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Vampire K.Dino and Endl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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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第9168位读者

楼主 = - =2009/5/15 22:19:00

[光一,饰演:K.DINO公爵]
[刚,分饰:安德利克斯 后期出现堂本刚]
[其他人物:来自<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的Lestat, 以及J家众炮灰等...]

Vampire K.Dino and Endli-x

[灰白的雾都]

故事发生在十三世纪中末,一个冬天中午时分.
太阳白茫茫的一团,一艘来自法国海船正在靠近伦敦港,浓浓的雾里飞起了几只渡鸦.
一个男子正站在甲板上,年龄不过二十几岁光景,服装很整洁素雅,没有拿手杖.
他的身边有两个随从打扮模样的人,还有几个劳力,看样子正在打点着行李,几个大小箱子.
男子交代了几句话以后,就走到船舷边,
看着渐渐清楚显出轮廓的伦敦塔,正如伦敦塔好像也看着渐渐清楚的船上的人.

他的五官虽然很精致秀美,却并不是传统法式的英俊,正如他的表情一样平缓.或者可以说没有什么表情.

英国...终究还是到了这里.
男子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船沿,低低地哼起了旋律.
Si loin de ton ciel...(我距离你的天空如此遥远...)

船抛锚了.
经过一些必要的等待以后,男子和他的随从们下了船,经过了进人国境必要的手续.
一位官员接过了他递上的一份纸卷.纸卷上面有他的名字,写着:
Duke Koichi.D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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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伦敦。
新的场所,新的生活,却没有任何吸引力。平静得如同雾一样。
对于一个流放的公爵来说,有什么比平静更好?
光一自嘲地笑笑。
除了这个头衔以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更表说英式的城堡就像是软禁的牢狱。

没有想要东山再起的念头。
没有想要纸醉金迷地游戏余生。
用现代的字眼形容:宅。自闭。
仆人们也不常看见他,偶尔只能听到琴房传来清洌的羽管键琴声。
弹着一些飘散着淡淡哀愁的曲子。
此时仆人们就会被吸引,停下手中的活计倾听。

除了琴房以外,他常登上城堡最高的地方,靠在围墙边低低地唱几句在旋律和歌词——他曾是一个喑游诗人,曾经做过贵族的乐师,然后是宫庭乐师,然后成为了公爵。然后被流放了。
还能怎样呢?
得到的不止这些,失去的远远超过这些,而失去的东西,就再也得不到了。

? ? 一天夜晚,光一再次登上了城堡顶层的平台。
? ? 那个年代的夜晚并不像现在一样——云层会因为都市的霓虹而明亮,星光反而因为楼群的灯光而黯淡。在那个时候的伦敦,月亮和星星难得眷顾的雾都,就连路边上不多的玻璃盏里的灯火也只能够照亮很小的范围。如果出了伦敦城有一点距离的近郊,夜晚就是纯粹的黑色。他的城堡就在这样的近郊,黑黝黝的城堡静立在漆黑的夜晚,它的主人也和它一样静默着,站在城堡顶层的围墙边。
? ? 看着黑夜的公爵并非是一个只会回忆过去的人,自从登上前来了英国的海船后,他对一切就不再寄予热情和希望,明天无非是今天的重复。他早已经把争强好胜的自己锁进了心底的Deep,也锁起了坚韧,隐忍等等他曾引以为傲的性格,而爱情,喜好这类情感也随着与往事的分离而被封印了。是的,现在的光一,就是这样一个人。

? ? 风变强了,吹起了他没有扎起而散在颈边的棕发,把接近子夜的寒气带进了他的宽阔的亚麻衬衣的领内。

? ? 冷。
? ? 光一感到冷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站了许久。他抱起双臂,眨着被风吹得有点干涩的眼睛,提起身边灯盏,转身离开了城堡的顶楼,回到房间。
? ? 壁炉的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木柴都已燃尽了。仆人们早已人睡。光一不愿意吵醒任何人,也不想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和人们交流说话。但是他需要在睡觉前先让自己觉得暖和。他想到了酒,就披了件长袍,再次提着灯下楼来到了厨房。
? ? 然而很不巧的是开了封的酒已经被佣人们喝完了,只剩下空空的坛子。他站在空的酒坛边想了想,不知道备用的酒放在哪里——除了自己的寝室和城堡的顶层,他连大厅都很少光顾,更表说厨房和储藏室了。
? ? 提着灯走出厨房,来到了大厅,看着空荡荡漆黑中仅有自己手中的一点灯火,光一终于感到有点压抑和寂寞。当他踱近城堡厚重的大门时,突然想到伦敦城出来不远处似乎有一间酒馆,自己有一回深夜骑马回来经过时那里还亮着灯,有酒客们喧闹的声音。
? ? 他决定去那里喝几杯酒,顺便散散心情。于是他把披着的长袍穿好,提着灯从小门出去,从马厩牵出了爱马ENZO,把灯挂在鞍边,策马顺着去往伦敦城的道路小跑而去。
? ?
? ? 夜空只有云,月亮和星辰被遮挡了。幸而道路还算宽敞,他没有费太大的劲就找到了那家酒馆。
? ? 酒馆还亮着灯火,看上去并不冷清。
? ? 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迎上来的侍者,走进了酒馆。
? ? 进门前,他看到木牌上写着“Don·Motto”。
? ? 光一怔了怔。
? ? 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在法国的一间发音相似的小酒铺。在小酒铺的门前,他认识了改变他命运的人——一位教士,教士的名字叫安德利克斯。那时他们还不到二十岁。
? ? 他想起了安德利克斯的声音,嘟着唇微笑着叫他。
? “迪诺,迪诺”地这样叫着。
? ? 安德利克斯……

? ? 不过他并没有多少发愣的时间。一个妓女迎上来,挽着带他走到酒馆里面。这让光一有点反感地从眼角瞥了她一眼,但是没有甩开她。
? ? 酒馆里的人比想象的要多一点,多数酒客们有的正围着桌子赌牌喝酒,他们穿着粗人的服装。有几个酒客衣着比较齐整的,但布料也并不如他身上的袍子那么好。妓女为他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推他坐下,用很引诱声音问他需要什么。
? ? “三瓶烧热的酒,”光一从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了钱袋,摸出两个金币放到妓女的面前,“另外,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谢谢。”
? ? 看到金币的妓女露出了笑容。她很快为他端来了三瓶热酒,一个杯子。眨着眼睛说如果有需要一会可以再找她。光一点了点头,这才把她打发走。
? ? 看着她走出门去打算继续招揽客人的背影,光一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并不足以御寒,摇头轻叹了口气,拿起酒瓶倒了一杯,小心地啜了一口——不很烫,中度的烈酒,味道一般。
? ? 很快,身体渐渐发热温暖起来。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行乐的人们,没有表情。
? ? 有几个酒客看他有钱想要过来搭话的,感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放弃了。他就这样一个人喝着,不知不觉,第三瓶酒很快就要见底了。这时他已经不再觉得寒冷,只是还想再多喝几杯。正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再叫两瓶的时候,有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 “Would you want some more?”
? ? 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光一听得出其中的优雅。
? ? 转头。邻桌有位同样独饮的男子向他微笑颔首,桌上有一瓶酒,一个空的杯子。
? ? 对方的头发是金色的,漂亮的宝石蓝色的眼睛。从衣着上看来似乎也是一个有钱的贵族。可是让光一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来的时候身边的桌子是空的,而且也想不起这位客人几时从身边经过。
? ? “If you don't mind,monsieur.”对方优雅地把面前的酒瓶示意地向这边推了推。
? ?
? ? 法国人?
? ? 光一犹豫了片刻。
? ? 或许是因为他压抑太久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喝了酒的原因。
? ? 眼前这位绅士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 ? 甚至有点吸引力。
? ? 或许,聊几句也是可以的。

? ? 想着,光一难得地牵起了嘴角,露出很久不曾有的表情——微笑,并且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自己桌边的空位。
? ? 对方回应地露出了很好看的微笑,左手指尖划着桌面,起身,走到光一的桌边坐下,礼貌地先说出自己的姓名。
? ? “Lestat du Lioncourt.”


? ?
? ? Lestat的聊天方式让光一觉得很自然——谈吐透出贵族的优雅,没有贵族的故作斯文。
? ? 在光一喝完了第四瓶烧酒以后,二人已经从伦敦的大雾聊到了巴黎的阳光,从宫庭的内帏聊到了教皇的礼厅。当说起教皇的时候,光一的双眼眨了一下,伴随着瞬间的沉默。
? ? 就在光一沉默的这瞬间,Lestat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光一注意到了,就问他。
? ? “怎么了,先生?”
? ?
? ? Lestat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伸手叫来了一瓶酒。酒被一个妓女端上来放好。妓女弯腰笑着,想坐到他们中间揽生意。
? ? “先生们不打算来点下酒菜吗?”她把穿着很低领口的胸贴近了光一。
? ? “……”光一不自然地向后退坐了一点。

? ? “看来您的朋友还不习惯这样的地方呢。”她笑着向另一边靠过去。
? ? “不不,不是现在。”Lestat笑起来,掏出了两个银币放在妓女手上:“以后会习惯的,是么?Koichi.”

? ? 妓女拿着钱离去了。Lestat很优雅地拿过光一的杯子,给他斟满酒后再把酒杯推回光一面前。光一看着他。
? ?
? ?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自我介绍,而且也并不认为自己在这里的名气会大到被人认出来的地步。
? ? Lestat笑了笑:“请表忘了我也来自法国,Dino公爵。”
? ? “哦,也是,公爵……”光一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被流放的……”
? ? “有原因?就我所知,路易不是一个随便对贵族下处决的国王。”
? ? “说来话长……都过去了。”光一想着,想用这样的话婉转地拒绝回答。他并不想说过往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他怎么能说出教皇是自己的父亲,而自己竟然是教皇的私生子呢?被流放的一半原因就是为此。而另一半原因……光一叹了口气。

? ? “我的一位巴黎过来的乐师朋友说——‘Dino公爵,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传奇人物。他竟然在十字军东征凯旋归来的当天,抢走了一名绞架上的异端僧侣,这一举动可把他自己的胜利,名誉,前途等等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地送上了绞架。’”Lestat扬了扬手,侧头看着光一微笑,“瞧,你成了‘传奇人物’”

? ? “……”光一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仰脖喝干。——安德利克斯。光一想到了这个名字。

? ? Lestat没有再说下去,静静地看着光一开始自斟自饮起来,一杯接着一杯。Lestat很自然地又伸手叫了两瓶。

? ? 几瓶热酒渐渐红润了光一的脸颊。他皱起眉来。似乎觉得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像胸口有什么堵住了一样。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说话。
? ?
? “不,他不是异端。”光一叹了口气,“他是一个教士,名字叫安德利克斯,是我的好朋友……”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想了想,又继续往下说,“或者说,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我不能失去他。”
? ? “哦?”Lestat感到有点兴趣,他举起了自己的始终是空着的酒杯,斟上酒,递至唇边,“安德利克斯,很特别的名字……这么说,你真的把他从绞架上抢下来了?”
? ? “是的。”光一点点头,再喝了一杯。
? ? “他现在还好么?在巴黎?”
? ? “我不知道……”光一摇摇头,又一杯。

? ? Lestat盯着光一,突然微微笑起来。
? ? “你爱他?”
? ? “……”光一没有料到听到这样一样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沉喑了许久,在脑中思考着答案。他第一次听到,或者说似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不明白。不过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够感到放松。但这又如何?我注定要在伦敦,不能再回巴黎。”
? ? ?
? ? “我明白了……”Lestat沉喑了片刻,转头看了看小酒馆窗外的夜空,突然站起身来,“天快亮了。我想下一次我会更加耐心的倾听阁下讲讲关于您那位教士朋友的故事。我们会再见的,Koichi——不介意我这么称呼您吧?”
? ? 他友好地伸手,轻按光一放在木桌上的左手以示道别。
? ? “……嗯?”光一觉得对方的手冰凉——确确实实地如同冰一样凉。正在他发愣间Lestat很快就离去了,金发扎在脑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即将亮起的黑夜中。然后,光一回过头来,静静地自己坐着,继续喝着酒。
? ? Lestat最后的一句话为光一打开了那扇回忆之门。对于他来说那一切事情——安德利克斯——发生的都并不遥远,然而回想起来却又像是遥远的历史一般,就像是记载在羊皮卷上的陈年旧事,凑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地看不清楚。光一闷闷地喝完瓶里已经凉了的酒,起身整了整袍子,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发现Lestat的那小半杯酒还完好地在杯子里,一点喝过的迹象也没有。
? ? 然而他没有多想,穿过酒馆里已经喝出醉意和玩出困意的人群,出门,牵过ENZO跨上,让马蹄踏着被露水沾湿的小道上的野草,慢慢地在回忆中向城堡的方向返回。
? ?
? ? 回到城堡以后,光一继续着原来堪称颓败的生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活的主色调总不是那么容易会因而改变的——睡觉,沉思,看书,调琴,回忆往昔,消磨时间。并且他也没有再次光顾那家小酒馆,也就没有再碰到Lestat。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大约是在早夏的一个夜晚,正当他坐在大键琴边弹奏着一曲法国民谣时,仆人送来了一封信。
? ? “您的信,阁下。”
? ? “信?”光一并不觉得有人会写信给自己,想着或许又是哪里贵族的宴会邀请,就没有立刻接过,“哪里寄来的信?”
? ? “法国巴黎来的信,阁下。”
? ? “巴黎?”他有点意外地转身接了过来。

? 当光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时,他的呼吸突然紧张起来。那圆润的字体不似一般人写的那样斜长,但却勾成了好看的花式。光一知道是谁写来的信了,他甚至不需要去看署名。他挥了挥手让仆人离开自己。然后小心地把蜡拆开,展开了信纸:

? 给亲爱的迪诺:

? ? ? 云雾笼罩着,太阳不再光明。
? ? ? 分别的时间不知已过了多久。竖琴断了弦,乐谱沾满灰。我始终没有再歌唱。
? ? ? 往昔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修道院的钟声不再沉远。
? ? ? 当人想要向什么发起挑战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场面,无可避免。
? ? ? 逃避责任是很简单的啊,可是必须前行。

? ? ? 尝试坐上前往英国的船只,却被抓回来了呢。
? ? ? 你会笑我的吧。
? ? ? 那就笑吧,因为你总是绷着一张脸呢。
? ? ? fu.fu.fu
? ? ?
? ? ? ? ? ? ? ? ? ? ? ? 爱你的安德利克斯

? ? ?
? 果然是他……这个白痴,竟然想偷偷混进英国的船只。光一摇头笑了笑,没有发觉到这是很久一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也没有发觉到自己的眼中不知何时蒙上了雾气。他又读了几遍信的内容,叹了口气。望着身边大键琴那两排白色的琴键,顺手按响了几个音符。

你不再歌唱。
我又何尝不是?
音符失去了灵魂。
不过,你说的对。
必须前行。

? 光一站了起来,把信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衬衫口袋里。然后他穿好了外衣,叫来了仆人,吩咐准备马匹和礼物。仆人们很惊讶公爵竟然正装准备外出。问他要去拜访谁时,公爵竟然露出了微笑——他们从未见过公爵露出笑颜,很淡却很温和。
? “去拜访亨利陛下。”

到此,笼罩公爵生活的灰白色,由这封信开始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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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2 = - =2009/5/15 22:22:00

这问号真华丽地....囧...以后可怎办otz

3 阿葵2009/5/15 22:55:00

那啥,其实可以在TXT里重新粘贴一遍,再贴出来就没问号了~

4 T T2009/5/16 11:57:00

蹲了·····

5 呼唤楼主2009/5/16 12:41:00

楼主快来啊?? 期待ing!!!!!!!!!!!!!!!!!!!!!!!!!!

6 = =2009/5/16 16:10:00

DINO公爵惊情400男?

7 = =2009/5/16 16:12:00

囧。。。对不起打错,是年

8 = =2009/5/16 16:16:00

哇哦,夜访吸血鬼

9 激动2009/5/16 17:23:00

lz又开始写文了!

lz的文必蹲啊

10 -0-2009/5/16 21:40:00

如此熟悉的设定和风格啊XD

蹲之~

11 = =2009/5/16 22:01:00

仔细看了一眼lz的文

才忽然想起

上次那篇教士的我还没看完啊

12 ==2009/5/16 22:08:00

我只想LZ大人可以填填以前的坑 泪目

13 = - =2009/5/16 22:57:00

给LS顺毛 虽然眼下有坑但是努力在填啊...以前哪有..坑也只承认一个(早期流产的不算)otz
另, 蹲坑的几位好心来提醒一下 这个文更的速度会很慢很慢很慢....因为觉得这样的文风不太上手.会.很.难.产.的 囧

14 = =2009/5/16 23:47:00

刚回去看完那篇了

原来那个是前传?

那么这篇里面51和24本尊还会出现吗

Lestat du Lioncourt.←好奇这个是谁

15 lostacat2009/5/17 0:13:00

是kaidomoto大人么~~~~终于看见大人的文了

lostacat

新人过门

  • RP:46
文:4 分:49

16 TL2009/5/18 16:37:00

没想到有后续

很喜欢喑游诗人和教士的故事!

可是为什么是Vampire?

17 = - =2009/5/21 15:45:00

只是试稿...扔出来准备收砖 请表客气otz? 发展还是很缓慢?? 安德利克斯大概要在下下章才会出来跟DINO发展一段人鬼情未了- -

另, 回答上面几L的问题. vampire是因为他将变成Vampire...然后好跟24穿越地LOVELOVE..- -
Lestat du Lioncurt 是<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夜访吸血鬼) 里的主角??
51和24的本尊在这篇里不会出现= =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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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夜晚]


当光一从威斯敏斯特宫出来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
雾气笼罩着的伦敦夏夜,黯然得正如微抿着唇从内殿走出的公爵的神色一般。随从Yonehana(米花)牵着马上来问他一切是否顺利时,公爵微皱着他俊秀的双眉摇头苦笑了笑。
“亨利不让我回去。我甚至都没有见到他本人……他只是让仆人传话给我,并且还请我经常来陪亲王们打猎。”
“事情并没有很糟,不是吗?或许可以慢慢跟他们熟悉了以后再请求准许呢?”喜欢打猎的米花露出笑容,劝说着他的主人往好的一面想,“离开巴黎以后我们有多久没有打猎了。您喜欢打猎。”

“不,你不明白王宫贵族们言辞的花样……”公爵轻叹了口气,“打猎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言外之意是不允许我擅自离开伦敦,要留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再换句话说——如果我不经常去向他们问候的话,有可能会派驻看守来我的城堡。”
米花没有回答了,看着主人骑上ENZO,慢慢地向伦敦城的近郊方向而去。他担心地看着公爵又散发出些许沉闷的氛围,失去了来时在夜风里策马飞奔的英气。

在快要到达近郊的时候,公爵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骑在马上转头:
“Yone,你自己先回去吧。不远的前面有家小酒馆,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好的。”

米花走后不久,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公爵又来到那间名叫Don·Motto的酒铺。一切都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有侍者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另一个妓女笑着迎上来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酒铺的里面。

客人并不比上次少。人们大声喧哗着,行着酒令,打着牌,搂着女人。光一摇了摇头,掏出几个银币给身边的妓女让她两瓶冰过的酒来,打算向角落的位置走去。

这时,有个衣着考究的长黑发男子与他擦身而过时撞了到他的左肩。
对方没有道歉。
转身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时,他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紧接着,光一听到了从后方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带着些法式的味道,似是叫着刚刚撞过他的男子的名字:
“Louise!”

