上楼时铁梯发出刺耳的尖叫,扶把上面满满的铁锈。矢吹眼神很温和的对我说:十年没来了,它还是老样子。他在那扇挂有501铭牌的木板门前停下脚步,门口的鞋垫早被蹭烂了,脏的分辨不出颜色,矢吹抬脚把塔拨到一边去开门。门把是二十世纪的圆球款式,他用指甲抠掉钥匙眼处生锈的铜斑,合着大小比画了一下,把钥匙揷进去。听到咯嚓一声我两松了口气,他伸手_chan巍巍拧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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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都被突然袭来的厚重灰尘呛着了。大概是放置太久,一时间眼睛都被迷糊住了,什么都看不清,鼻尖还酸酸的很难受。他用袖子使劲挥开一层又一层弥漫在空中的阴霾尘埃,过了一会儿,那些细小的呛人颗粒终于大部分随风消逝。我看见间阴暗邋遢的屋子,大窗帘全拉上了,房内黯淡的没丁点光,过了门厅便是和客厅混成一块的卧室。唯独卧室内的一架材块占了半壁江山,用淡色的格子布盖住,看样子是架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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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进来吧,矢吹提起刚才从超市走出来后拎在手里的袋子,我买了些酒,总归也算是谢你一把……虽然有些脏。我不好拒绝,便也应从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矢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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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隼人吧。他回头来朝我露出笑容,眼角边的泪痣闪烁着绵延的光,我想那里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光源。他依旧年轻的脸庞厚重隐没地漂亮,藏匿很到位,笑容却是实打实的孩子气,这样的笑挂在这般沉厚落魄的脸上让人心生怜悯。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呆,舌头打不过转只蹦出个好字。等回过神他已经踏屋里了,地板上的脚印清晰可辨,想必地面上的灰也够厚的了。我跟进去小声说打扰了,他在前面回了句不客气,又觉得怪怪的,顿时两个人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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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人的屋子是典型的三套间,大卧室加厨房厕所,阳台窄到只能塞进一个人,上面零乱搁着几条乌黑麻七的棉线,大概之前用来晾衣服的。卧室乱到可以,加上多年未打理,形状各异的物品上都粘了一层灰,还用毛线水汽尘埃昆虫尸体之类混起来的黏状固体覆盖着。靠近玻璃窗的墙面裂缝伸进青软的苔藓,颜色跟毒药一样深。墙上的钟早停了,深蓝格子的窗帘摸上去又黏稠又粗糙。隼人叹口气将背包扔到地上,呯得声砸起连绵的灰尘,我被熏得又是一阵咳嗽,他骂骂咧咧趿过去给帘子拉了一条缝,好大劲才拧开已看不清外景的玻璃的铁把子,有凉风逃进来,他吸进一口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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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卧室中央暖桌边有个长条柜贴着墙放置,柜上一大堆电子零件后藏着一个很小的镜框。我把它取出来,用手抹开尘屑,食指肚上沾了触目惊心的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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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框里面镶了张泛黄的照片,两个穿高中制服的孩子搂在一起。左边的虽是差了几十年,却还隐约瞧得出隼人的影子,咧嘴笑的开怀,浓密发梢下那泪痣仿佛在动。倒是右边瘦削的那个逆了光,手中捧着本书在看,淡淡地低着头,只能见着柔软稀薄的暗金色头发和线条尖锐到没有一点承传的下巴。我竟是又觉得十分熟稔,好像这镜头的少年,这脏兮兮的屋子和面前的男人都是我曾经相识的似的。隼人立在大架材边拉开格子布,我问他,隼人,这是谁?他把手上活儿停下来,蹙起眉晃荡他的脑袋:大概是小时候的朋友罢?自从十年前发烧烧坏脑子,那之前的事都记不大清了。说罢他哗的拉下格子布,果然不出所料是架黑色的长方形老式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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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放下照片和他打家常:你会弹琴?他摇头:不会,好像是中学时代有人送我的。他伸出手,沿着钢琴平直光滑的的棱角,指肚压出浅纵辄止的淡痕,钢琴表面很干净,琴架上摆着本棕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隼人轻轻摁下那些黑键白键,它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出低沉走了调的悲鸣,耳濡目染有些苍凉,音色却又明晰轻薄,他闭上眼一秒后睁开:这十年来,我一直存着盘音乐带子。