回头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金发的绅士——Lestat,正在急匆匆地往外走。

“Lestat?”没有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他。
而Lestat看到光一的时候也表现出同样的惊讶。
“Koichi?噢,很抱歉我的朋友走得太急以至于撞到你了。”
随即,他挑了挑眉,向光一摆了个无奈的手势:“更抱歉的是今夜没时间一起喝几杯。我得去找他。不过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着,他向光一露出了微笑——一个在光一看来有点诡异的微笑,并且向着光一的后方示意着,“如果不介意,我的桌子就在那儿。Louise走得太急了以至于那瓶好酒一口也没有动。请帮我保留它等哪天去你的城堡一起享用,如何?”

顺着Lestat示意的方向看去,光一看到了在他喜欢的角落的桌上摆着一瓶酒,两个杯子。桌边还趴着一个女子,像是已经被灌醉的样子。
光一又皱起眉来,转头想回答Lestat时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公爵无奈地走到那张桌前,锁紧了眉看着趴在桌上的女子发愁——以前他就很少跟女人接触:不是在修道院跟安德利克斯念经上圣课,就是在王宫当他的宫庭乐师忙着写词作曲;而现在连男人都很少接触的自闭生活就更不用提了——他不太自然地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提起了桌上的酒。

果然是满的。

再看一眼桌上的两个杯子,干净得不像是被用过的样子。
光一觉得有点奇怪,想起了上一次跟Lestat聊天时对方似乎也是滴酒未沾的情形。

不喝酒来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冰镇的酒被端上来了。
光一又看了一眼桌边的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自嘲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酒,女人,金钱,权力……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样才是正常的生活吧。然而你却想回巴黎找一个曾被定罪为异端的教士?谁更荒唐一些呢?

“哼。”
公爵轻笑了一声,在桌上原有的一个干净的空杯中倒上酒,从怀中拿出了安德利克斯写给他的信,低声读着,自斟自饮了起来。
当读到最后“那就笑吧,因为你总是绷着一张脸呢。fu.fu.fu”这一句的时候,光一想起了安德利克斯的笑起来的样子——微微翘着上唇露出牙齿,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地笑着。然后就是这样fufufu地笑着叫他:迪诺,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竟然跟我借钱吃饭?fufu~。

怎么会不记得呢?光一想起了很多事情。酒很快就喝完了。他看着周围依然在行乐的人群,觉得有点恍惚。
正在这时,有个衣着粗陋的酒客拿着杯子走到他的桌边坐下,挨着那个睡着的女人。

“怎么?你这么快就把这妞儿放倒了?”
光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来,小伙子,我陪你喝两杯。”
对方没有发觉公爵眼中露出的不快,自顾自地伸手拉起了女人丰腴的胳膊凑到嘴边想要亲口勿。

起身,在桌上扔下了几个钱币,光一意欲离开。转身走出几步以后,他突然听到身后的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杀人凶手!!!”

光一回头。他只看到那个粗人满脸恐惧地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自己。
而适才自己坐的位置对面,那个“睡着”的女人此时以仰躺的姿势倒在木桌上,之前她被捧起的胳膊横在一边,打翻了桌上剩余的酒。浸湿了木桌的酒水里,带着暗暗的血红色——那是女人手腕上的血,和酒混在了一起缓缓地流向木桌边,沿着桌角滴了下来。她的唇边也有血在流出,经过下巴,顺着白晰的脖颈一路流到木桌上。
酒铺里立时陷人了一片混乱。妓女们尖叫着逃跑,衣摆带翻了许多桌上的酒瓶。男人们向他围了上来。

光一只是静静地站着,他觉得一切发生得如此不真实,好像刚才喝了酒感到恍惚一般:自己竟然坐在一具女尸对面喝了两瓶酒?看着自己渐渐被所有人围在了中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仿佛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人群开始议论着尸体身上的伤痕。
然后不知有谁叫了一句:他是魔鬼!应当把他关起来!在阳光下烧死他!

魔鬼?
这个词语对于曾经在修道院生活的他来说显得多么讽刺。然而,以后的几个世纪,每当他看着黑暗中黎明即将到来时,仍然能想起这一天夜晚围着他的人群们发出的呼声。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被绑起来的他一路上都能听到这样的呼喊。人们推揉踢打着他,甚至有人用马鞭抽在了他的身上,华贵的衣服裂开了,当肌禸因为疼痛而收缩的时候,他皱起了眉,表情透出有些僵硬的倔强,咬起了双唇,保持自己的尊严不做任何的反抗和回答——要回答什么呢?这时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最终,他被人们绑到了地牢里。
粗黑的木门被关上了,随着人群渐渐远去,一切又陷人了黑夜中的安静。他靠在阴湿的墙上,开始感到身上的伤口像有灼烧一般地疼痛——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的公爵低声呻喑了起来,仰头望向地牢上方的小窗——然而,除了灰浓的雾夜,什么也看不见。

疼痛驱散了他之前恍惚的情绪。只有他一个人的安静地牢使光一感到略为清醒。他想起了Lestat跟他说的话,是他让自己坐到那张桌子去的。为什么?而人们所议论的声音中,有几句是关于死者伤口的——血被吸走了,手腕上有齿痕。

那个年代的英国,处处充满着神秘的传说。狼人,女巫,僵尸,吸血鬼,……
当“吸血鬼”这个词语在光一的脑中浮现时,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难道对方竟然是吸血鬼么?没有被“吃掉”自己和被陷害的自己……真是讽刺。

生活总是如此跟自己格格不人啊。光一叹了口气,仰头靠在了墙上。伤口依旧很痛。他伸手摸了摸胸前衣襟内放着的那封信。
“必须前行”。安德利克斯信上的话语又在脑中响了起来。然而,要前行到哪里?若连自由也失去了的话。
苦笑从他带雾气的眼中溢出,扩散到微抿的嘴角。

他缓缓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如同雾夜一般。
如果还能见到你……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天窗透进了些许光亮,白昼来临了。公爵坐在地牢里,等着人们来把他带出去进行怎样的折磨。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生。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直到快黄昏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担心人们是不是忘了他这个“魔鬼”时,他看到自己的随从冲了进来,口口勿瀑躁地催促着看守快一点把门打开。

“Yone?”光一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太好了,您没事!”米花把看守推到了一边,打开门进来扶起了公爵,发现了光一身上的伤口时他禁不住破口骂了起来,“那帮愚蠢的家伙竟然敢这样对您!”
“你怎么来了?谁通知你的?”
“您的朋友。”米花扶着光一走出了地牢,“是一位金发的先生,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昨天深夜我回到城堡以后没多久,那位先生就来敲了城堡的门告诉我您被误抓起来了。让我立刻去找爱德华亲王把您保释出来……我真不该丢下您一个人去喝酒的……”

光一听着,没有多问什么。那位金发的先生是谁,他可想而知。米花扶着他走出了地牢时,他看到了有辆马车在外面等候。米花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大门的看守,扶着他上了马车。一路上的颠簸让光一感到伤口愈发疼痛。马夫在随从的吩咐下尽可能慢地行驶着,当他们返回城堡的时候,已经又是夜晚了。

城堡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都听说了公爵出事的消息,他们一夜没有合眼地等着他回去的样子让光一感到了些许暖意。其中有个叫Machida(町田)的年轻男仆竟然哭了起来。
“太好了!!!我还在想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到您弹琴了!呜……呜……我昨天应该跟米花一起陪您去的……呜……呜……”
“不用担心,没事了。对不起。”光一笑了起来,向他忠实的仆人们露出了难得温和的一面。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公爵对自己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更何况,有什么样的主人会跟自己的仆人道歉呢?
町田哭得更厉害了。

众人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他只是摆了摆手。走到自己的卧室属厅,推开门的时候,他听到了里面传出了一个优雅的声音:
“你看上去并不像你的外表那么冰冷,Koichi.”
Lestat,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把玩着他的一瓶葡萄酒。他看到光一略有点意外的神情后,露出了笑容,“怎么?不记得昨夜我说过要来拜访你了?”
这一次,光一看到了他口中隐约的尖齿。

“就是这位先生昨夜来通知我们去救你的。”米花在光一身后说。
光一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后向仆人们笑笑。
“没事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把疗伤的药留下就好。”

仆人们散去了。米花略有点担心地拉走了还在自责的町田,替光一关上了门。
只留下了他,还有一个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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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2009/5/21 16:41:00

LZ你的风格如此好辨认啊~蹲ing

19 ...2009/5/21 17:44:00

我跑去把这系列都看完了

有点伤感

喑游诗人和教士的故事很可爱

蹲着等LZ继续写

20 ==2009/5/21 18:14:00

同ls...看得又慢又纠到3点才躺平..
那啥, LZ有空也去隔壁那帖更更八ToT

21 = =2009/5/21 19:02:00

恍惚间想到了那已经成为了坑的喑游诗人与传教士的故事

22 _T2009/5/21 21:39:00

21 = =2009-5-21 19:02:00

恍惚间想到了那已经成为了坑的喑游诗人与传教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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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啊! 那篇明明完了的- -

23 无聊填坑2009/6/4 20:28:00

三,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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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do you want from me?”
Lestat淺淺勾起嘴角,嘲弄地看着光一脸上露出奇異的神情,緩緩説道,“How do you know what I'm thinking?......Koichi, 即便是你,也會在心下有這樣的問題。”

“……”
光一手中捏着僕人留下的創傷藥膏的小瓶子,没有回答。对方是一个吸血鬼,并且可以读懂自己的思想。此时最好的办法,只有沉默。

暗暗地调整了几次呼吸以后,光一看到桌边的吸血鬼露出称赞似的笑意。他瞪着他,一言不发。

“你果然比我所预料的还要适合一些,不需要我来教你就学会控制自己的思想了。”Lestat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银酒杯,俆俆地向内倒人了小半杯酒,并且把杯子推放到了光一面前的桌上,“不用紧张我的朋友,我来是找你聊天的,不是‘解渴’的……please.”

吸血鬼优雅地伸出了手,示意着光一面前的座椅。在如此近的烛光下,光一看到对方如象牙般色泽的手背衬着宽袖衬衣花边,袖口下修长的指尖泛着浅色珠光般的指甲。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坐下了,端起了对方为他倒的酒,啜了一口。

“你有一座不错的城堡,一片不小的庄园领地。”吸血鬼开口说道。语气柔和得体。若不是因为时而显露的利齿,只怕公爵会误认为对方是位高贵的神职人员。

他思考着对方的话,毫无表情地回答道:“如果你想要这里,我不会吝惜给予。”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对方的笑声,轻浅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

“若我要的是这里的主人,你也会不吝惜给予吗?交出你人类的生命。”

光一感到肩背上的鞭伤抽痛般地一紧。他放下手中的银杯,瞪着坐在斜对桌角边的吸血鬼:“为什么?”

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调戏一只猫那样轻松得意。Lestat站起身来,踱步靠近了他。
公爵想起身躲开,然而他对上对方的表情时,只觉得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自己。他捏紧了手中的药瓶,另一只手摸上了腰间的短剑。

“你不用害怕,”Lestat伸手按住他的肩——当触到公爵的伤口时,微皱起眉来,“人们总是如此愚蠢地对待美好的事物……不过,我想它们很快會会痊愈的。”

美好的事物?难道是指自己么?光一屏着呼吸,露出了迷惑的神情。然而他没有放松自己的神经。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壁炉——因为是初夏,炉火并没有被点燃。但可燃烧的柴还有一些。桌上的蜡烛近在手边。还有可以助燃的酒——公爵担心地从垂下的眼角瞥了一眼身边的金发吸血鬼,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想法。

“好吧,你应当知道我选择你的原因……”对方似乎没有在读他的思想,继续往下说着,“消极,避世,拥有自甘堕落的负面情绪以及嘲笑世事的孤高感,埋藏在理智下的疯狂,倔强不易屈服的力量……这些都符合成为血族的条件,并且……”吸血鬼顿了顿,突然伸手托起公爵瘦削的下巴,眨了眨眼,“……美丽。”

对方的指尖轻轻地沿着公爵的脖颈滑下,冰冷却轻柔地勾出他坚毅且优美的颈部线条和隐隐约约的血管——这动作让人觉得对方仿佛是在触碰一件心爱的易碎之宝。然而,就在光一不自然地偏开头去,伸手取过桌上的酒瓶时,对方忽然一笑,背过身去。

“为什么选择你当然不仅因为这些。更重要的是你的思想和行为……”对方似乎毫无察觉身后的光一正够着桌上的烛台,对着酒瓶的瓶口一点一点地靠近他身后的举动,自顾自地说下去,“多数时候,我能听到人们心底的声音。”

一惊,光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是对方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并且饶有兴趣地看着壁炉上摆设的一双旧皮靴——那是以前还在修道院时,光一用当喑游诗人的收人买的皮靴。一共买了两双,另一双给了安德利克斯教士。两人计划着逃出修道院的事情——而此时,其中的一双靴子就摆在壁炉上,干旧得裂出了细纹。Lestat伸手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第一次在酒馆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或许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它在向死亡发出邀请。”

光一皱眉,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么?”
“当然,人们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特别是高傲倔强的人,正如你这样……那么我来提醒你吧:当那些愚蠢的人们折磨你叫嚣着要烧死你,并把你关进地牢时,我亲爱的朋友,你在想什么呢?”

就像发现了什么不该被瀑露的东西一般,胸口惊慌了一瞬。
然而,光一没有说出答案。

Lestat依然背对着他,微微点头:“放弃即是向死亡的邀请。生命对于你而言不过是时间的爬行,是么?食物嚼之无味,美酒失去香醇,是么?而你所想的一切,那可怜的被称之为‘希望’的东西,也仅仅在你收到那封信的短短一瞬……”

“你难道一直在监视我?”公爵感到些许不满。
“监视?”金发吸血鬼摇摇头,“相信我,如果你变成我一样的时候也会对于这样的问题感到可笑的。不,我用不着监视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字吗?甚至关于那位安德利克斯教士的事情……还有你不为人知的身世,主教和教皇……我大概可以猜到你现在我身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读心术对于我们来说,是无法摒弃的能力之一。”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侧着头不满地伸手去调整着缠在一起的靴带。
“……只可惜,那封来信带给你的‘希望’也不足以帮你战胜威斯敏斯特宫里的老亨利……理智是阻止你的魔鬼……唉,我美丽的朋友,Koichi,如果你仍在思考要如何浪费手中的好酒和蜡烛来烧死我,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金发吸血鬼转过身来,浅蓝色的眼中带着不可置否的神情,平静地对近在身后仍然紧紧捏着烛台却一脸无措的光一说:
“You invited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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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爵从沉思中返回现实时,Lestat已经离开许久了。他独自站在城堡的最高平台上,看着天边缓缓地亮起。
然而太阳却不出现——它被乱七八糟的雾和云揉成模糊的一团光晕。毕竟是伦敦啊……公爵叹了口气。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像巴黎塞纳河畔的夕阳了——陪在安德利克斯的身边坐着,看他抿着嘴表情认真地钓鱼。一直到太阳下山,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冒着气泡。

“迪诺你动来动去的影子会把鱼吓跑啊!”安德利克斯不满地推着倒在他臂上困得想睡觉的公爵。就这样两人相伴直到黑夜降临,他亲口勿上他的耳际,他躲开或者回应他,在星空下听他弹响小竖琴,喑唱着古老的曲子:抬头仰望/夜空繁星……

想到这里时,公爵厌恶地看了一眼蓝不蓝,灰不灰,白不白的伦敦的天空,转身返回了房间。烛火还在燃着,在透进了白昼光亮的屋内显得平淡——如果光明将其淹没,就由黑暗将其奉为君主。光一眨了眨眼,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烛光瞬时又活跃起来。
壁炉上的靴子在墙上投下了跳跃不止的动影,似乎它的灵魂正在行走个不停。

再次取出安德利克斯的来信,他的目光却无法集中在上面的任何一个字上。

“我将去巴黎拜访一位朋友。”Lestat离开前对光一说,“如果有你那位教士朋友的消息,我会很乐意回来告诉你的。不过……”对方笑着露出尖齿,“我不能保证他的味道对我没有吸引力……那么,我期待三日后在港口再见到你,Koichi, I will give you a choice, I never had.”

光一想着这句话,把烛台移到了床头的矮案上。
他躺下时,背上的伤痛起来,使他不得不翻身俯睡。发生了许多事情让他感到疲倦。于是他吹灭了一边的蜡烛,却在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在修道院他捏熄烛火时,教士安德利克斯那微微紧张却咬着嘴唇瞪他的神情。

Put out the light,
then put out the light.*

巴黎…应当前行……

公爵陷人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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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自莎士比亚 <奥瑟罗> 熄灭生命之火的意思.

24 = =2009/6/4 20:44:00

更了!

等解禁等到心力憔悴的,要好文来治愈,lz请继续无聊填坑吧

25 _-2009/6/4 21:21:00

基本上我不认为这算是KK文范围内的好文.
因为写的基本上是K.DINO这位吸血鬼.叫的是koichi的名字.嗯...大概模样也是那样.
但是性格上不是光一...so...要是能当一篇别的小说就看看.

说白了觉得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KK文.觉得扔这不太好.

26 无聊文之2009/6/5 0:43:00

突然觉得还是都扔出来吧……如果有TX看了全系列的话。 那么其实想说……两年前就构思了。懒着不写。结果现在填得很辛苦= =
所以还是都扔出来吧。当年写喑游诗人和教士那篇时整个系列构思。 (怕剧透的就不用反白了)汗。。。顶锅盖逃

-------------------------------------------以下为整理. 及本文剧透.不喜剧透者慎----------------------

<反置>(已完)-----K.DINO做为人类时的事情. 喑游诗人K.Dino认识T.Endli-x教士. 全文以中世纪末法国巴黎为背景. 二人相识相爱后分开.DINO自我放逐到伦敦. 全文以中文"凯.迪诺"以及"刚.安德利克斯" 称呼. 与吸血鬼无关. (全文穿揷讲故事的现实光一和刚)

<Vampire K.DINO>(进行中)----K.DINO到伦敦以后由人类变为吸血鬼的事情. 公爵Koichi.Dino认识Lestat. 被变为吸血鬼. 全文以中世纪末英国伦敦+法国巴黎为背景. 全文以中文"光一"或"公爵"称呼. 安德利克斯改称名"刚".以下剧情安排备忘....

随着Lestat去巴黎.见到刚. 躲藏. 暗中关注. 被发现. 重逢(微萌) 战争. 动乱(述叙风). 把对方变为吸血鬼. 挣扎迷茫于永生和杀人的罪恶.T.Endli-x死去(微虐)...DINO绝望. 被TAKKI救. TAKKI成为吸血鬼. DINO沉睡. 被吵醒(关键人物未定,暂定为来自未来的....). 接受Lestat更强大的血液. 重返伦敦. 接管旧城堡.成为Koichi.Dino公爵九世.冬. 遇见雪地里被狼袭击的来自未来的堂本刚.(接上血恋开篇)

(*必须从公爵的角度写些许血恋中的片断. 接上刚.安德利克斯与堂本刚两个人物. 回忆与现实. Endli-x与Domoto Tsuyoshi. 他拼命也要保护刚的事实. 最后即使为刚而死也在所不惜的原因)

<血恋>(已完) -----K.DINO认识来自未来的刚的事情. 全文称光一及刚. DINO不相信转世. 并且他害怕万一真的是ENDLIX转世,会再次自煞. 于是全文不出现任何安德利克斯以前的事情. (*唯有一处. 刚以EndlicheriEndlicheri的名字出道做为艺人掩饰身分) (注:《时间的守望者》仅是血恋的番外,不列人本系列正篇)

<反置-尾声>(当年构想)------接续<反置>中出现的KK本人. 所有的故事都是刚讲给光一听的. 在刚讲完所有的故事以后, 光一想起与刚相识的情景(半架空,仍以光一角度写) :DINO死后. 刚认识了光一. 这一次不是Koichi.Dino. 而是Koichi.Domoto(人类) . 发展为组合. (借KK正体). 刚在所有故事讲完后, 表白了一切: 自己就是Endli-x的转世. 在DINO死去之后终于想起. 身为转世的他,开始等DINO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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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备忘:所想表达的,即是爱与不爱,爱与保护的差别。写DINO就是不会说出“爱”这个字。造成Endli-x纠结于永生的意义的悲剧。写DINO仅保护刚,却不唤醒他。造成自己死去的悲剧。

是不同的人 所以对待同样的事情。。。态度会不一样。方式也会不一样。就算是同一个人 记忆不一样。。。对世界的态度也会不一样。


两人的区别在于: DINO不会跟刚说往事,是因为他不相信转世,并且他害怕万一真的是ENDLIX转世,会再次自煞。 所以拼命只是去保护。

而刚在失去DINO后想起了前世, 并且经历了这一世失去DINO的痛苦,明白了当时DINO失去Endli-x的痛苦。导致了(血恋正篇中)DINO只是一个劲保护他却什么也不说的情形,两人再次错开。 最后刚会跟光一讲故事,试图去唤醒,是想要让光一明白:他不会再像前世那样离开光一。可是,光一的性格就是那样,= =转世的他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即便如此,他也完全觉得理解。所以就这样有点不那么圆满又圆满地继续听刚讲故事。不算完全HE的HE。

27 。。2009/6/5 1:51:00

这文我是坛子FB两边追啊

大爱吸血鬼题材

请继续。。。

28 = =2009/6/5 10:29:00

另外一篇也填一下吧 Orz。。。。

29 KDINO2009/6/7 22:24:00

四 大海

三天以后的夜晚,当光一穿着齐整,从房间出来准备出门时,他遇到了一件小麻烦——忠实的仆人米花坚持要与他同行:“我不能够再把您丢下了。尽管保释您回来,然而那帮愚蠢的人们还是坚持认为您是杀人凶手呀。更何况您的伤还没有痊愈。”

“不,你留下来。Lestat和我约好了在港口见面。 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他仰头想了想,突然觉得滑稽——要去和一个吸血鬼同行的结果是安全还是危险,这谁也说不准。可是想到巴黎,想到Lestat允诺给他的“新的生命,自由和力量”,公爵在经历了两天的思考后最终还是决定前往港口——机会是神给的,而代价和收获则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您至少让我送您到港口去吧。”
米花执拗的声音引来了另一个仆人町田。年轻的小伙子听到公爵要只身出门时慌忙地拿好外衣,挂上了佩剑。
“也请让我去吧!”

公爵感到为难。米花和町田是所有人中最可靠并且值得信任的两人。他不愿意带着他们去共赴可能的危险。可是如果拒绝,反倒会被认为自己不近情理。并且,若是就此真的跟了Lestat去了巴黎,要如何跟国王以及那些贵族们解释他从伦敦消失了呢?犹豫再三,公爵点点头。

“好吧,你们两个可以跟来。不过……和Lestat汇合以后,我们有可能离开伦敦……”
“难道是……巴黎……?”从巴黎跟随公爵而来的米花猜中主人的计划。
“……”光一没有否认,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成功的话,请你们自己回到城堡。帮我照顾好这边的一切,还有那些贵族们的请贴。可以么?”

两位忠实的仆人彼此看了一眼,点头答应了。町田用稍显寂寞的表情说:“您会回来的吧……”
光一浅笑道:“我不能肯定。不过若是你不抱希望地等待,或许会有一天重逢。让我们出发吧。”

三人一同走出城堡,跨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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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港口的路途并不是很遥远。难得的薄雾下透过了朦胧的月光,借着这点微光还有挂在马鞍前的提灯,他们辨别方向,抄小路来到了港口。

港口仍有不少的伙夫,他们为富人们搬运着箱子和麻袋,穿梭于搭在码头和一艘前往巴黎的海船间的木板上。海浪摇晃着船身。公爵在离港口还有些许距离的石径上驻马,寻找着金发吸血鬼的身影。

“他来了吗?”米花问道。
“不,不清楚。”光一皱眉眨了眨眼,抿着嘴从ENZO上下来,摸了摸ENZO的马鬃。对方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和在港口的什么地方见面。不过,如果要去巴黎的话,今夜只有此航船。
他慢慢地踱步向前,靴子踩上了码头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怎么找他呢?如果对方真的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光一闭上眼睛。两位仆人在身后站立着,牵着马。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的青石板路上传来马车的声响。光一回身,看到一辆大型的马车缓缓地驶到自己面前停下。
车夫下来了,招呼来了三个伙夫随他一起绕到车边。车门开时,一位金发的绅士拄着手杖下来。是他。
光一迎了上去。

然而,才走两步,他就怔住了。
棺材。
一具厚厚的黑漆棺材被抬下马车。
聪明的公爵立刻想到了它的用处,然而他不可控制地微微紧张起来。

“晚上好,Koichi.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吸血鬼迎了上来,看到光一身边站着的米花和町田,略显惊讶,“晚上好,先生们。”
“他们是来送行的。一会就回去。”光一看了一眼Lestat和缓缓抬经自己身边的棺材,“我会帮你把‘爱人的遗体’一起送回巴黎的。他们不需要同行。”
“不愧是我选中的朋友。”Lestat点头,转向町田和米花,“先生们,离开我们吧。”

二人看着公爵,等着主人的命令。而米花看到棺材时,不由得想到了那一夜传闻发生在酒馆里的女尸案。他看着Lestat,皱起了眉。

Lestat的视线和米花对上了,吸血鬼微微张嘴,隐隐现出了尖齿。
光一看在眼里,担心地转向二人说道:“离开我们吧。记得我交代过的话,照料好城堡。如果有人来访,就说我染了会传播的重疾,不能见人。”公爵又走近前一步,摸着ENZO的马颈,“照顾好它。我会尽快回来。”

米花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接过了ENZO的缰绳。
“Machida,走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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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仆人远去以后,Lestat转向光一,轻笑了一声。
“虽然想到你并不如看上去的冷漠,却没有想到你竟会担心仆人的安全。”
“他们是我的朋友。”光一淡淡地回答,“那么,你现在要如何把我……变为你的同类……”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么?”
“……”光一仰头。雾气随着夜色愈深而愈加淡薄了。这是来伦敦以后第一次看到了比较清楚的夜空。满月露了出来,静静地悬在夜空中,透过薄雾照亮着夜海和港口。船只就要起航了。光一看着夜海无边的彼方,“是的,我需要去巴黎见他。”

Lestat点头,却又摇摇头。
“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先舍弃一些东西比如……”他顿了顿,向着通往船上的木板做了个手势,“……生命,以及对生命的敬畏。”

光一顺着他视线看去,那上面满是体力充沛的伙夫们,他们正在把棺材向船上抬去。漆黑的棺材看上去很沉重,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光一感到心脏又紧张地微微加速了。但是,Lestat已经向着船上走去。
冷静。公爵暗暗告诉自己。

光一跟了上去。踏上甲板的时候,他想起了初次到达伦敦时站在甲板上看到伦敦塔,然而现在是黑夜,仅能看到指在夜空里一片灰云上的塔尖。

启航时,他感到了夏夜咸凉的海风中微潮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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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很快来临。人们进人睡眠。
而光一却仍然站在甲板上,背对着远去的伦敦,望着前方的海平面。
夜海是黑的。
许多年后,他不管何时想起来,都只能记得黑夜的大海。
正如他最后站在悬崖边,听着涌起的波涛打在岩石上,闭上眼睛想到的,仍然是黑色的海平面。

随着船身的摇晃,他感到身后传来金发吸血鬼的声音。
“不用紧张我的朋友,至少在靠近巴黎的最后两天之前,你还能看到壮丽的日出。”
“哦?”光一转身。

对方笑着,耸耸肩。
“感到松口气了?看来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光一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前方。
“为什么?是需要我帮你照看白天的棺材么?”
对方点头:“不过另一方面,我不希望你在开始的几天就因为饥渴而吃掉整船的人,也不愿意你因为道德感而消灭全部的老鼠……”

公爵的表情有点僵硬,背上的伤疤又疼了起来。
吸血鬼却大笑起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罢了。我会在最后适合的时候,为你准备一份最适合你的餐宴。因为不管怎么说,你会成为很棒的血族。我不想让你像别的胆小鬼那样误人歧途。”
Lestat拍了拍他的肩,“现在,如果你允许我失陪去寻找我的晚餐。”

光一沉默着,双手攥紧了船舷。

吸血鬼离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
看来,一切并不如当初想像的那么简单……
要靠杀人来维生——他想起了这一点。虽然在考虑的时候,他想到的是以前参加十字军时在沙场上挥剑夺走的敌人的生命,那一具具尸体横遍山野,他至今仍记得很清楚——自己仅是冷冷地坐在马上。擦拭着剑上的血迹时他没有感到丝毫愧疚和悲哀。要说他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确实如此。只需要向着目标努力,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夺取坏蛋的生命,这并不能够给他带来什么道德上的沉重或负罪感。然而……如果是亲身咬死一个人呢?也或许对方仅仅是一个陌生的普通人——不是敌军,也不是盗匪——要杀一个,不,或许是无数个普通人,以此来维持吸血鬼的生命……如果是敬爱生命,会感到罪恶的吧。然而在这样一个年代,他能相信什么呢?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战胜命运吗?还是修道院中唱给神像的赞祷能够带来平凡的稳定的生活?又或者是未来不知会有何结果的与教士之间不能被承认的感情?他只相信现在,相信眼前这一瞬间的自己。
光一闭上了眼睛。

安德利克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迪诺,你总是……”

后面的话,光一记不清楚了。
他夜夜站在这里,思考着许多的事情。
并且他每天都会看着太阳从眼前无边的海平面上跃出,巨大的火球给天际和海面罩下万里之远的辉华,热量升温着早晨的海面,蒸起薄薄的晨雾——不同于伦敦上空的浓白和暧昧的晨雾,就像东边的国家可以织出的最轻柔的软烟罗纱一般,透明却又朦胧地与朝霞的斑斓色彩一起占据双眸。
而有一两次太阳从远方的小岛后升起。他有好几次都误认为远处某小小的岛屿是法国的大陆而心情暗暗紧张激动起来。
然而,等到夜晚驶近时,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无人的小岛,孤零零地横在昏暗冒着白沫的海上,船只在距它有足够远的地方经过时,公爵就会轻叹一口气,继续等着下一个日出的来临。
然而,不管是夜里还是白天,晴空还是雨雾,他都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发呆。似是在想,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安德利克斯那一句话的后文来。

快到早晨了,他睁开眼睛。
还有不到一天的航程就要到了。
巴黎……

“你准备好与阳光道别了?”吸血鬼的声音在身后轻然响起。
--------------------------------------------------------------

许多年后,光一也不会忘记他成为血族的这一个夜晚。
即便是当他站在悬崖边回想所有的往事时,这一幕也总是像海雾一样在脑中反复上演着。
当金发的吸血鬼的尖齿刺人脖颈的血管时,公爵几乎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和紧张。甚至毫无疼痛。他唯一能感到的就是力气一点一点地在消失,随着海浪摇晃着的船只,似乎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地坠人睡眠,慢慢地沉到黑暗的夜海中去,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了。无边的静谧。大概就这样会被杀死吧,慢慢地进人永恒的睡眠——不管是会梦到什么,教士,伦敦的雾或巴黎的钟声,十字军战场上的尸体,酒馆里的喧闹或路易陛下皇宫里的宴席,金色的琴弦,高级的猎装和扑上鹿颈的猎狗……不管是什么,就这样睡下去就不用再询问自己那没完没了的灵魂“你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了。

是了,是这句话。
安德利克斯曾经说过的。
“迪诺,你总是……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连爱这样的字也说不出口。”
教士赤着脚站在面前,打断了他的演奏。
而他上去封住对方的唇,月兑掉对方的长袍。
怎么会不知道想要什么。不说话不代表他不懂得表达。因为身体是最好的答案。可是这真的是回答么?身体和心若是一致的便是,若背离便不是。神和自己的力量,掌握命运。

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感到唇边有甜美的味道。船舱的棚板在旋转,漆黑的棺材在身边似乎向自己压来。就在要睡去的那一瞬,他再一次听到了自己这个问题。带着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催促着:“接受,或者死去。”
生的本能在此时战胜了死的快感。想要的东西从现在才开始,不能让它们逃月兑。
一口咽下去了,想要再多。
体内有力量涌了上来,他放开了吸血鬼的手腕,感到那鼓力量越来越强大地蔓延,直至遍布全身——从心脏到指尖,从头顶至脚心。而当全身都被这力量塞满时,便感到不可言状的难过。似乎有个恶魔寄居在体内不安份地想要冲出。他听到了耳膜的鼓动,然后,渐渐地就又听到了波涛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越来越清晰,甚至比原先能听到的声音更加的细微多变。就好像大键琴所有的弦都以对位法发出铮响,带着不安的音符与协和的共鸣交织,此起彼伏。原来是如此优雅精致,海浪的声音——这是他渐渐地恢复意识时想到的第一句话。然后耳中传来更多的声音:下方的桨在划动,缠绕的绳索和木桩,人们在酣睡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发自自己口中的,一声很轻却很明显的_Tun咽——那是渴的象征。


随之,他睁开了眼睛。
金发吸血鬼坐在一边,仍然带着笑意看他。

“Welcome to the new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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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 =+2009/6/9 17:26:00

回旋T

31 无聊文之2009/6/10 13:10:00

(前略)

他咬紧了牙,伸手去推开对方。
“……”安德利克斯被他推得向后了两步,靠到了墙上,眨着眼看他。

当和安德利克斯的视线相对,光一读到他的情感——适才升起的惊喜和愉悦迅速被迷惑和失望的情绪取代了,飘着一丝苦艾的味道。想要解释什么,却只是艰难地把嗓子里升起的饥渴_Tun咽。
“我……走了。”

“迪诺?”他伸手去拉住他,却被迅速地甩开了。安德利克斯的眼中露出被刺伤的表情,“……怎么?”
“……”无法解释——光一转过身去——没有可能解释。难道跟他说我会吃了你表碰我表靠近我吗?他只得缓缓攥起拳头,尽力地无视身后巨大的吸引力——Lestat说的话是对的,他终于明白。血液和血液的味道千差万别,而仅有爱人的血最美味。对方包裹在长长的教士袍内肌肤下的血管中散发出对公爵最致命的吸引。不可以碰他。不可以。光一极力忍耐着,淡淡地开口,“你该睡了。”

安德利克斯没有回答。沉默地眨了眨眼。迪诺啊迪诺,你还是这么的别扭。以前每当他转过身去背对自己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时,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忍耐什么。想到此,安德利克斯向前靠近了他。看着光一的背又僵直起来,教士觉得好笑。

“喂,你啊……”他绕到他面前,抬起左手扳住他的肩,右手缓缓地抚上对方的脸颊——光滑,细腻。安德利克斯不由得笑起来,“fufufu,你去英国把皮肤养得跟女人一样。”
“……”光一不敢再甩开他,只是更加吃力地忍耐着。超于一般的控制力使他露出了严峻的样子:双眉紧锁,双眼紧闭,抿唇,握拳。
“Koichi,”安德利克斯叫他的名字了——他很少这样叫他,以前的时候,在两人亲口勿并zhan_you彼此时,他才会偶尔这样轻轻地喊这个名字。“你在忍耐什么啊?”
“……嗯……”

一声逃窜出来的气息从公爵的喉间发出,这让教士更加大胆地把抚在他脸上手探到他的耳边。他贴近了光一的唇,却发现对方害怕似地把双唇抿起。
“你再继续摆着一副羊羔落人虎口的表情,我可就不客气了。”
“Tsuyo……”

言语被口勿_Tun没。想要接受,想要拒绝。公爵感到脑中的思绪被彻底打乱。仅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思想中响起——心底的声音,对方心底的声音:想念,回味,不再放开。他小心翼翼地接受着这个口勿,逃避着对方试图探人的舌尖,生怕被发现口中隐藏的秘密。
他这细微的企图被聪明的教士捕捉到了。好胜驱使安德利克斯加深了这个口勿,手指穿过了光一的棕发。心底的声音毫无隐瞒地瀑露在光一的思绪中——那是久违且炽热的爱欲。

欲望升起并交织,竞争着企图支配公爵的理智和身体。在控制下的渴求显得更加强大。终于,剩下的一丝理智帮助爱欲战胜饥渴。chuan_Xi着的公爵伸手封住了教士的嘴,迫使自己放弃去亲口勿他的喉结。双唇移到他的耳边,低声命令着:
“你表动。”

血族用以引诱人类的声音在安德利克斯耳边响起,冰冷的手掌覆在他脸上,刺激着夏夜躁热的皮肤。淡淡的馨香使安德利克斯感到眩晕。迪诺变了。他恍恍惚惚地想。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同,他说不上来。
“唔…Koichi……”

(后略)

32 ==2009/6/11 4:05:00

好萌~ why前略

33 _=2009/6/11 22:44:00


“现在你知道了?那孩子自己邀请了死神。”站在船边看着近在眼前的法国大陆时,Lestat突然对光一说。

“……”光一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尽管他不否认对方的话是正确的。在他咬下男孩的手腕时他立刻进人了对方的思想。男孩的回忆通过血液传到他的心脏和大脑,刺激着意识产生画面:沉重的木桩,没完没了的铁链。推啊!快一点推啊!无情的斥骂和鞭打。发了霉的食物。只能看见大海波涛起伏的隔板间。哭泣的女人,或许是男孩的母亲,沉进了波涛中去……然而,最后的画面却是修道院,是公爵向男孩描述过的修道院。有庭院,有长廊,有教士们的经文赞祷声,有钟声……一响,两响。声音随着男孩渐渐在公爵臂弯间沉重的身体而淡出停止了。是的,男孩在希望的绝望唤来了Lestat的注意而被带到自己身边做为牺牲品。可是谁能说,绝望的时候人们是真的抛弃了希望呢?