隐约中记得是有人用这架钢琴弹出的。他俯下身拉开大包拉链,衣服空荡荡垂下来时我发现他颈上吊了根用红色棉线串起来的金戒指,样式简单凛冽,内侧用秀长字体刻了ryu三个字母,我的心突然一紧,想起了什么又不确定什么,这太巧了……怎么可能?我闭紧嘴巴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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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人先是抽出一盘破损的全黑色老磁带,又将塑料袋里的酒一听一听往外拿,放到桌上,转身去小柜子边给一架从他包里取出来的小收音机按了线,把磁带放进去,关好门摁下键钮。磁带这种东西现在真是很少用了,音质不好,噪音特别杂乱,我很久才辨别出有人在弹琴,合音简单流畅,清冷的调子,曲子没听说过。隼人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回到桌子边盘腿坐下,给我和他都开罐生啤,拿过他的那听猛灌几口。我取来钢琴上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是张凌乱的乐谱,字似乎是隼人的,花哨斜体与房屋签证上的如出一辙,只是证件上面的比较老成。我合着调子哼上几句,发觉竟是和磁带里弹的一模一样,我说,隼人,这是你写的?他还在眯眼,接来扫了下字面,承认:和我的字挺像,但我不记得有写过……他又翻了一页,我凑近他,依着他的肩去看本子,什么都没有。他再翻下去,突然在一面纸上停了下来,我明显感觉到他整个身体僵住了。隼人脸上的神色由随意无心变得捉摸不定,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掠得那么快,恍若浮光疾影版在他那一汪平静的湖上划开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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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纸上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地写满的,都是一个“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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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的笔画有些用力过深划开了纸张,而另外的_chan抖得几乎看不清在写什么,我伸只手过去,白纸也是皱的,像被水浸过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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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隼人手快,迟疑一下后急冲冲地向下翻去,起初又是大面积的空白,到第十几页后,潦草密集的字开始浮现在纸上,爬满了后面的页码,十分长,每一页排版的都很紧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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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隼人,读读看。他默默地阖上眼睛像是回忆着什么:这不是我的……我没写过。我说,无所谓,说不定有什么之前的故事。好奇心驱使我靠的更近想要看清上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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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人犹豫着说了声好,眼角的泪痣又开始浮金泛绿的_chan,描摹出真挚魅惑的轮廓。他将本子扔在桌上,摊到第一页,上面马虎地标了时间,是十年前的八月十二号,他清清嗓子开始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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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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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人读到这里停了下来。我看见本子的主人在句号后面划分上一条平铺直叙的利线,在那之后是第二部分。隼人字读得慢滑,刀削斧凿一个个吐字清晰,光是一段便花上好长时间。但我并不在意,我的脑子就好像被砸了一块石头那样痛,在波澜壮阔下轰的裂开,我听见那个名字,刻着血禸淋漓尽致的四个字,是的,是十年前那个人没错,一切都对的上号了,那些像结痂一样冰冷黏稠的细节如愿以偿全部回到我脑海当中,银色的尾戒金色的尾戒,那个人单薄到一掐就碎的身骨,草野的财团,十年前惨为人寰的凶杀案,叫矢吹隼人的黑白色的少年……我的身上细细密密渗出一层冷汗,不对,不对,那个孩子不是早就……那么当时原告庭与隼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凑巧么?写下这些东西的人是谁?那个时候我盯着的又是谁?