从第一次“进食”的思考中回到现实,公爵眨眼看着就在眼前的夜晚下的巴黎,静默不语。他嗅到了罪恶的味道——浓浓的恶人之血刺激的厚重味道正在这个城市中飘布着。这时,身边的金发吸血鬼忽然淡淡一笑。

“恶人的血,在爱人的血之外就数此最可口……我们很快就能弄明白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了。”Lestat拍了拍光一的肩,“那具棺材我送给你了,算是送给自己宠儿的礼物……用不着这样奇怪地看着我,亲爱的Koichi,谆谆善诱和为人师表都不是我的风格。给你的忠告只有一条,远离阳光和火焰。需要的时候,做好灭鼠的工作。”他又笑起来,仔细地听了听夜晚中的各种声响,“……有人正在叫你的名字呢,‘迪诺’。看来,我们该说再见了。”

“Lestat?”光一听到“迪诺”这个称呼时不由得一愣。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就借着黑夜的掩护跃去消失在船舷下了。那速度快得让光一感到惊叹——即便成为了血族,他还没有这样的能力,甚至连读心术都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如。可是唯一能带领他的吸血鬼离开了,他只得自己寻找前行的道路。

船终于靠岸抛锚。岸上的法国伙夫们的粗声喊话声,再远处酒馆中人们的谈笑声,伴随着波涛的声音全都清楚地传人了光一的耳中。他注意到有许多谈话声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主角。努力排除不需要的杂音后,光一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安德利克斯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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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巴黎

路易陛下去世了。这是光一再次踏上法国大陆后了解到的第一件事情——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途中瀑发了瘟疫,加上水源的缺乏等不利因素让军队痿靡不振。圣路易陛下也病死在了征途中。光一眨了眨眼,脑中有一瞬间掠过了给路易陛下国王当乐师时候的光景。一切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今的世事似是与他无关,又似是仍有一丝不断的牵系。

光一雇了几个伙夫和一辆马车,让他们把黑棺送到了一家小酒铺边的旅馆。酒铺的名字叫堂·莫托。他就是在这里认识安德利克斯的。
而此时他站在酒铺门外看着,浮起了一种道不明的情绪。酒铺的门板落了些漆,斑驳的墙上有些暗色的血迹,大概这里曾发生过什么。这样的情景倒是和他一路走来“听到”的情形很像似。

“国王死了。军队败散而去。教会的势力极力扩张,疯狂地压制着不安的人群——包括你,我。所谓的异端数量骤增。僧侣们呢?他们不再专心做祈祷,不再研习音乐。卖起了免罪券这样荒唐可笑的东西。盗匪们集结成一股力量,东一次西一次地进攻贵族们。效忠于金钱的雇佣军们不分正邪地杀戳,获得报酬。今天是你的工具,明天便是你的敌人。这样的法兰西王朝真的是我们的法兰西吗?这样的巴黎真的是我们认识的家园吗?问你自己的心吧,若你还有心的话!在不断地去“适应”变动的过程中,你失去的是自己!若你是男人,当为此感到可耻。若你是女人,当为此感到可悲!……”

一路上,公爵都听到这样的思想在人群的心中散播着,重复着里面的几个句子。仿佛演讲一般的话语冲进他的思维中。他叹了口气,抿唇离开了小酒铺门口,顺着熟悉又久违的道路,走到了诺特丹修道院的尖顶下。

大门紧闭着,和当年他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从里面传出的唱诗声。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教士,有着瘦瘦的尖脸还有不小的眼睛。对方问他是谁,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抿嘴,扬唇,露出迷人的微笑。公爵开口用轻和的语气回答:“请问,安德利克斯教士是不是住在这里?”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如同听到了可怕的东西一般,迅速地摇头摆手:“不,我想先生您找错了。”
光一眯起眼来,看着对方充满害怕的眼神,读他的思想——纳卡依神父说了一定不能跟任何与安德利克斯相关事情或人扯上关系。可怕的异端。

公爵的双眉渐渐收紧,他又问:
“那么,我可以去见这里的纳卡依神父么?噢,请原谅我先生。旅途的劳累使我疏于礼节没有自我介绍。凯·迪诺,曾在这里当过一阵职。”
对方的眼睛瞪大了:“您就是迪诺公爵?”
光一没有吃惊,点点头。

对方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阵,突然脸红了似地支吾点头回答他:
“您好先生。我叫纳卡玛鲁(中丸雄一),请随我来。”

年轻的教士把他带进了修道院的角门。熟悉的建筑内部又重现在公爵眼中:前院,长廊,通向上圣课的大厅,还有宽广的正厅,肃穆不带花饰的巨柱,刻着神迹浮雕的穹顶角线,像征着地狱和魔鬼的怪兽雕像,通向钟楼的小走廊,沉静在夜空下的大钟——他曾与安德利克斯在钟楼上弹奏手管风琴,写诗作曲。

光一沿着这些遍布往事的旧道走着,没有听进纳卡玛鲁教士的谈话。很快他们就来到一个房间门前,这是光一认识的,没有改变过的纳卡依神父的房间。

纳卡玛鲁教士敲了敲门,听到一个疲惫却有点高的嗓音缓慢地说:“请进。”

光一进去了,看到了纳卡依神父正在亮着一盏蜡烛的房间里收拾着一个小箱,似乎正要出门。
“……是你?”纳卡依神父惊讶地看着光一。

公爵点了点头:“许久不见了,神父。”

纳卡依神父显得比以前瘦了,双颊的颧骨更为凸起。他做了个手势,让纳卡玛鲁教士退下。
“你回来了?是因为听到路易陛下去世的消息吗?”
“不,”光一摇头,“请恕我直言来意,我是来找他……”
“哦,安德利克斯。”纳卡依神父眯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端着蜡烛突然靠近了光一。

远离火焰。
公爵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纳卡依神父苦笑笑:“你看上去更加历练强大了。不过,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Koichi,你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神父叫着公爵的名。以前就只有纳卡依神父和老乔尼神父会这样叫他和安德利克斯:Koichi,Tsuyoshi.

光一感到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这个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他……”
“咳,你先表着急。正好我现在要出去看他。你跟我一起来吧。在马车上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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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 =+2009/6/16 15:32:00

再度迴旋T

35 更了!!2009/6/16 18:49:00

姑娘你尊好~~~~~张开双臂~~~

36 呼唤2009/6/20 12:09:00

这这这。。。。。下文捏???!!!

37 无聊文之2009/7/2 18:59:00

更倒是更了...就是太长...以后估计都每章都挺啰嗦的.不像情敌那么精短..

就不在这拉版面了. 撤退

不嫌弃想继续蹲的TX就...去RRR或者点双眼皮 = =

38 tl2009/7/2 19:19:00

不介意罗索!!最好每天罗嗦!!!

嘛………………其实我要求真不高,上天请赐我完结文吧!!

39 无聊文之2009/7/2 19:51:00

= =LS不用T了...不是给了地址么...上面的

40 无聊文之2010/3/5 1:18:00


七,安德利克斯

“自从那一天你坐上前往英格兰的航船后,他回来修道院找我了。带着一身的酒味。那酒味是如此刺鼻以至于我不得不避开其他的神学生们,让纳伽塞帮我把他悄悄扶上了钟楼顶的反省间。不久他就吐了纳伽塞一身,天晓得他喝了多少!要知道谁也没有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愿神原谅他。”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巴黎夜晚的大道上。光一嗅得出夜巴黎处处弥漫着死寂的气息。他听纳卡依神父用嘶哑的声音吃力地继续说下去。

“就在忙着给他清理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向我问话。至今我也不会忘了当时他眼中透出来的奇异的神彩——那并不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可怜的孩子,’我对他说,‘迪诺的离开带给你如此大的痛苦吗?往好处想吧,至少你活了下来’。然而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并把脖子上带的十字架捏在手里,反复问我那个可怕的问题。”

“他……问什么了?”公爵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纳卡依神父摇了摇头:“我是不会把那样的话说出口的。你明白。总之,他已经不是诺特丹的教士了。我不能够冒险地把他留在修道院里,会给别的教士们带来不好的影响。而不巧的是奥卡达他来找纳伽塞商议,让他提早一个时辰敲钟。他看到了安德利克斯那副不堪的样子……你知道,奥卡达他和安德利克斯从小一起在修道院长大,关系向来很好。所以想帮助他的奥卡达就想了个主意,建议把他藏到伽柯特公爵的府上去。而正巧奥卡达要去那里找公爵签署一份租地契约。依他的建议,伽柯特公爵曾经十分欣赏你和安德利克斯的音乐才能,并且若能在契约上修道院做出稍微的让步,一切会很顺利的。我想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去向老乔尼神父报告了。他向来是疼爱那孩子的。”

“于是我就带着纳伽塞离开去准备了。留下了奥卡达陪着安德利克斯在反省室照顾他。一开始我并不担心他会受到安德利克斯的影响。因为你也清楚奥卡达有怎样的身份和性格。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吩咐了纳伽塞去夜市帮安德利克斯买行装后返回钟楼顶时,竟然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光一听到此时,微微皱眉。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等纳卡依神父自己说下去。

“我刚才说了,安德利克斯喝得酩酊大醉。说什么糊涂的话也不足为奇。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奥卡达竟然会任由他搂着亲口勿……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幸而奥卡达看到我的时候就推开了他,却也不做辩解。不过我看到安德利克斯换上了一件奥卡达的干净白布长袍,赤着脚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奥卡达笑……那真是可怕的一幕。尽管我对于你和安德利克斯之间的……事情我还是能够看得开——毕竟你们不是神的仆人了。然而奥卡达竟然也……不过当时他看上去很理智地对安德利克斯说‘你喝得太多了。产生了幻觉。应当好好休息。’并且告诉了他次日共同前往伽柯特公爵府的计划。安德利克斯这时候也不知是否清醒,就是笑着点点头。之后我就随奥卡达离开了。直到次日一早,奥卡达前来找我,说安德利克斯不见了。”

一气说到这里,纳卡依神父停下来叹了口气,转头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一会儿。光一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也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马车的轱辘在静夜里发出声响,与马蹄声交织,吱吱哑哑咔嗒咔嗒地响着。随着声明响摇晃颠簸的车夫甩响了马鞭。公爵看到了马车驶出了巴黎的城郊,上了郊外的大路。两匹毛色棕黑的马跑了起来,车速加快了。纳卡依神父又向位置的中间挪了挪,抱着双臂仰靠在挨着车夫那一边的厢板上,闭上了眼睛。

“那孩子,当真是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可是也着实不让人省心。我和奥卡达寻遍了巴黎他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奥卡达就自行去了伽柯特公爵府。很快,我收到了他的来信,告知我安德利克斯已先于他一天到了伽柯特公爵那儿,并且得到了公爵了认可,做了他府上的副乐师,还得到了居住在公爵封地里一座小教会里的许可。听奥卡达在信里的描述,我很意外。尽管不知道那小家伙是怎么突然转变了想法愿意进人贵族们的生活的。不过我很是为他感到高兴。以他的能力,加上公爵爱乐惜才的品德,我相信他在那里会过得很好。而事实也是如此。因为当奥卡达在那儿住了三个月——他是去帮教廷在伽柯特公爵售出的那部份地产上督建修道院的。三个月后他中途回了一次诺特丹,向我说了安德利克斯在那边的状况。他说:‘完全不用担心,神父。他已经完全适应了那边的生活。在我回来的前一天夜里还一起参加了伽柯特公爵的宴会。人们并没有因为他之前被误判为异端的事疏远他。相反,他比以前更受欢迎了。宴会上许多地位显赫的人物争着请他演唱一曲。若不是公爵好意帮他解了围,只怕有两位亲王要为此而吵起来。’

我听着觉得很不错,就问他安德利克斯本人的情绪和态度怎么样。奥卡达回答说:‘他看上去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大概是想通了一些事吧。融人到了公爵以及贵族们的圈子里。我甚至有时觉得他比那位已经去英国的迪诺公爵还要会应对和这些人物的相处。所有人,不管是公爵府上上下下的仆人,还是贵族中的男男女女们,都喜欢得不得了。您如果看到他被一群人围着争相搭话的情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那个会总是从修道院逃跑上街惹是生非的家伙。’”

纳卡依神父说了好长一段,又停下来做了一次休息。光一听着这一切的时候就像陷人了沉思一般。他的脑中浮现了当年与安德利克斯住在伽柯特公爵府时的光景。这时,纳卡依神父咳了两声,继续用干涩的声调说了下去。

“我听了他那么形容,有点担心地问他本人对于安德利克斯的看法。不过奥卡达只是很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于是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哦,是么?”
光一突然问了一句。纳卡依神父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愣了一愣。然而光一没有再多问什么,他摇摇头表示道歉,微笑着示意神父继续说下去。马车已经驶离巴黎城很远了。

“没过几天,奥卡达就又返回了那片伽柯特公爵售给教廷的地域,继续监督着新的修道院的建起。我也就没有再收到关于他们两个的消息了。只是偶尔从人们的谈话中听起这他们两个的句字。安德利克斯被教廷原谅了并且再次接纳,因为他成为了教廷与贵族势力之间最重要的沟通人物。而奥卡达则当上了那一片地域的主教,掌管着新的修道院。这一切都在你离开以后的九个月左右听到的。

然而,就在那之后不久,路易陛下又带着十字军队东征去了。留下了几位亲王守在巴黎。如果要说这是神降罪惩罚十字军和不断发起征战的这个国家……我想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吧……路易陛下离开以后,伽柯特公爵的势力似乎一下得到了猛增。或许他一直就有准备。只不过就连老乔尼神父也是当时才知道,伽柯特公爵售出那片地产是为了筹钱备军。而奥卡达呢,他实在是让人难以看明白的孩子。和你一样……不,又不太一样。总之,他建议了教廷不应当再对世俗的权力采取缓和政策,并且提议了应当把民众的思想管得再紧一些——这一切都是我和老乔尼神父去参加教廷的长老会时听到的。去的都是些有地位的上了年纪的神父或主教,只有他奥卡达一个年轻人。而教会也正好在急需钱财的支援,就接受了他带来的建议,还有伽可特公爵托他献上的‘问候礼’。

当时,老乔尼神父在回来的途中就不住地摇头叹息着说,教廷已经落败了,国王也是,动乱大概不远了。我还表示半信半疑……然而,一个月后,果然传出了伽柯特公爵起兵占领了他邻近两个封地的消息。并且还有一个封地的侯爵是主动交出了权力的。对此,当时教廷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他们毕竟靠着伽柯特公爵的资助修造修道院。然而,不管是浮吉契教皇还是阿以泽瓦红衣主教,他们即便看得明白,却也无法改变局势了,教皇厅中尽是些愚昧自保的人。

很快,伽柯特公爵就把势力扩大到了逼近巴黎以及直接代表教皇厅的地方,他们这才慌了起来。而世俗宫廷里的亲王们又都有不少获得伽柯特公爵的好处,他们没有人愿意同要求帮助的教廷的人握手。这个时候,教会的人就想到了安德利克斯——我之前说过,他成了教廷和世俗贵族之间的重要人物。而……你也想到了吧,安德利克斯是伽柯特公爵的副乐师,尽管他一直保持着教士的身份,却又实实在在是伽柯特公爵那边的仆人。更不用说还有奥卡达和他在一起。于是很快教廷的人就发现安德利克斯在做着比之前更为可怕的宣扬,关于自由,尊严,平等,主权等种种悖于教廷道义和世俗统治者的言论。唉,我当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安德利克斯会如此容易地被伽柯特公爵所接纳。因为他正是伽柯特公爵所需要的人。而奥卡达……只怕他一开始带着地契前去的时候,就已经预算到他将当上那边的主教吧,甚至有可能安德利克斯也是被他说服的。谁知道呢……教廷的人也还不知道奥卡达效忠的已经不是教廷了。我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们在修道院长大,我了解他。尽管我至今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就这样,教廷的人以及与伽柯特公爵做对的一些贵族亲王们,几次把安德利克斯从听他演讲的群中抓起来,或者关进世俗的地牢,或者关进教廷的审判所。然而总没有多久他就又被释放出来。因为有伽柯特公爵和奥卡达的暗中帮助,还有喜欢听他演讲的群众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力量去保他……唉,我曾见过他一次,小家伙和当年确实是大不相同了。眼神锐利得很啊。并且一副淡然的表情,笑起来的时候尽管还是像以前那么讨人喜欢,却能让我觉着透出一股致命的吸引人去相信他的力量——总有那么多人喜欢他的演讲,为他振臂高呼,这可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他似乎放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对生命的执着。因为当我看见他的那一次,我注意到了他身上有不少的伤……”

光一听着,双眉轻微地跳了一下。然而吸血鬼这如此细微的动作在人类的纳卡依神父是察觉不到的。他继续不停地说着,似乎想一气把全部的事情说完。

“……我也曾劝过他放弃那一切,回到修道院来,我会尽量隐匿他,帮他向神忏悔,求神的饶恕。可是他拒绝了。反过来劝我表加人反对的行列。因为依他的口气看来,似乎他认为自己在做的事是很正义的事情。我也不好反驳什么,他就又去了下一个演讲的地方。我围着黑色的篷跟去,远远地听见他说的话,很吃惊那孩子的言辞竟然能够那么的有说服力——我甚至不否认他所说有的道理。但是我也不能够背叛我所侍奉的神。所以就离开了。不久以后又听到他被抓而复释的消息,听说是因为要逃出教会的看管,到外散播异说,偷偷混上了去往英国的船只。我想他是想去找你吧……可是抓他的人不这样认为。除了为他做祈祷,我也不能做什么了。唉……唉……”纳卡依神父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几口气。

“然后呢?”公爵淡淡地追问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等不及完全思考这些事情的过程,急于知道结果那样。

“后来……后来就传来了路易陛下在东征途中病卒的消息。世俗的亲王们这才急于保住王权而开始了内部的斗争和外部的镇压。他们又不敢太明显地与伽柯特公爵做对,只是镇压着平民们的些许集会,防止更多的人成为伽柯特公爵的支持者。而教廷也终于开始了贩卖赎罪券这样的勾当……讽刺的是,诺特丹也有卖这样的东西。并且,和世俗势力有部分媾合的教会势力,开始疯狂地清除异端。……是的,就是这样。亲王们镇压人们的活动,教会就镇压人们的思想。

而安德利克斯……他一下子由最受欢迎的最重要的人物,变为了最棘手的人物。成为了所有异端的代表,教会和宫廷两边都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就在你来的两天前,唉,那可怜的孩子又被抓起来了。不知道正受着怎样的折磨呢。所以我才在你来的时候正收拾着行装,想去关押他的地方看他一眼。事到如此,我想劝他回来也不可能了。只希望奥卡达或伽柯特公爵能再次帮得上他,让他少受点苦。”

“………………”光一皱着双眉,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在这么长的往事中,他一直只是一个静静的听者。听着他所关注的那个人的一切,却发现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未知凶吉的断点。他想到了仍在胸前的那封教士写来的信:

????? 往昔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修道院的钟声不再沉远。
????? 当人想要向什么发起挑战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场面,无可避免。
????? 逃避责任是很简单的啊,可是必须前行。

原来如此。光一默默地在心中念着这几句话,想到了安德利克斯那不知是怎样“锐利的”,“吸引人的”并且“似乎放弃了什么东西”般的眼神和笑容,浮现在对方可能拥有的伤痕之上——fu.fu.fu.