问题太多了,我努力的回想当时原告人的脸,但也只留下一个浮世虚无的影子,我至始至终能够记得分明的也只有身边那个人:他耀眼到令我相形见拙的光芒几乎把我给_Tun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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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隼人,你有没有改过名字?没有,一直都没变过,他抓住本子的手微微痉挛着,这里面说的我完全不记得发生过,恐怕是别人的东西。我用目线撇过他颈子上的金色戒指,抓起啤酒大口大口冲进喉咙里,突然袭来的刺痛让我清醒了些,Ye_Ti在胃里晃荡,冰冷至髓,我说,读下去,隼人,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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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重新吐出缓慢的字的同时,收音机里的磁带播到了尽头,啪的一声自动卡掉,烦躁的杂音和中间若有若无的清瘦琴音戛然而止,只留下我们两在这个房间内,面对面的是满满让人窒息的空白。
6 纯粹联谊2009/5/3 15:53:00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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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想起龙,都觉得那是上天给予我的微茫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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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的生命里十四年,一百六十八个岁月,五千一百一十个日日夜夜。如此掐算下来,时间久稀薄得仅剩无几了。但在我的幻觉中他总是无处不在的,仿佛是一朵绽的猛烈的鸢尾般开满我心坎上所有的田地,充斥着我筋脉上每一个细胞,盘踞在我经过的每一方天空。我吃的每一口饭,做过的每一个梦,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流过的每一滴泪,吐出的每一个烟圈,每一次肌肤相亲,每一回亲口勿,每一个虔诚的抚摸,发出的每一声笑,每一轮无止尽的争吵,我的衣服,我的发梢,我的心脏我的胃我的谩长斑驳的时光,全部都包裹着他盛烈丰沛的气息。圣约里说,天使是上帝给予人的最大的救赎,那么我想龙一定是我的路西法。他的毒药和甜果并存。他的生命和存在感灼热地烙在我的器官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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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只要想想他是我的,就会心满意足到无可复加。在我们十四年一个轮回的彼此相持中,龙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伸出肢臂落在潮湿阴暗的旮旯角落,让我凑近他,贪婪地攀上他的身体。即使我把他拉下来逼迫他承担我犯过的所有罪孽他亦不曾放了手。每次我见到他身上纵横肆虐的伤口内心都会泛起羞辱和欣慰感。我很早就知道我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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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对象是龙,所以装疯卖傻起来都无所谓。很多时候我都会苦苦思索为什么龙能和我这样的疯子一混就是十四年?这个问题就像他进人我的世界那样没有预兆也没有头绪,更没有丁点儿结局。我想龙或许也是疯了的。
15 纯粹联谊2009/5/17 2:17:00
第一次见到龙,是在我十五岁的八月末。那年夏末十分闷骚,天气无缘无故热了又热,在我家边的街道上每日每夜都能听见蝉鸣叫时神经质的扒高音。夏天的日子里,街上所有梧桐树的叶子都茂密繁盛,绿的冒油,一股脑簇拥进旧民宅区的小巷子中,倒使得路上凉爽许多。我的家住在东京外郊典型的旧区内,平瓦的小房子按在一家工厂二楼的甬道边,街上随处可见零碎的地铺摊子,小巷纵横交错,巷子两侧全部都是人家,电线杆上三三两两挂上五花八门的衣服。住在这里的人长年工作在不停的社会下层岗位,是附近超市大甩卖时的常客,闷骚工作男和长舌妇比比皆是。夜晚如果伸出头来看看巷子,必定能发现醉汉与野猫,收工的乞丐搭配出现。我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世俗油腻,烦碎无趣的地方,是年矢吹隼人十五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居民区附近的一所三六中学的头头,擅长打架,喜好女色,最大的优点是长了张人畜无害英俊潇洒的脸。虽然这句话从我口中出来未免有些自恋,但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我打小就在街坊邻居中倍受宠爱,上小学后情人节受到异性送来的巧克力从不下二十份,国中曾连续两次登上校园最受欢迎男学生的宝座,当然那时我因为顶撞老师被留过一级,也就顺理成章一群小我一岁的毛头小子的老大。我所在的学校是相当底层的,所以我才能凭借我的脸和手脚轻松的奠基了我在学校的地位,这大概也是我爸唯二遗传到我身上的好东西。
? 我家里只有三个人,父亲弟弟和我,我妈在十年前便因流感死了,那时我才五岁,过上几年后都已经记不大清我妈的脸了。自从母亲走了之后,家里担子越来越重,我爸开始没日没夜拼命的工作赚钱,他是开货车的,钱不多又幸苦,常常一跑就是彻夜,只留下我们哥俩儿在家里自力更生。托这个的福我家真是乱得可以,每走一步都有会被衣服和袜子绊倒的危险,桌布窗帘长年不换,厨房洗碗槽里的锅碗瓢盆砌得比人还高。房子里唯一闻得到的大概就是三个臭男人的汗味儿。我弟的房间还好,总归看得出个人样,但我的窝就彻底沦为猪圈了。衣服被单锅碗深什么的全部都一周一洗,有时我爸心情不好回家就去开酒,看见乱糟糟的小屋子还要吼一句你属猪的啊?!我不甘示弱骂回去说我是猪你就是畜生他爸!然后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我躲在树林后,偷看我爸在对面嚎啕大哭的那刹那,有人抚着我的肩头说,隼人,你知道吗,你爸爸他是个极认真可爱的人。
但那时候我显然没能领会到我爸的本性所在,而是出于叛逆期过早到来的焦躁感和他对着干并且越吵越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老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肝火。在我十四岁到十八岁的那段时间,我家深更半夜总会传出砰呤挷啷砸东西的声响,震波大得能传到十几公里外的街坊区然后有人打电话投诉。我在和我爸吵的时候老吼说我他妈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但事实也明摆着,我和我爸的脾气真是丝毫没有分差的火爆,犟起来跟一头牛似的,倒是我弟遗传了我妈的性格,天生温良乖顺,人把我兄弟两并排一站时都说不相信这是一个胎里出来的。
每次我和我爸吵起来,我弟都会十分自觉的回房呆着,静等风波平息或邻居敲门拜访。但有一次因为我那不堪人目的成绩吵得急了,我爸骂不过我,气冲冲奔厨房去操起一把面包刀就朝我扔。我受了多年拳脚也不是白干的,反应到底快,一甩头就把那把刀让过去了,刀就直楞楞揷进了客厅墙里,只露出半把刀刃,在灯火下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我爸大概也楞了,两个人傻盯着那没了一半的刀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从此一旦我爸拍桌子破口开始大骂,我弟就会自动顺走本书来到厨房反锁了门,找块地坐下等外面没动静了才出去。也是多亏了我弟,我家客厅的墙上才少戳了好几个洞。
16 纯粹联谊2009/5/17 10:11:00
我十五岁那时候正值泡沫经济期,国家为了主观调动经济积极性加大工作效率云云,那段时间我爸接的单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忙,走远路线的次数比以往翻了一倍,经常三天两头的不在家,工资却丝毫不见增长,反而下跌了许多。每个月等房租水电煤上缴齐全后剩下的数目稀薄得可怜,所以要是我爸晚上不回来,我和我弟是没钱吃晚饭的,幸好我们从小就锻炼成了一副蟑螂体制,生命力十分顽强,挨饿什么的跟家常便饭差不多。于是我经常在朋友或邻居哪里蹭饭一边往死里吃一边心想为毛我不出生在有钱人家?那时我的一周餐谱是固定的,三天在家两天蹭饭,还有两天熬熬就过了。和龙的相遇,大概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条件下产生的。
直到许久后我才觉得,或许这些加压在我身上小小的不幸,才是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幸运。达尔文说事物总是相对的,所以上帝从我这里把狗屁的荣华富贵聪明头脑都夺去了,但他送来了龙。若不是那年夏天所有的偶然都恰巧凑到了一起,恐怕我就是遇不到龙了,那么如果没有龙,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八月的天出奇的热,沉闷地压着人胸口难受。学校放假快结束的前几天我窝在家里闲着无聊,便逛出门随便兜转。我爸接了条去横滨运货的路线,特别远,整整三天没回家,照例也没留下任何钱让我和我弟买东西吃。偏偏这几天邻居和朋友全都离家探亲,干留我们两个人在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昏天暗地的打游戏转移注意力。所以当我走在路上时我的肚子已经空了两天,完全混混沌沌食不知味的跟着嗅觉走,一旦闻到什么食物的香味,空虚的胃便阵阵绞痛翻腔蹈海。等我察觉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一处人潮涌动的大宅子门口了。
这种别墅我不是没试过,我住的那条小街隔壁是条大道,两旁的居民区里全都是有钱人家的房子,高层淡米色墙面棕色屋顶奢华得可以。我一般不会到这附近溜达,不单是因为有钱人家住的地方又安静又冰冷,跑到街上人影都每一个,只能瞅到一辆辆奔驰宝马凯迪拉克小宾利从你身上呼啸而过,卷起一地沙尘,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巡警保安也是出了名的变态,大白天的皮带上塞根电棍立在路口站岗,每次有送牛奶送报纸外卖的人都会拦下来盘查一番,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好像是每个人都想偷这几家的东西似得。后来我问龙,你住在那里会开心吗,这些保安看上去像是关押犯人的监狱长。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这围圈的地区都是静谧的,但那天却特别吵,熙熙攘攘很多人挤在那栋宅子门口,来往人群都穿着礼服正装,有人哭有人在低声交谈,近看了我才发现许多男人手中捧了一把白菊花。房子铭牌上刻有小田切三个字。那些食物的香味就是从房子园林处飘来的,我意识到有人去世了在举办丧礼。小田切这个名字我是极熟悉的,小田切集团的电器酒店在我们这一代如数家珍,据邻居家的大妈咬耳朵说他们家世世代代是经商出身,在东京有好几栋房子,这边的一套不过是别院。但我并未真切见过那集团里的任何人,偶尔在门前溜达过也只能见到森冷的铁制大门,两米多高,门口一排保安警卫搞得跟黑社会一样。后来我才明白这其实和黑社会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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