公爵忽然感到了愤怒。
而此时,他的愤怒载着他已经非常于人类的沉敛的血族躯体,得不到丝毫的表现。

马车的速度降慢了,他们停在了一座偏僻的小教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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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局势所迫

和教士的重逢超出了光一在船上望海时的种种想象。他曾想过或许在哪个巷口听见传来的教士弹拨小竖琴唱他们歌曲的声音,也想过比如在哪个修道院里传来他熟悉的管风琴声——用教士特有的弹奏风格;又或者是在某个小酒馆外卖艺人的观众中找到如同当年在堂·莫托小酒铺外观望他的表演那样好奇地瞪着眼睛的教士……然而,事实完全不像他所想过的任何一种。

当他随着纳卡依神父通过看守的人,一路穿过小教堂的祈祷厅,来到后方的偏间,顺着拉开了的一道通向地下的板门下的石阶拾级而下时,他闻到了越来越潮腐的味道,夹杂着难闻的种种地下可能有的气味,刺激着他此时更为敏感的嗅觉。石阶一直绕着向下。纳卡依神父手中拿着的提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地摇晃着。

“这是什么地方?”公爵终于难以忍受般地用指背轻轻搭在鼻前,借以他衣上的熏香来缓和钻人鼻中的恶臭。

“教会用来关押异端拷问的地窖。早先据说是为了教会的秘密集会而造的。许多修道院和教堂都有这样的地方。”

公爵点了点头。

“这里太暗了。”神父摇头叹息着在胸前划了十字。
尽管身为血族的光一并不需要借助灯光就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他仍然点了点头。跟着神父就这样又下了几级石阶以后,他看到纳卡依神父把灯挂在了一边墙壁上的一个长木钉上。

这时,光一嗅到了不同于寻常的味道——血的味道。不是纳卡依神父的血。是一种很吸引他的,某种味道。
此时的光一如果能想起Lestat说过的话,他立刻就能知道这味道意味着什么。然而做为经验尚浅的血族,他只是奇怪地微微蹙眉,放下了原本掩在鼻尖的食指,试图从一片地下的潮腐味中捕获那血味的来源——人类的血液中竟有如此美味。

然而,还不等纳卡依神父调亮提灯的光亮,也不等他辨认清楚那个传来如此美味的黑暗中的身影,他就听到了那个极近思念的声音。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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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明亮了一点。纳卡依神父又叹了一声。
“可怜的孩子,是我,来看看你。还有一位你或许很想念的人。”

光一此时看得十分清楚了。有个小小的身影缩靠在可以称之为牢栏的后方的墙角。对方抬头看着这里——黑头发很长且乱地散着,半个脸被浓密的胡须遮挡。

那就是他想念许久的教士么?是那个总喜欢穿得干干净净的白布睡袍,抱着小竖琴或手管风琴坐在自己身边,露出干净的笑容满意地伸手用洁白的羽毛笔沾着清楚的墨汁,工工整整地修改乐谱的教士么?

然而光一知道那是他。是他。
是安德利克斯。

因为他先于对方看清楚自己之前,就从扫过自己身上的眼神中看清了对方的眼底,那一丝只有他能发觉的,吸引他心中为之一紧的柔软。

对方的眼神扫过了他和纳卡依神父后又停回了他脸上。与他的眼神相对时,对方的眼中露出了不小的惊谔和迷惑。

然后,光一看到了他,安德利克斯,拖着脚上的链和锤,扶着墙根站起,走向这边,更近地在灯光下展现了他的全貌:

不知几天没有洗梳的长发,黑而卷地绞缠着许多绺披散着;眼中映着微弱的灯光,看得出有几缕疲惫的血丝——在这样的眼中满是喜悦和不知所措的情绪交织;脸廓凹陷下去了,这使那浓密的络腮胡显得更为荒乱地霸占了原本清楚的脸庞;嘴角有不明显的於青;身上披着一件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灰青色披风,里面隐约看得见曾经干净素雅,现在却尘垢不堪,已经称不上白色的亚麻荷叶领衬衫;收腿马库也已经裂出许多开口,窥视得见里面仍然白晰的皮肤上有已经凝固的鞭伤;丢了靴子的双足果着,脚踝上满是被镣铐折磨出的青紫和红肿;几处磨得溃烂的皮肤;脚尖上有一两处渗出血来,像是被什么扎伤的样子。

光一低头盯着,发现那双脚不安地向后缩了缩。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总在回忆中响起的那一声轻唤。

“迪诺……?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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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卡依神父留下了带来的干粮和水以后就离开了,留下了公爵与安德利克斯两人在地窖中。火的味道驱散了一些霉臭味,摇跳的火光中两人的影子没人牢栏的柱影,而露在亮处的影子就与火光同时摇晃着。

扶着圆木栏杆的安德利克斯一句话也没有说。而在牢栏另一面的是同样沉默不语的公爵。沉默了一会儿,公爵把手抬起,扶上了圆木栏的其中一根。

“你……”光一开口了,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变漂亮了啊,fufu.”教士突然开玩笑似地说——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总是那样出人意料。

“啊……”光一轻皱眉,眨了眨眼,没有做什么辨解。现在的他在安德利克斯的眼中确实是比原先更具有吸引力——沉静,散发出对于人类特有的血族强大的磁场般气息,以及白晳细致的皮肤,闪烁如宝石般的双眸——然而对此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教士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光一只是抿起唇来,沉默地瞪了瞪眼。

“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我记得……你不能够再回到法国的领土。”教士看着他,虽然这样问却露出挺高兴的笑容和齐整的牙齿。

光一点点头,很轻地叹了口气:“是啊,不过有位朋友帮了忙……”
“哦。”安德利克斯偏头看他,“回来做什么?”
“……”光一转头看着一边墙上的影子,像是不知如何回答一般。他一直感到教士的味道很吸引自己。然而安德利克斯等着他的回答。两个人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教士突然隔着牢栏伸手去,摸着公爵的脸颊。

被对方的手指触碰到的瞬间,公爵原本微紧的双眉不明显地微微一挑,眼神亦随之略有不可言明的变化。他回过头来,轻轻偏了偏,躲开教士的手。

安德利克斯的手指悬空了,失去了触摸的对象。他收敛笑容,却似笑非笑地转身拖着链铐又走回了墙角。阴影中传来他的声音:
“害怕么?看到这幅模样的人。你还认得他么?”

光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看着对方又走回墙角的背影,不知为何咬起了下唇。公爵也在心中自问,然而他问的是和教士不同的问题:见到他了。之后呢?难道要把他带走吗?不行。即便是这样他也将把他的人生继续下去。伽柯特和奥卡达一定会再救他出去的。那么我能如何呢?血族是不能与人类一起生活的……等一下!难道说这是我想要的?与他一起生活?

公爵暗自探索着心底的声音,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士又坐靠在墙角,转头远远地盯着他。他把他的沉默当做了不知所措,把他的表情变化视为了失望的迷茫。安德利克斯淡淡开口:
“你还站在地边做什么呢?把水和食物拿近一点。想离开的话就……离开吧。”

光一被这句话猛地提醒了。他发现纳卡依神父带来的食物和水还放在身后教士够不着的地方。于是他走过去把干粮取出,解下了自己身上干净的襟带包着那几块饼拿在手中,并且打开了壶的木塞,又走回牢栏边,也在地上坐下。

“对不起,刚才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过来吃吧……”公爵把水壶放在栏杆边,开始细心地把饼掰成小片,“你饿了。”

安德利克斯没有动,只是瞪着光一掰饼的动作。
公爵把饼都掰完,仍然用手中的衣襟的带子捧着,拾起一小块,咬了一口。

血族是不用进食的。光一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自从成为吸血鬼后对于人类的食物毫无感觉。因为他试图_Tun下那一小口饼时,巨大的反感由心底传到胃后再度泛了上来。毫无预警的他立刻咳了起来。然而他很快就忍住了,因为他并不想再让安德利克斯觉得这食物以及他反应是一种轻视。想了想,公爵不好意思地转头看着对方:

“唔……还是纳卡依神父做出来的味道……唉”
教士依然坐在角落抱着双膝瞪着他,胡渣盖着嘴角使光一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光一看到安德利克斯的肩抖动起来,随即听到了笑声。

“fufufu....你还记得那味道啊?”
“过来吃吧。上面的看守允许我和神父在这里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公爵无声地叹了口气,“天亮之前我必须离开。之后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现在你先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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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公爵就离去了。纳卡依神父在祈祷厅后的小房间内小睡一觉后回到地窖时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安德利克斯独自倚着两根栏杆的间隙,头微侧地抵在中间,睡得很好。栏杆的这一边地面上有被人坐过的迹象——因为尘垢被擦去了。那两人是以什么样子这样靠着聊天的?迪诺竟然可以让他露出如此安然的睡颜。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纳卡依神父摇摇头,没有吵醒安德利克斯。他把一边喝完了的水壶和装干粮的空袋子收拾起,离去。

回到马车时,车夫告诉神父,公爵用很多钱买走了一匹马,所以他们回程的时间不得不比来时更长一些。

纳卡依神父听着又摇了摇头,再点头叹了口气。
“年轻人啊……”

第二天夜里,当安德利克斯正回忆着以前和光一一起写的曲子时,有人带来了奥卡达主教的传话。说是由于此次新国王即位后的干预,使得伽柯特公爵无法像之前那样容易地帮他获释。希望教士能够再忍耐几天。

“哦,我明白了。”安德利克斯似是有点失望,却也并不表现在言语中。他淡淡地接过来人捎来的笔和纸,很快写下了新的宣传词,然后再交由来人收好,“如果局势有变,那么请他们活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我在这里还好,很安静。”

“主教的意思是,请您务必表再贸然让人去找他传话了。这样很危险……尽管他也想尽快帮您出去。然而如果您沉不住气的话,会有被反对的一方抓住您还在积极活动并没有忏悔的把柄……”

“嗯?”安德利克斯觉得奇怪,“我让人去找他?什么人去了?”
“我也并不清楚,只是,确实今天凌晨天还没有亮时,有一位看上去像是爵爷的人去找了主教……”

迪诺。
安德利克斯眨了眨眼。

光一确实在凌晨去拜访过奥卡达主教了。

在安德利克斯吃完了那几块饼之后靠在栏上和他说着话时,不一会儿光一就感到有个温暖的东西靠在自己肩上——原来是教士睡着了,头自然地垂到了栏杆间靠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为血族有着这样的能力——暗示。他只是在和教士聊天时担心地算着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多久,要如何打断这久违的交谈才不会让教士感到失落。
他陪他聊着,偶尔用很低的声音淡淡地说“你累了,睡一会吧”——就这样,教士原本高兴地和他聊天的声音疲倦起来。在对方睡着以后,光一便悄然起身离去。

之后就如先前提到的一样,他向车夫买了一匹马。借着漆黑的夜色和血族的视力,向着从教士口中得知的奥卡达的所在而去。

奥卡达见到公爵时,显得十分惊讶。
起初他听说有位爵爷前来时还以为是伽柯特那边的盟友,否则谁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前来呢?

然而当他来到主教办公厅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又些许陌生的身影——对方正背向他观察着对面的书架。

光一早就听到了对方下楼来的脚步声了,只不过他不想给奥卡达留下一个太过突然的正面印象——负责传话的修道士在厅里点燃了许多蜡烛,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在镜子中显得肤色过于白晰,因为还没有进食的原因。

奥卡达在身后轻咳一声。
光一走到了距离烛火比较远的暗处才转过身来。

“迪诺!?”奥卡达惊讶地反应出他的名字时怔在了原地。
这反应是在光一预料中的,他也就点头笑笑,用预先想到的话表明来意:
“是我,许久不见了。我才从英国回来。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主教先生。我是为了……嗯,安德利克斯的事情回来的……”公爵侧头像是打量着对方,伸手示意着,“在诺特丹时我记得你就一直穿紫色的长袍,果然,主教的紫色和你很相衬。”

“哦?”奥卡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袍,原本惊讶的表情渐渐缓和。奥卡达还是像以前一般平静,看上去有些难以捉摸。他注意到了公爵称谓他的不同之处——显然对方是以诺特丹旧识的身份来相谈的——于是他也笑笑:“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到是你。为了说服英王亨利陛下准许你回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公爵只是笑而点头,没有具体回答这个问题。幸而对方也并不把重点放在这个话题上。有人端上了水,奥卡达示意请他坐下。

“我已经见过他了,我指安德利克斯……”公爵思考着措词开始说,“回来以后我先回访了诺特丹。碰巧纳卡依神父正要去看望他,便带我同去。我正是从关押他的地方过来的……听他和神父说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奥卡达倒不觉得意外,点一点头。
光一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不如适才浓黑。

“得知了在我离开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和变动……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或许这样说你会觉得奇怪……嗯……怎么说……”
他犹豫着,寻找一个更为适合的切人点。

“是不同寻常。”奥卡达接过他的话,“我记得你以前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并关心局势的变化,这确实是很大的不同……”

“确实如此。只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光一浅笑笑,看着奥卡达略为不解的眼神,解释般地向对方说,“我这次来,只是想请你能否想办法尽快救他出来。之后,我会悄悄带他离开法国……”

“离开?”奥卡达又感到意外了。他仅以为对方是急于救出安德利克斯才来找他相谈的,却没有想到他们要离开法国。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个重要的人物——新的势力在民众间的思想引导上,安德利克斯教士是必不可少的;即便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也暂时不想与刚道别。

这些想法仅是杂揉地在奥卡达的脑中闪过,而光一却“听”到了八九分。公爵有点失望。

“……是的,离开。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个想法。我想眼下重要的是先去救他。那样的环境和经历若反复下去的话,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保持好的状态。你应该去看看他……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很好。”

奥卡达没有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在表面上自己仍是效力于教廷的一方,安德利克斯“必须”是敌人。不过公爵并不等他回答就站起身来,继续往下说道:“我知道,局势并非那么容易……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请求。如果无法勉强,我表示理解。”

“……既然你了解局势,那么我也不需要瞒你什么。”奥卡达见光一起身意欲离去,也就陪同着走向外厅,“事实上,这一次的逮捕令是我和伽柯特公爵经过商议后发出的。为的就是在被新国王的军队把他带逮捕之前先掩人耳目——你才回到法国,并不知道人们是怎么称呼这位腓力陛下的……”

光一这才感到了些许意外。他不由得多驻足了一会,听奥卡达说下去。

“大胆腓力……就连伽柯特公爵最近也不得不异常小心地采取一些缓和的手法。考虑到刚的安全,我们决定借用一些官方的名义将他先行逮捕。而实际上他仍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或许你会奇怪为何不让他停止活动隐蔽起来,一定要用这样的形式……其实正如他本人也认同的,必须保持不减的热情,否则新思潮很容易在新王的镇压下销声匿迹……”

光一听着,一手扶着门框,表情由适才担心天亮的不安略转凝重。奥卡达若能察觉到血族细微的表情变化,应该会立刻用一些缓和的,谋略色彩不那么重的句子。因为公爵眼底正涌上些许不满。

不过,血族沉敛的气息使得他们的表情不易被人察觉。光一淡淡的表情看上去总像带着一点微笑:“局势不管何时总是有其难解的复杂和无奈之处。幸而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当然,还是谢谢你。请原谅我现在又不得不匆忙道别——必须在天亮赶回巴黎城内。至于刚的事情,我能够理解。只不过我现在以局外人的身份,或许还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方法。”

公爵这番话说得很好,让奥卡达不知要如何回答——因为他想不到对方所谓“其他的方法”是指什么。并且这番话中既带着很明显的抗拒,又有十全的礼节。奥卡达张了张口,却只能说出“行路小心”这样道别的话语。他第一次与迪诺有这样的交流,以前在诺特丹时他们之间仅有过一些闲谈而已。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奥卡达心想,伸出手去。

听到对方心思的光一先是微笑,随即犹豫片刻,自然而然地戴好手套后才与奥卡达握了手。

之后,奥卡达并没有返回休息。他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让人去向安德利克斯转达一些“必要的提醒”。

因为,除非安德利克斯自己不走。否则凭迪诺——一个敢去绞架上抢人的家伙,一个从喑游诗人成为公爵的家伙,甚至还带着十字勋章——这样的人在新国王即位时从外国回来,总能有“其他的办法”的。而这样的人更不能够成为敌人。奥卡达很清楚这些。他想不到阻止迪诺的办法,便只能先阻止安德利克斯。
在派出使者之后他又以接受捐赠者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伽柯特公爵。信的内容十分简短:

尊敬的爵爷:
您在教区的捐赠得到了更多热心人的效仿。闻悉不久后您意欲举办舞会,对捐助者表达谢意,依您的愿望附录最新的损赠者的名单如下:
邓·马里德克侯爵、希尔诺·卡特里子爵、冯·古德阁下、凯·迪诺公爵……

写好信后,他用蜡封上了教区的印章,并在信封上注明了“亲启”,这才把信交与人发出。这样伽柯特收到信以后知然能注意到信中那个眼熟的名字——对方毕竟曾当过伽柯特公爵的乐师。


至于光一,他在离开奥卡达以后催马用几乎极限的速度向巴黎的方向狂奔。无奈劣马的速度并不如他所愿,这让他怀念起自己那匹叫ENZO的马来。

当发觉深夜时草虫的鸣叫都听不见时,他知道天就要亮了。此时他认出了昨夜与纳卡依神父前去看安德利克斯的那条岔路口。勒马犹豫了数秒,光一掉转方向向着关押着教士的小教堂而去。

终于在太阳就要钻出地平面前,他来到了那个小教堂后方。催马经过后墙时从马背上跃起,抓住了二层的窗棂,用自己都意外的臂力和跳跃力轻松地荡上了一边突出的廊顶后跃上小钟楼。惊讶于自己有如此行动力的时候,阳光点燃了朝霞。他立刻感到瀑露的脸上有些刺痛。
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潜人了小教堂内,躲到了圣像下的祭坛里——那里很安全。

白昼来临时,公爵进人了不可抵御的沉睡。

而当他黄昏再醒来时只觉得口渴难耐。因为他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穿过正厅去往通向地窖的房间。
不知是出于饥渴的本能,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行动,吸血公爵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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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初露锋芒

当公爵再次走在通向地窖的石梯时,他已经闻不到之前随纳卡依神父来时闻到的种种地下的霉臭味了。强烈的饥饿感让他只能感到不远的前方那个人类的味道。甚至有数次他几乎想冲到对方身后,把一切交给本能去处理。

然而他没有。
他想先知道这个人来找安德利克斯的目的。
或者说他在挣扎着思考:前方这个人和外面的看守,哪一个更该死。尽管Lestat嘲笑过他在战场上用剑斩杀敌人时并不见得有所犹豫,可是像这样不借由刀剑地当一个死神——他还不习惯。

这时,他听到了来人与教士的谈话。
“……有一位看上去像是爵爷的人去找了主教……主教的意思是,他们还在想办法。目前还需要委屈您在这里被关押一阵,并且希望您能够耐心地等着好消息,表再轻举妄动或者试图借由别的办法逃跑……”

光一在暗处眨了眨眼。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耳膜中只传来了血管跳动的轻响。
在隐约听到安德利克斯沉默和应允的声音之后,他感到了人类的味道逼近。公爵悄悄向上返回了几级,在石阶的一个转角处静立着。直到来人接近转角……

火把掉在了地上,木头撞击石梯滚落,发出了一些声响却并没有熄灭。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很迅速并且悄无声息。映在墙上的两个晃动的影子中有一个渐渐倒下了。最后仅剩下一个半跪的影子默默站起。

尽管恢复了理智的光一看着倒在脚边的死者时确实有几分愧疚。然而在他抓住猎物的瞬间,以及这整个过程,还是新生的血族的他并不知道何为“选择”。

I did kill people.
很久以后当他学会何为“选择”时,他这样说。

公爵静立了一会,对于倒在一边的失去血色和生命的人类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走下了几级台阶,弯腰拾起了因为落在地上而渐渐暗淡的火把。火光重新明亮起来。他侧耳听了一下地窖中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安德利克斯或许是休息了。于是他拿着火把先返回了出口,走到小教堂外。
夜幕已经降临。

门外的看守以为是先前进去的那个家伙,回头正要询问情况时看到了火光下映照着前一夜与纳卡依神父同行的那位年轻爵爷的面容。看守很惊讶地问他是几时进去,又是如何进去的。

然而这位爵爷垂目思考着什么,并不回答他。看守警觉起来,抽出了腰间的剑。
这时,年轻的爵爷抬起双眼来,映着火把的剑光中反身寸着他的微微张开的双唇。
看守感到了并非夜晚带来的寒意。

“丢下钥匙逃命的话,还来得及。”光一侧头示意了一边拴着的马。

在生死面前,人类多数是胆小的。
看着飞扬而去的马蹄,光一突然想起来安德利克斯和他将不得不共用一匹劣马离开这里。摇了摇头,带着钥匙返回地窖。这时他听到了安德利克斯的声音。

“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教士听到火把落地的声音起就一直关注着着上方的动静——人类对于事件的直觉总是准确的。尽管他之后什么也听不到。随着再度亮起的火光,教士听到了钥匙碰撞的声音,看到了举着火把的人已非适才的来使。

“迪诺?你…………”

光一抿着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放好火把,走过去打开了锁——先是木栏上的锁链的,再是教士脚上的锁链。

安德利克斯站着,低头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地蹲在自己脚边试着钥匙,他不由得又问:“你一直在这里?把他们怎么了?”

咔嗒一响,最后一把钥匙解开了拴着教士的脚链。公爵起身,没有看对方的双眼。他并不想让安德利克斯把自己看成一个魔鬼,可是他也不想对他隐瞒什么。于是光一选择了不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安德利克斯抓了抓头发:“去哪?”
“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们一起。”公爵依然没有看他。
安德利克斯沉默了一会,突然绕到光一面前,伸手抓住他举着火把左腕:“你杀了刚才来的人?还有外面的看守?”
“……”光一被这一举动微微吓了一跳,吸了口气,“我不否认前者。”

“哦。”得到回答的教士叹了口气,松开手皱眉,“你变成坏蛋了。”
“我以前也杀过人,战场上。或者是遇到盗匪。你亲眼见过。”
“那是在不得不还击的时候。”安德利克斯摇摇头,“迪诺,你不是刽子手。要是这样我宁可呆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光一这才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对方的脾气依然是这样奇怪地倔强。他想了想,并不试图继续与教士争辩,只是开口问道:
“你知道是奥卡达下的逮捕令么?”

“?”安德利克斯瞪了瞪眼。
数分钟后,两个身影从小教堂走出。尽管在经过来使的尸体时,光一知道教士停下来去察看对方是否还有救。他并不阻止,也并不等他,只是带着火把一路向上。
安德利克斯很快跟了上来。黑暗中他仅来得及确认两件事:人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伤口。

而当公爵翻身上马伸手递给他时,他感到手套的下面并没有他所习惯的温度。

等教士在身后坐好并抓紧自己的腰带,光一仰头看了看夜色。还很早,不怎么圆的月亮还没有走到夜空正中的位置。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这里比较近的话,可以回诺特丹。还可以经过堂·莫托让你吃点东西。”


安德利克斯摇头叹了口气:“……伽柯特公爵府。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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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两个人的心思

骑着马在夜色中奔驰对于光一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情。只是在马儿承载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时的速度总不如他意。他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月亮。幸而夜色还早,至少在天亮前是一定能到达伽柯特公爵府的。
光一默默地挽着缰绳,温和地让马儿由着它的高兴的速度跑着。安德利克斯坐在他身后,扶着身后的马鞍。鞍子并不是很大,因此在旅程刚开始时他们虽然紧贴着彼此而坐,却沉默了一阵。

而沉默的时候,光一总是不由自主地窃听身后安德利克斯心里的声音。

——迪诺……
光一听见教士在心底有点发散思维般地叫自己。
他突然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而感到几分得意,因为他从来没有弄明白过教士心底想的是什么,而现在可以了。于是他无声地扬起嘴角偷笑起来。安德利克斯坐在他身后无法看见。继续看着近在眼前的光一的肩背像是在发呆。

——嗯,迪诺……
安德利克斯在心底用不同的语气念过他的名字,这让光一又觉得难以捉摸起来。

——他的背……
光一挺了挺背。

——他在想什么呢?
光一挑了挑眉。

他在听他的思想,而他也在猜他的想法。多么有趣的事情。
或许是晚夏初秋的虫鸣和皎好的月光让马儿觉得心情舒畅,它突然加快了速度跑起来。光一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背后,牵过教士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安德利克斯在脑中冒出了一个问号。

“你可以靠着我睡一觉。抱着我可以不至于让你睡着时摔下去。”

“……就这样?”
“什么?”
“我是说,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呢?”
“我想大概有一年。”
“一年?有这么短吗?我想应该更久一些……不过确实是一年。”安德利克斯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慢慢地同他们一起前行着。
“……觉得久是因为碰到了太多的事情。”光一回答他,“你怎么会……参与这些事情的?贵族,教会权势……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么?”

安德利克斯盯着看三颗排成一列的星星,抿起嘴来。
“‘觉得久是因为碰到了太多的事情’?”他重复着光一的话,却没有了下文,“……”

“嗯?”光一向后微微转头。
身后的人又沉默了。光一继续试图去读安德利克斯的想法,可同样是沉默。

二人之间的交谈显得有太多的空白和停顿,似乎他们还并没有适应突然相见带来的喜悦,反倒无所适从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公爵感到教士的头靠在了背上。他眨了眨眼。
安德利克斯像是睡着了。他想。
月亮已经升过了一半的天空。偶尔有流星划过头顶。
在那个年代,人们会把星辰的坠落当做什么征兆,只是光一却并不在意,因为他在担心如何在把安德利克斯送回伽柯特公爵府之后,顺利地为自己找一个安全的,绝对黑暗的栖身之所。

他想到Lestat送给自己的那具漂亮的黑棺还停在巴黎的一家旅店里。花了不少的钱才让店主同意把这晦气的东西一直放着。而自己倒是在回到法国以后一次都没有用过它。光一不由得怀念起原本还带有抵触情绪的棺材来了。Lestat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他会怀念睡在棺材的舒适感。果然如此。光一摇摇头。此时抱着他腰间的安德利克斯的双臂有点松了。光一就伸手去轻捏着教士的手腕,以免在睡着时因颠簸而松开失去平衡摔下马去。

就在他触着安德利克斯手腕的瞬间,他发觉身后的人并没有在睡觉。


——他以为我睡着了,怕我摔下去。
光一为捕捉到这个秘密而眯起眼来。他佯装不知地继续听着。

而安德利克斯对于公爵此时有这样的能力自然一无所知。适才他只是听着略带催眠效果的马蹄声音放松了一下神经,靠到光一的背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夜色。
此时光一突然伸手扶住他的腕,这使他的思想又活跃起来。

他想着以前在诺特丹修道院时和光一两人一起写歌的情景,又忽然想到他们也曾做为乐师共同出人伽柯特公爵府,甚至是王宫。现在他们两人再去伽柯特公爵府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身份和地位了。迪诺也是一个公爵,虽然被流放了,可是头衔并没有被除去。相比之下自己仅是一个棘手的异端传道士。奥卡达成了主教……不知道他为什么下令逮捕自己。伽柯特公爵的势力扩张得很顺利,南方的贵族势力和巴黎的亲王势力在抗衡着,要是被教廷的人抓到随时有可能送命。奥卡达为什么呢……是有什么隐情?可是迪诺的口气显得很冷漠,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吧,他去见过奥卡达了。迪诺为什么不多说一些话呢?他变得很沉默。在前一夜和纳卡依神父一起来的时候,他就只是笑着听我说话,自己却很少开口。他哪里不一样了呢?……还是说,对于来见到我是这副光景感到意外而不知所措?他会和我一起在伽柯特公爵的领地里住下么?还是……他回来有别的原因?迪诺……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安德利克斯想到此突然觉得烦恼起来。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夜景也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这时,他靠在光一的背上,听到公爵低低地清了清嗓子。

“刚……”他叫他的名字。
“……光一?”他睁开眼怔了怔,也回答他的名字。

公爵沉喑着,不知如何表达将要说出口的想法。适才他听着教士的心绪,数次想要开口回答那些问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能怎么说呢?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光一在叫出教士的名字以后犹豫起来。

“怎么了?迪诺?”安德利克斯又换回了习惯的称呼来叫他。
“你……到了伽柯特公爵府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宣扬新的教义么?”

“或许——”安德利克斯拖着语气,“我停不下来,已经无法月兑离这些了。这是我的责任。”
“‘逃避责任是很简单的啊,可是必须前行。’ ”光一突然念出了安德利克斯写去英国的信中的一句话,“是这样么?”
“……”身后没有回答。——难道迪诺是为了这封信才回来的?
可是教士没有问出口,不然他或许将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随后,光一感到安德利克斯原本随意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渐渐握起了拳。
光一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也稍微收紧了些。他明白教士的心思。尽管想问安德利克斯“要表一起去英国”。
可若是以往,只怕自己是更加执着于前行和责任的一方。

其实,即便现在他接受了Lestat提供的“新的生活”,也不过是在认为别无他路的情况下做出的唯一可行的选择。是的,K.DINO向来是这样一个人。在要面对的事情上毫不含糊,在可行的方案中择取最为有效率的一个。在以前,他为了所想要的生活而选择了在宫庭贵族间周旋。而现在,为了能够补偿当年为此丢失的珍贵的事物而选择成为血族。——要问他珍贵的事物是什么,他也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也有可能是内敛的性格使他从来不会直面触碰到那个答案。在英国那一年沉闷的生活中他常常在思考,甚至在返回法国的航船上他也一直反复问自己,只是他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然而仅在前一天,当他见到了安德利克斯以后,心底的一切问题都仿佛消散开来。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问题。敏锐的判断力,觉察力,以及成为了血族以后的行动力,甚至是在掠取他人生命时的魄力,所有他有情的无情的性格全部被唤醒了一般。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只要行动起来。

他不再是最初那个到达英国时颓败的流放的公爵了,也不再是才成为吸血鬼时对于夺取生命还抱有莫大罪过和愧疚的家伙。不再感怀以前的时光,也不去想以后的生活。仅是握紧了教士放在腰间的手腕,觉得眼下不管发生什么都微不足道。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若此时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光一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现在”。

他收回了想问教士要否一起去英国的话语,也没有去反驳安德利克斯那在他看来完全可以抛下的责任——有什么抛不开的呢?那责任是对于伽柯特的?还是对于奥卡达的?或者是对于某些酝酿着的变革?那又如何?

他没有这样说。只因为他也曾是这样的人——即便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要负责的东西,或许仅剩下的安德利克斯的安全了。从他去救教士的那时候起,他就意识到自己身为强者的责任,那便是“保护”。

他们绕出了一小丛树林后,有点熟悉的景色在光一眼前展开,曾经做为乐师在这里生活过的光一知道他们已经进人了伽柯特的封地。
夜色下远处的山脉被淡淡的云雾罩着,过几天或许山的这一边会下雨。

“那么就前行吧。直到你觉得可以为止,我会在这里的。”淡淡地说了这句话后,光一松开了握着安德利克斯的手,抓住缰绳一抖。
他们已经驰走在通向伽柯特公爵府的主道上了。

这时,他听到安德利克斯低喑起了民谣。听着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教士赤着脚弹着小竖琴唱过的曲调。
“抬头看吧/夜空繁星/星索微小/光芒微弱/颂以幸福//抬头看吧/夜空繁星/星索无名/正如我你/祝以幸福……”

月亮很快就要下山了。
远远地可以望见伽柯特公爵府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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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公爵府的客厅

伽柯特公爵是这样一位人物:外表上,他有着不逊色于古希腊英雄那样坚挺的鼻梁和深遂的海蓝色双眼,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唇很薄,轻易不开口,即便是向仆人下达命令时也只用简短的几个单字,这使他显得略为冷漠于人情,甚至有几分霸气。然而他若要在谈话中发表自己的看法时,总能说出极为精辟又风趣的话来,把人逗得抚掌大笑。

在喜好上,酷爱音乐的伽柯特有许多好琴——并且他可不是摆摆样子收藏而已。
他地位显赫……这一点通过之前纳卡依神父和奥卡达的一些言语不难看出来。实际上,当路易陛下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倍受人羡慕和尊敬,权力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尽管现在他确实有着不小的野心,势力范围也在不断扩大,那也不过是因为“局势需要”……逐渐败坏的教会与王权的一些作法造成了这样的局势,更不用说有不少人想借新王即位的时机从中赚取一些好处。这一切都需要他这位强而有力的大公爵来统治。由是,借着奥卡达想要革洗教会腐败陈旧教习的契机,他们二人联合了起来。在暗处的奥卡达仍然只是地方主教的身份,而在明处的伽柯特公爵则成了王权势力的一大忧患。

由是,伽柯特公爵府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想要谋权夺势或者真心变革的人们聚集的绝佳场所。这些人里有贵族,有乡绅,有庄园主,有骑士——而他们集中议论局势或密谋行动的地方,就是每回晚宴后伽柯特公爵府的客厅。

这一天,伽柯特公爵在天还未亮时就被仆唤醒,听到了安德利克斯和迪诺公爵这两个名字。他觉得有些奇怪——奥卡达不是说安德利克斯虽然被捕,却在他的保护范围下,要暂避风头不放他出来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并且还跟着……迪诺公爵。迪诺……光一。伽柯特眨着还有困意的双眼,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想到了前一晚奥卡达的来信。是的,信中提到了迪诺公爵。可见奥卡达已经见过他了。那么……

伽柯特一边思考着一边在仆人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走去客厅见他们。

光一正和安德利克斯在客厅中等着,客厅里两座鹿角形状银烛台上数支蜡烛安静地燃烧。伽柯特见到光一时并没有显得多么意外。因为他看到安德利克斯身上围裹着应该是光一的披风,而披风下露出的库脚上残破的裂口内隐约能看到教士腿上的伤口。伽柯特明白了几分。他面对黑发蓬乱且胡渣不整的教士摇了摇头,偏头对身边的仆人吩咐:

“你知道该怎么做。另外,叫厨子起床看着办点什么。”
随后,他又向安德利克斯摆了摆手:“欢迎回来。先休息吧。一切……醒来再说。”

安德利克斯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光一。
光一明白他想什么,便抬手轻推安德利克斯的肩点头。安德利克斯也不向伽柯特多说什么,跟着仆人离开了。

这时伽柯特才转向光一,露出浅浅的笑意。
"Voila! Duc de Dino!"
(看啊!迪诺公爵!)

光一不由得笑笑,摇头:“许久不见,阁下。”

“稀客……因为安德利克斯?”伽柯特点着头仔细打量着他,发现对方的面容变得白皙迷人许多时挑了挑眉,“英格兰的阳光晒不黑人……怎么回来的?”

“……”光一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微微点头。并且他认为暂时没有必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无意听到奥卡达使者的话,于是便隐去了详情,大概地说了此次回来的情况。之后,光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距离太阳升起没有多久了,想赶回巴黎的小酒馆安全的棺木里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在这里住下。于是光一顿了顿,想了一个极佳的理由:
“如果可以,请求能够借给我一间只能从里面打开的房间,最好能有足够厚的窗帘——从英国渡船而归又忙于奔波……希望能不被打扰地睡一天。”

伽柯特点了点头:
在这个非常时刻回来的迪诺……拥有头衔,冷静和剑术以及传奇的人,像他这样一个人,如果能成为自己这边的支持者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安德利克斯……只怕会因为他的回归而有什么动摇。
大公爵快速地思考着,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被对方“听见”。

光一则不动声色地听对方“思考”下去。
他这是第一次读到伽柯特的思想,尽管以前就知道对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却从来没想到在这么直接简单的请求上对方都能如此精辟地计算一番。不过,对于曾经的主人——他毕竟做过这里的乐师——光一并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醒来以后再想办法回巴黎,慢慢寻找带教士离开法国的途径。在与安德利克斯一路夜行而来的途中,他已经决定了不留他在这里参与这个看似就要发生乱子的法国。

不一会儿,伽柯特叫来了另一个仆人去为他准备一间那样的房间。离开客厅时,大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说:“最近让琴匠造了一架可以区别轻重音的大键琴。不介意的话多住几天。恰好这三天都有晚宴,让我们一起听听新鲜的东西。”

光一看了伽柯特一眼,明白所谓“新鲜的东西”所指并非大键琴。不过,他也需要了解情况才能够以最自然的办法带安德利克斯离开法国。毕竟安德利克斯现在身份过于特殊,无法轻易就乘船离开法国。
他点了点头,在仆人的引领下离去。

在经过以前曾住的房间时,凭着里面传出的血的味道,他知道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正是安德利克斯。而他的房间就在那隔壁。

厚厚的窗帘完全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他听到了远处的禽圈里传来了几声晨啼。锁了门,仍不放心地四下寻找了一圈,吸血公爵躲进了一个更为安全的,足够他躺下的厚木大衣柜里。像猫那样侧身展了个懒腰后,他很快进人了血族安静的沉睡。

睡眠中似有人影。
他意识不到那是梦境,因为做梦对于新生的血族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事情。
可是他能感到“看见了”人影。
教士的黑色修道僧袍般的黑色人影。
一直就只是这样的梦境。


而当他再次从沉睡中醒来时,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能感到耳中传来了熟悉且清楚的宴会音乐——公爵府的晚宴正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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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厅。
花式烛台间隔的长桌,铺置着平整的餐布,银餐具散身寸着烛光,仆人们穿梭往来,美味菜肴色泽相映。长桌对面墙沿,数位乐师正拨弦击琴,演奏着在当时结构还不甚复杂的圆舞曲。带着轻快乡俗风格的曲调缓和了宴会上的贵气。

长厅的另一边是个雕砌的敞门,与公爵府的客厅相通,在菜肴完全准备好之前宾客们就在这里闲谈。

看着那一盘盘毫不吸引他的美食,光一皱眉步过长厅,走到客厅的敞门门口。有许多人在里面。除去伽柯特坐在他专属的位置上以外,多数人都只是站立而聊——椅子被腾走了,因为宴会后他们要在这里办舞会。

他们站的位置恰好围住了一只蓝色的单扶手高背长沙发,有些人便靠在沙发背上同坐着的人说话。透过众人的间隙,光一看到在沙发扶手边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教士安德利克斯。

安德利克斯正午时分便睡醒了。他穿着仆人准备的暗青色套服,上面齐整的银扣看上去很精神。松散的长黑发披到肩上略微卷曲。只是胡子还没有剃。此时他正坐在椅上斜对着伽柯特与众人谈论着什么。光一远远能够听到他被人们催着问“迪诺公爵此次归来如何如何”这样的话题。


“唔,他,迪诺就是迪诺……”安德利克斯的声音清楚地透过众人传到光一的耳中,“他为什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没有听他提起。”

光一在心里轻叹,缓缓走进客厅。无声的脚步使他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走到了距离沙发很近的后方——若不是前方的人身材比他高出不少,伽柯特或许早就能看见他了。

他继续听他们说些什么,包括他们心里想的声音。只不过他需要花些功夫把这些声音区分开去听他想听的那一个。


安德利克斯继续说着。
“……他并不像各位所说的那么神秘和传奇啦,fufu.如果邀请他出去打猎或者去玩九柱戏,他会很高兴的。只不过像适才提到的建议,我想他未必会接受……”

适才的建议?光一眨眼。

一个声音回答了他的疑惑。
“不过以安德利克斯阁下对迪诺公爵的了解,您认为确实没有办法说服他加人……?要知道现在南方的局势有些不利。”

另有个声音接着说:“对啊,虽然伽柯特公爵大人的实力不容小视,可最近国王
的叔叔图卢兹伯爵阿方斯去世,送给国王大片的领地,包括财产,兵力。我们才不得不在这里收敛声息。而与王权一向调解不来的教会,除了奥卡达主教那一片以外,都把我们和宫庭视为一谈,巴不得骑在我们头上。现在能得到这位有力的迪诺公爵在此,能不能留下他就看阁下一句话了。”

安德利克斯今晚被称了好多次“阁下”,他觉得有点别扭和可笑。

往常在这个客厅里人们不过称他为先生。地位和身份上,他仅是身兼乐师的行走教士。况且,客厅中有些人对他的看法并不好。提过一些关于他和奥卡达的闲话,有时候也提到他和迪诺公爵曾经的事情。正如现在人们喜欢谈论绯闻那样说个不停。

而这些人们今天都称他为阁下,安德利克斯忍不住笑出来,却也不与他们计较。

“我认为他有他的想法,不是我所能够改变的。”
“可是迪诺公爵为了救阁下而舍弃一切被流放去英国,这可是我们都听说了的。”
“呃……”
“像他那样一位人物别人或许请不动,阁下您总能有办法。”
“是啊,更何况阁下在演讲时的口才向来很好。”

“我没有什么口才,只是把真实说出来罢了。”安德利克斯有些生气,“再说迪诺他……我们很久没有见了,现在我们也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安德利克斯听着很耳熟。他起身循着声音寻找,发现了光一就站在他坐的沙发背后不远。

“啊,迪诺……”安德利克斯张了张嘴,觉得有点尴尬。

人们听到他这样叫惊讶地转身。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并没有见过光一。
伽柯特笑了笑。之前大公爵一直静静地听着并不发言,这时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开始说话:“睡得好么?看来你听到我们议论的事情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诸位刚才口中的传奇人物,迪诺公爵。”

光一没有回答,听着众人拥上来自我介绍。
安德利克斯看着他。
他有时转头看安德利克斯时,安德利克斯就又不看他了,仰头看看天花板,再转头看看门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而当光一在沙发上也坐了下来时,安德利克斯推说想出去花园散步就离开了。众人便围上了他问长问短。说的无非也是关于局势和利弊的问题,想劝他加人他们。

暗暗叹了口气的吸血公爵在人们眼中一直以优雅的姿态保持着沉默。

若他还是以前那个一心想把现实和命运握在手中的迪诺公爵,或许他会把眼前的事情看得很重要,考虑利害关系,加人或者是选择另一方,继续走好他的展志之路。而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流放,思念,消极,牢狱,黑暗之血,猎食,重逢……在所有这些之后,他所想要的东西早已不是那些世俗之物。

他只想要带走安德利克斯。这在前一夜他已考虑得十分清楚。

公爵与这些人淡淡地交谈着,每一句话都看似留给人们希望——他不愿一下拒绝他们,因为那或许会给安德利克斯在这里的生活带来麻烦。在这全是男人的客厅里,他很快就掌握了他们那些细微又忽视不得的社交关系:哪个伯爵是降归伽柯特的,哪个城堡主是来摸底的,哪个骑士是来投靠为图一展大志的,哪个乡绅是来巴结讨好的……他全都辨明在心底。

而安德利克斯在这里的地位很奇妙:人们尊敬他,由于他很受伽柯特的欣赏,并且奥卡达主教是他的好友;人们又有些看不起他,由于之前安德利克斯自己抛弃了诺特丹修道士的身份去街上行走唱歌“鬼混”,跟强盗有过来往;人们还议论他,由于安德利克斯的那些言论有些显得过于奇怪。

光一听到这些时,微笑中总能透出几分轻浅的不屑。以至于仆人们前来告诉伽柯特晚宴准备就绪时,他看向下人们的眼神显得欣慰不少——身份愈是简单的人,其心底愈是单纯。

伽柯特从座上起身邀请人们着前往宽厅用餐,并叫来仆人去花园中找回安德利克斯。这时另一位仆人前来通报奥卡达主教带着几位神职人员到了。

“忙中赶来,正好开宴。”伽柯特打趣着说。

不多久,光一看到了奥卡达从客厅的正门进来,而安德利克斯走在他身后。两人不知几时在花园内碰上的。光一暗想。可是他发现,安德利克斯没有了之前一直想要责问奥卡达为什么下达逮捕令的不快。反倒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光一眨了眨眼,随伽柯特走进长厅就座,众人跟在他们后面。
人席时,奥卡达坐在对面,而安德利克斯坐在他身边。

血族还没有进食的饥渴加上此时音乐和碰杯以及人声嘈杂,这一切使光一无法轻松地读取安德利克斯的想法。无奈,他端着银杯装做喝酒的样子,抑制着四周人类对他而言似乎越来越浓的血的味道。

他甚至数次不由自主地转头盯着身边安德利克斯颈上的若隐若现的动脉,想像夜里闯进教士的房中……或者就现在,不顾一切地借以亲口勿把口中隐藏的尖齿扎人对方那人类细腻的皮肤,一尝那诱惑他许久的美味。

光一捏紧了酒杯,紧皱双眉控制着越来越难熬的对血的饥渴。

终于,在宴会进行到中途时,他突然起身。
人们看着他。

“……十分抱歉,由于在巴黎的酒馆里还存放了些重要的私人物件……想尽快去取回。明日返回再与各位畅谈。”

安德利克斯抬头看着他。他也低头回望了教士一眼,数秒。
教士的眼中有些疑惑,可是他此时看到的是更多的诱惑。
光一转身,很快穿过了长厅从客厅的正门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人们继续宴会,而安德利克斯也垂下眼来一口接一口地扒着银盘中的食物。不过他此时也说不清吃进去的是什么味道。因为,适才光一双眸中那几乎能把他_Tun噬的欲望被他发现时,也就是那数秒,他的心脏突然莫名紧张地咚咚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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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小光

晚宴结束后,安德利克斯借口伤口疼痛而避开了之后的舞会,乘马车回到伽柯特领地内的小教堂。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后方传来了马蹄声,安德利克斯站到小楼前的几级台阶上看着对方由远及近,到他面前下马。是奥卡达。

“刚,”奥卡达叫着他,把马拴好,“时间还早,如果不介意的话……”

“唔。”安德利克斯在台阶边坐下,“有什么就说吧。”

奥卡达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坚硬粗糙的台阶面并不舒服。他沉默了几秒。
“我并不想逮捕你。相信我,若不如此,只怕他们会把你交到罗马人的手里。”

“嗯,这个你解释过了。我明白。”安德利克斯月兑下长靴,卷起库管,露出赤果的脚和小腿。接触到冷的外界气温,对伤口来说舒服一点。

“该死……”奥卡达看着安德利克斯浓密的腿毛下覆结着新鲜的疤,皱起眉毛,“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对你。很疼?”

“好多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德利克斯取出了一小瓶药膏,弯起膝盖把腿收到身前,“罗马人……唉,把我交给谁也是一样的。而你总不能为了保护我而瀑露自己。”

奥卡达沉默不语,起身走下一级石阶,蹲在安德利克斯面前,伸手接过了药瓶,一边帮教士上药一边继续说下去:“瀑露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不能说是瀑露,应该称为宣告。眼下这位腓力王,自从收并了新的领地以后就开始准备南征的军队。伽柯特的实力依目前的状况,最多抗衡数月。一切……还在于人心所向。”奥卡达的手指醮着可以缓解疼痛的药膏,在安德利克斯青紫的足踝揉捏。

晚风卷过了一些枯草败叶,小教堂四周的矮屋静默着,安德利克斯坐在石阶上低头一直看着奥卡达蹲在面前帮他涂药。他开口问道:“说说迪诺吧。他去找过你了,是么?在花园里你说过他此次回来得奇怪。为什么呢?”

“是的,在你被救出来的前一夜,他来找过我。”奥卡达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疏散着对方脚踝上被镣铐弄出的瘀血,“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只不过,我感到奇怪的是死去的那名使者身上找不出一处致命的伤口。刚,你明白我想说的,有些许迹象得不到解释……”

安德利克斯想起了那一夜在随光一走出黑暗的地窖时,他曾去确认那名使者的尸体,那上面确实没有伤口的。

“确实,当时他的剑是在鞘里的……”安德利克斯喃喃自语着,“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总之他回来了……”

“你看到了什么?他是如何……”奥卡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看着坐在高一点台阶上陷人沉思的教士。

安德利克斯怔了一会儿,突然对奥卡达一笑:“嗯。我看到他把那个人踢倒了。滚下了几级台阶。”


那一夜奥卡达离去后,安德利克斯一连做了几个梦。
有一个梦里他感到光一在注视着他,用晚宴上那充满_Tun噬般欲望的眼神,站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在沉睡。而一个自己在小木床上睡着,另一双自己的眼睛却看到光一站在黑暗中,看着他凝视自己。

教士翻了个身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迪诺今天会不会从巴黎回来呢?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

在穿靴子的时候,他发现脚踝上的瘀伤已经好了许多,暗暗地感激奥卡达的同时又忆起了奥卡达昨夜和他的对话。

他撒了谎。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光一是怎么把人杀死的。
安德利克斯一边在心底为谎言不安忏悔,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说这个谎。黄昏时分,伽柯特府的仆人来了,要为他刮脸。因为有位亲王想请他前去北方的一块藩地上做演说。今天晚宴上要见他。他必须打扮整洁。

“唉……”安德利克斯十分惋惜地看着被剪下的胡子,伸手摸了摸头发,对仆人说,“请把它们也剪短吧,那样能让我看上去不至于像个女人。”


黄昏时分,来接他的马车停在了小教堂前。他穿好了深色的修道士僧袍,剪了短短的头发,刮了脸。伤口都在袍子下面隐藏了,干干净净的教士看上去很精神。

亲王已经在伽柯特公爵的府上做客了。安德利克斯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看到隔壁宽厅的仆人们仍然像昨天那样忙于晚宴的准备。亲王正与伽柯特公爵坐着说话。仆人做了通报。安德利克斯走进去,先向伽柯特公爵行了礼。

“阁下。”

“嗯。你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好多了。”伽柯特公爵向他介绍,“这位是和勒尼西亲王。”(原西饰)

“殿下。”安德利克斯向他行礼。

“果然仪表不凡。”和勒尼西亲王的唇很厚,方方的脸上刮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油光,顶着油黑的头发。他眯着本来并不大的眼睛打量着教士,“如何?据说你在南边的演说相当精彩,伽柯特公爵意欲也在北方也有所发展。我正好与他交情还好,北边现在虽说戒备严了点,不过我会想办法让你有一席演说之地。走一遭?”

安德利克斯看了一眼伽柯特公爵:北方现在是王权集中的地方。仅凭一个亲王,能否行得通呢?

伽柯特公爵向他微微点头,只是表情很严肃。安德利克斯晓得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得低下头去。

“承蒙殿下盛情相助,愿随殿下前往。”

“太好了!”和勒尼西亲王难掩兴奋地搓了搓手,两眼只管在安德利克斯身上看。

“不过……”或许是常常经历议论和演说的原因,安德利克斯对于周围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比较敏感。他犹豫了一会,“请求殿下准许我的一位随从同行。”

“哈哈哈……伽柯特,看来安德利克斯先生对于我那边的仆人没有信心呢。”

“嗯,呵呵……他认生,殿下莫怪他。”伽柯特公爵陪笑了一会,看着安德利克斯问,“刚,你带哪个随从?”

安德利克斯抬起头来,在口中咀嚼着一个名字。
“……小光。如果他不能同行,我会很不习惯的。只不过昨天他出去办事了……”

伽柯特公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安德利克斯指的是K.Dino公爵,浅浅笑了起来。并不知情的亲王还以为是哪个伶俐的下人,便问安德利克斯:“这位小光,什么时候能回来?本王仅在这里有两天的时间。”

“呃……”安德利克斯为难地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

伽柯特公爵摆了摆手,说:“我现在就派人前去催他返回。这两日恰好殿下也在此当我的座上宾。”说着,他站起来示意众人,“去隔壁用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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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开始,安德利克斯得到了仆人从伽柯特公爵那里的传话:“北方局势危险。有迪诺公爵同行是好的。若他从巴黎返回,我会让仆人在府外拦住他,以免瀑露身份。只是若他两天后仍不见回来,将另派能干的随从给你。亲王叫你过去,只怕还有腓力的意思。不能拒绝,只能小心为上。”

安德利克斯明白,向着正在与亲王谈笑的伽柯特公爵点了点头。
教士的想法并没有人能猜到。甚至连伽柯特公爵也认为他是在担心此行危险。可安德利克斯呢?被关押了数次,禸体上的折磨也受了不少……甚至上过绞架呢,他哪里还怕什么危险?
他只在心下暗暗担心:如果光一不能及时回来,难免两人又有一阵错开别离。

正想着,心不在焉地喝完了银杯子里的酒,身后就有一个仆人上来,为他再把酒添上。那个仆人用低低的声音说话:

“少喝点,刚。”


“?”安德利克斯觉得奇怪,回过头去看,却看到了不知几时回来的光一,甚至已经换下了原先素雅高贵的公爵服饰,一身普通仆人的打扮:棕色长发剪短了,只是皮肤仍过人的白皙。安德利克斯感到很惊讶,“啊……你?”

“嘘…”光一眨眨眼睛,端着银酒壶走到伽柯特公爵和亲王之间,“阁下,我回来了。”

伽柯特公爵显然也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很好。”接着,他转向亲王,“他便是我指派跟着安德利克斯的仆人,小光。”

和勒尼西亲王看了光一一眼,便立刻转不开视线。
“很好!很好!你可以随你主人同行一起跟我去北方。明夜就出发的话,恰好后天一早到达。”

“遵命。”光一为他倒了酒,复又返回教士身后站立。

其实,公爵并没有返回巴黎。昨夜他只不过借口于此匆匆离席去寻找猎物。之后便尾随着教士的马车同去了教士栖身的小教堂,并且在暗中听见了奥卡达与安德利克斯的对话。之后,他便一直守着他。是的,公爵守着教士,即便是白昼他躲在小教堂神像下的圣龛里沉睡时,也没有离开他能嗅到安德利克斯的味道的范围。所以,全部的话光一都“听”见了,也包括安德利克斯之前心中担心的事情。所以他才换了一身仆人的装束出现在人们面前。

安德利克斯很高兴。他几乎切着吃完了一整盘牛排。有时候他塞着满满的腮帮子一边嚼着一边回头,就看到光一还在看他,眼神与昨天一样很深,像是要把他吸进去。却没有了昨天的_Tun噬与侵略感。可是即便如此,安德利克斯的心脏还是乱跳起来。他赶快转头回去,继续切着餐盘里光一为他端上的下一道菜,一边想着两人去到北方将共同面对的事情。

而公爵在学着仆人的样子为教士撤掉用过的盘子时,故意用手背碰了碰教士的脸。安德利克斯喝了酒有点红的脸上那温度对于血族的光一来说,是恰好的温暖与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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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向北

安德利克斯在晚宴结束后回到公爵府内他的房间,看到一身仆人装扮的光一正站在那里。蜡烛已经点上了。光一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不少——因为他在人们晚宴时抽空离开,在外完成了他必须的“餐饮”。当然这些安德利克斯并不知晓。

教士有些醉意,心情不错。他走上前去,眼里带着笑问:“是不是在厨子那里偷了酒喝?脸色这么红?不过这样好多了,至少不再像女人涂了厚厚的脂粉。”

光一静立在他面前,嗅到对方说话时从口中溢出的葡萄酒浓烈的香味,用些许责备的口口勿反问:“晚宴上我不在时又喝了多少?”

“唔……一点。”安德利克斯把自己丢到厚软的床上,四肢摊开,闭上眼睛要思考一些事情。他想把明晚出发之后的事,也就是他们这一次前往北方的旅行跟光一好好说说。可是他的思绪在酒精的影响下无法整理清晰。不一会,安德利克斯感到光线暗淡了,就睁开眼睛,“嗯?迪诺?”

公爵站在他前方俯视着他,挡住了烛火的光芒。另一方向的烛光在对方眼中跳动。安德利克斯又叫他:“怎么了?迪诺?”

“你喜欢叫我的姓氏?”
“我只是记忆。”安德利克斯看着他回想一些事情,皱眉似地眯起眼睛,这使得他鼻间有一点难以发现的细纹,“一个叫迪诺的家伙……从阿西雅小镇来,先是穿着破袄子低头偷瞄观众的喑游诗人,之后成为了住在诺特丹钟楼顶上的外来学生,嗯,还当过衣着华丽的乐师先生,却在夜里骑马……”

教士突然不往下说了,脸色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烛光的映衬,更泛了微红。
光一在他边上坐下,心里已经捕捉到对方止于口中的下文:“却在夜里骑马逃命似的狂奔。”不过对方不说出来。他很清楚为什么,以及那一夜自己为什么骑马在夜里狂奔——逃开诺特丹,似乎就能逃开他对教士犯下的罪过——他zhan_you了他,zhan_you了服侍神的人。当时,他还相信着神圣与亵渎这两个词语。

“如果你更愿意被称为光一,那我就叫你光一。”安德利克斯把话题绕回来。
“你现在该叫我小光不是么?我是你的仆人。”公爵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并不露出牙齿。

“fufu~”安德利克斯对于这句话很满意,可是想了想却别扭起来,并不叫公爵的名字或爱称,“你啊……”

“刚,”光一打断他,“今夜之后到明日出行之前,我不再有时间见你。听我说,并且表问问题。”

安德利克斯躺着点点头。

“亲王与你们在席间的对话我大概知晓。你不必再重述。而我此去北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光一顿了一下,却找不到别的词语,“……就是保护你。或许用‘保护’一词会让你觉得身如弱者,但并非如此。我要你相信我,听我的话。并且表闹脾气。我才能尽保我们此行无险。”

教士看着他:“听你的话?”
光一点头。安德利克斯瞪了他一会,不太情愿地咬起下唇。

这样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安德利克斯向来最讨厌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乖乖听话。可是光一难以说明情况如何,包括他知晓这位亲王的不诚实,包括他今夜就从亲王的随从中“听”到的一些关于北方的打算。他是如何知道的呢?总不能说“因为我是吸血的异类,我能听到人们的内心和远处的细微声响”吧?所以光一看着他,点头,并不做解释。

安德利克斯这时候被公爵的眼睛迷住了。他发现近看那双眼睛映着烛光的时候,就像黑曜石那样深遂却又光洁,似乎比他印象中的那双眼睛要亮许多。他伸手去接近它们,轻轻地碰触对方漂亮的睫毛。光一稍微躲开,眨了一下眼睛。

安德利克斯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而去北方的呢?如果要远离危险,我完全可以停止一切活动躲到乡下去。不过好吧,我听你的话,这仅在此行的计划不受阻不退缩的前提下。”

“哦……”光一回味着安德利克斯最后这句话,思考着,最终他开口说出一句让安德利克斯那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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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夜,马车套好了,行装准备停当。和勒尼西亲王与他的心腹同乘一车。安德利克斯则和光一坐上了后面的另一辆。随从们在车顶和车后或坐或站。车轴转动带出声响,在向北的路上马奔跑起来。颠簸的车厢中光一透过窗看到外面向后掠过的黑夜。不知几年前,当他从诺特丹修道院来到伽柯特公爵府时看到的也是类似的情景。只不过方向不同了,人物也不同了。命运会改变的人不再是他,而是眼前的人。他又嗅到了血的味道。

“你怎么了?”眼前的人突然伸手晃他的肩,“脸色又这么苍白。”

公爵还没有来得及进食就赶来了。他本在看着窗外,竭力使自己不去注意教士皮肤下的血管。然而对方自己把手伸过来,公爵本能地一把抓住那手放到唇边,这动作吓了教士一大跳。

“光一?”安德利克斯感到自己的手正在被亲口勿,有些不知所措,“啊,关于昨晚你所说的话……”

“坐到这边来。”嗓子里有东西在烧,从胃里一直窜上来的火焰几乎烧去公爵的全部理智,他拉过教士坐到自己边上,一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一直到颈间的动脉。人类细嫩的肌肤,充满生命的每一个毛孔下都散发出绝美的诱惑。公爵冰凉的手指刺激得教士缩了缩脖子,手指下就是生命的脉动,他可以感到暗红色的生命之泉在亲口勿自己的指尖。Lestat的话又响在脑际:恶人之血虽美,而爱人的血将是绝美。他真愿意不顾一切就这样扎人自己的尖齿,知悉何为绝美的味道。可是理智仍在:你会杀了他的。公爵倏地又推开教士。

安德利克斯感到奇怪。他先是看到光一的眼中升起迷离的神情,带几分之前晚宴时要把他_Tun人的渴望,拉他过去坐在身边,近于暧昧地接触。他不知道怎么了。只以为光一突然间记起了曾属于两人的欢娱,又或者是要用行动来让他回答前一夜留下的告白。可是对方又突然莫名地把自己推开。安德利克斯紧张地笑了一下:“你……怎么……”

“停下马车!”光一拼尽最后一点理智和思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奇怪,“唔,我……厕所!”

这句话换来了安德利克斯的大笑。他敲了敲车窗让马夫把车停下。随后前方不远亲王的车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光一就跳了下去,很快消失在郊野的草丛中。

和勒尼西亲王裹着披风走向在马车边忍俊不禁的安德利克斯。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停车?”

“fufufufu~~……那家伙去……厕所,哈哈。噢,请原谅我的无礼。殿下您可以先行。”安德利克斯笑得肩膀抖动。

亲王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却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好吧。在这里休息一会。”说着,他让跟车的随从摆上折凳,拿出酒来,一手捏过安德利克斯的手说,“来,一起喝。你告诉我,等到了北方,最先想做的是什么?”

“呃?”安德利克斯立刻收敛笑意,“您是说……”
“你的演讲啊。”亲王斜眼看着他,却不再继续话题,“不必拘谨。我看你昨晚喝了不少。等到我府上会有更多美酒让你一饱口福。喝吧。”

安德利克斯难以违抗,抿了一口。确实是美味的精酿。他忍不住又喝几口。亲王看着他喝,又问他:“知道在一两年前,有位常常被人们提起的竖琴教士吗?”

安德利克斯有点紧张,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当时他拿着小竖琴,在民间走走唱唱,任何关于自由的生活,爱情和信仰,勇气与希望等等的歌谣。他随口应了一声。

“后来听说上了绞架的,又被一个叫迪诺的公爵劫走的,也是他吧。”

教士不安起来,他张望了几眼黑夜中的草丛,希望光一赶快回来。

亲王站起来与安德利克斯比肩站着,拿过酒壶。
“前国王路易陛下对他的判决太狠了。你怎么觉得?”

“殿下……”安德利克斯猜想自己的过往有不少已被对方悉知,却不知对方到底知道多少,特意说这些的目的为何,只能尽量做出使自己看上去十分谦卑的样子。

亲王一手揽过他,状似亲密地安抚着安德利克斯说:“腓力陛下是位慈爱的君主。我此行带你,虽说是看在伽柯特老友的份上帮他一个忙……当然也不能贸然举起逆行君主意志的旗帜。你说是不是?”

“……唔,是。”安德利克斯不再张望草丛了。该来的总会来,不如早点知道北边的人打什么主意。若是以往,他常会直言心中的想法和主张——怎样是好的,而好的不一定是多数的,多数的也未必对的,爱与宽容不能被湮没,真诚无罪……等等。然而现在不行。他冷静下来,只装做惶恐的样子。

亲王的话语下含着无数的试探与陷井:“等到了我那里,会先安排你住好吃好。你也不用着急。这一次带你来,也有腓力陛下的意思。当然陛下知道你是谁,曾经做了什么事。不过陛下对你的过去并没有多大兴趣。”

“……”
“在我允许下你能够自由走动,唱你的歌,做你的宣讲。而陛下在我那里作客的时候,你在宴席上要看我的眼色,我让你说的时候,你才开口。而措辞一定要小心。不然,不只是你,只怕我还有伽柯特的小命都不保。”

安德利克斯听到这里略微放心。他开始相信亲王是向着伽柯特公爵这边的。于是他点了点头。和勒尼西亲王很满意地喝了一口酒,却并没有放开他,把壶嘴凑到安德利克斯嘴边。

“再喝一口。”

安德利克斯有点反感。他并不喜欢与人同饮一个杯壶里的东西,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亲王对自己如此友好。然而当他听到亲王的下一句话时,立刻明白过来了怎么回事。

“传言说竖琴教士喜欢男人,是吗?”


当安德利克斯僵在亲王臂中不知如何躲开对方凑上的厚厚的嘴唇时,他只是在想,该死的迪诺,你这个厕所上得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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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离开了他们之后,很快就凭借着对血需求的本能而找到了猎物。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么惊人的速度向着血源奔跑的。

那是三个正在逃跑的盗贼。首次要面对一人以上的猎杀使他有点担心。然而饥渴很快战胜了这一点。在黑夜中他迅速地跟上跑在最后一个人的马匹,从后方一跃而上,抱住猎物的肩和颈,扎人自己的利齿。另两个同伴听到声音就立刻勒马查看状况。他们以为有人要抢他们的今夜所得的财物,就拿了剑向光一刺来。

夹着风声的剑刃伤及手臂时,光一只感到一阵微痛,带着些许麻痒。如果不是沉浸在吸血时彼此交汇的心脏声中,他完全可以凭借风声躲开这一刺的。他丢下手中这一个,转身揪过砍他的那个盗贼的衣襟——对方甚至没有看明白他的动作,就听到了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一个人若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那么下一秒他就将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三个人见势不妙,催马就要逃走。然而他还没有逃出多远,就遭到了与第一位同伴那样的下场。一声呼喊也没有,这个盗贼看到夜空中的星辰闪烁,感到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消失,身体沉重,而依附在他颈边的那个敌人像是在亲口勿他一样,并不带给他任何痛楚。所以他也是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失去了身体内的血液,成为了一具被马弃在荒野的尸体,与他的另两个同伴一起。

马儿们受到惊吓,丢下主人跑了。光一从将死未死的可怜虫身边站起来,渐渐恢复了理智。面色红润,喉间甜美,尖齿也不再锋利磨唇,臂上的伤口业已愈合,就像从未被划开过那样。只有手臂上破了的衣料能够证明那一剑的确刺中了他。

光一看着那三个牺牲者……有一个甚至滴血未流就被他折断了颈骨。低头看自己的手时,上面一滴血也没有。这时,光一感到了害怕。成为血族以来,猎食了数夜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的害怕自己的力量。三个强壮的男子,手里还拿着武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杀死了!这真正是只有魔鬼才能做到的。属于恶魔的力量。尽管他并不相信这些,可现在自己就是!

光一站在原地呆了一会。无法控制地想着:如果适才没有控制住自己而埋人了刚的颈间……老天!他会死的!死在自己的尖牙利齿下。

——而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要带他去英国!分明你才是对他而言最危险的东西。因为他是那么相信你啊!最危险的猎人,最无知的猎物。

他嘲笑着自己,挣扎了一番,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回去教士身边的理由:拥有这力量就是为了保护。而在进食之前绝对不可以接近。

深深吸气。
站在广袤无垠的郊野,公爵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安正埋伏在他们二人未来同行的路上。


昨夜,他告诉他这样的话:
“你若需要,我会陪你同行直到你厌倦我为止。然而我更愿意带你离开这太多是非的法国……一起去伦敦吧。我们一起,你和我,Koichi and Tsuyoshi.”

安德利克斯愣愣地看着光一,没有回答。他的眉间有一丝疑惑,而微翘的双唇浮起的却是笑意。

最后,公爵离去了,离开教士的房间前,他俯身亲口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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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爱人的血

两辆马车在破晓前终于到达亲王府。尽管天空略有阴云,并且太阳仍在地平线下方,可阳光已借着云层折身寸光明。凡人感受不到的微弱热量让光一不舒服:瀑露在外的手部和脸部皮肤感到刺痒。而眼睛则更为敏感。他勉强地睁着双眼,却吓了安德利克斯一跳: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什么?”光一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教士眼中的模样。
“你的眼睛不是黑色的么?可它们现在好像……”教士仔细地看着公爵的眼睛,其间隐约折身寸出阳光的七色,“简直就像……教堂的彩绘玻璃那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安德利克斯要凑得更近一些时,光一连忙慌张地转头,不让对方再看。他从未听他的缔造者Lestat说过任何关于血族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可是才转过头他就迎上了更为刺眼的一片云层,不由自主地在嗓间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这一举动引来了安德利克斯的担心:“你表紧么?脸色怎么那样苍白?”

安德利克斯伸手去碰光一的脸颊时,光一迅速地闪开了。血族在白昼十分敏感。他的动作快极了。安德利克斯连眼睛也没眨就不知光一怎么离开了他好几步。

“迪诺?”他习惯地这样叫他,走去他面前。
“别看我。”光一惊慌地缩起身体。这时,他发现安德利克斯的影子能让他皮肤上的刺痒略为缓和,就靠近了教士一点,“我不太舒服。大概马车颠簸得太厉害了……我们进去吧。”

安德利克斯不明白怎么了,转身回马车里取出了他们的东西。光一就紧跟在他边。他感到很奇怪,可是并没有再问什么。

他们二人由一位高个子的仆人领着向客房走去。其间要穿过花园,而天越来越亮了。公爵始终小心翼翼地紧跟在教士的左右,躲避着光线,并且脸都快要埋到教士的肩上了。这让那位仆人觉得很奇怪——下人竟敢这样与主人贴身而行?

而安德利克斯似乎明白了光一在寻求自己的影子,虽然他不知为何如此。于是在转到背向阳光的一条路上时他揽过光一,就像揽着一位情人那样,一手按着公爵棕色的头发,让对方把脸埋在自己胸前。

他们终于穿过了花园,从一座气派十足的楼前走过。楼上的窗后有个目光锐利的男子一直看着他们。

安德利克斯没有抬头看周围,他担心地听着怀中的公爵发出轻微的呻喑。天亮就如同天黑一般迅速,发生在瞬间。新生的血族第一次瀑露于白昼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咬紧了牙关倔强地忍着,只怕早已失声惨叫。

“您对下人很好。”带他们走的仆人说。
“因为我也不过是一个服侍人的人而已。”安德利克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黑色修道士长袍。

仆人五官轮廓很深——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宽阔的嘴。他冲教士一笑:“我叫Akiyama.您一定觉得这名字奇怪吧?嗯,我是英格兰人。这里,我们到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亲王让我伺候您。”

安德利克斯点头感谢他的好意。而就在他们要进屋时,Akiyama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情说:“您的随从……他休息的地方和我一起。要知道,府里面的下人并不和主人同屋。您是客人。可这位先生……”

怎么办呢?安德利克斯感到为难:如果对一个下人过于特殊,只怕引来亲王的猜疑。更表说在来的途中亲王还那样问过他。这时又怎么能留一个相貌俊美的随从同屋呢?可是他很不愿意与光一分开,而且更加担心此时光一的状况,就问:“小光,你怎么样了?”

白皙的手背已经感到灼伤,体内的黑暗之血将要承受不住白昼的炼狱。光一无法回答,因为一松口便有可能会喊叫,他只能摇头。

安德利克斯为难地看着Akiyama.
“我想他太累了,而且不舒服。先让我们适应一下,等休息过后再让他去打扰你吧。现在请留我们单独在这里……嗯,谢谢为我们带路。”

Akiyama好奇地看着紧紧缩在教士胸前的那位“小光”,点头礼貌地离去了。

安德利克斯带着光一走进房间,只觉得靠在身上的人越来越虚弱,似乎无力行走。他把对方横抱起来,脚踝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因此隐隐作痛。
一接触到柔软的床榻时,对方就立刻像_Xue居回巢的动物那样钻进厚厚的被褥中,连脑袋也看不见。

安德利克斯愣了一下:“?你……要我睡哪里?”

床上鼓起来的部份向边上挪动了一点。安德利克斯有些犹豫,这时他听到有个声音闷闷地请求着:“唔……把所有的窗帘拉严,把门锁好……请你。”

教士疑惑地照办了,然后他还是犹豫着,抱着双肘看着床歪着头发呆。迪诺怎么了呢?床并不大。自己要表与他挤在一起睡呢?
终于疲倦使他上床躺下,身边的人立刻又往下缩,并把脸贴在他的肋下,紧紧地抱住他,蜷成了一团。

迪诺是这样睡觉的吗?安德利克斯眨着眼睛想,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慌了神:“光一?你……要抱着我睡?”

“我请求你……”
公爵用尽最后的力气回答他之后,就陷人了血族死一般的沉睡。

教士奇怪地眨了眨眼,想了许久了不明白这算什么回答。为什么光一要求他呢?他揽住缩在肋下的脑袋,很快就睡着了。一个梦也没有做。

当安德利克斯再睁开眼睛时窗外似乎是黄昏了。夜幕还没有降临。他想起身,却发现光一还像人睡时那样圈着他缩在被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直缩在里面难道不会空气不够新鲜?生病了?
教士担心地伸手去试公爵的体温,却并没有如他担心的那样发热。相反,冰凉的体温让他感到吃惊,他又去摸了公爵的手背……同样的冰冷。这时他才感到床上并不那么温暖,似乎冷的原因就在于身边的人。

安德利克斯皱起眉头,思考时习惯地把手放在唇间轻轻敲着牙齿。而他并没有思考出什么病症能与眼前的状况对得上号。
房内出奇地安静。
为这样暖昧的姿态感到难为情的教士试着去挪开光一圈住他的手臂。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手臂就如同铁箍一样坚硬,丝毫也挪动不了!让人费解。

他突然觉得担心,一种不好的想法浮了上来:静静沉睡,肌肤冰冷,四肢僵硬。简直就像……没有生命的东西。的确,安德利克斯一点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人身上有生命的迹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借由确认呼吸来赶走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迪诺在被窝里闷死了。

一秒,两秒,三秒……
手指放在光一无息的鼻前,而他自己的呼吸却因为紧张而越来越急促。
心跳加快,血液上涌。

突然,他感到光一的脑袋蹭了他一下。
之后手指就碰到了对方湿软的舌尖,食指被含住了。然后他窘迫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对方不止如此,还用舌头轻舌忝 着,像是在品尝糖果那样。

就在此时,安德利克斯感到指尖触到一样尖细的东西——那是血族用以猎食的利齿。

他并没有想到什么——尽管那是个传说异怪存在的年代,可是谁又能突然就想到身边的人是吸血鬼呢?而且他实在是觉得太难为情了。尽管两人有过十分亲密的关系,可那是过去。他并没有想过这么快就与重逢的迪诺再次亲密至此,毕竟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醒了么?”安德利克斯叫他,试着把手抽回,可那是徒劳的。

渴血的公爵此时仍在将醒未醒的时候。他只能感到很诱人的味道在口中刺激着每一寸神经,这味道就如同在国王的酒窖中收藏的最香甜的佳酿。他被这味道吸引,忍不住把教士的手指含人口中,像扑到了鸟雀即将美食一番的猫那样享受地闻着,嗅着,拭探地舌忝 舐。而只要他稍加用力,口中的尖齿将毫无疑问地穿破猎物的皮肤。

安德利克斯感到奇怪了,他动动手指,试着凭触觉去了解光一口中犬齿的长度——奇怪,为什么犬齿会这样尖锐……

很饿。
很香。
吸血的本能催促着光一轻轻张口,缓慢咬合。

牙尖落下的瞬间安德利克斯觉得食指传来一瞬的刺痛,但只有一瞬。随后就是微微的酥麻。

十指连心是这样的感觉么?
安德利克斯感到由指尖散发出某种奇怪的东西,难以名状的感觉,顺着手背和手臂一路爬升,传导至肩的时候就卸下了他因为紧张而绷起的力量。那感觉继续蔓延散开,自下而上,有如羽毛笔这一端轻轻搔痒,释开全部的戒备。这感觉欺占了他的颈部,爬上耳根,最终钻人脑后,搅乱了他正常的思考。


爱人的血,最美的血。
这血正由教士的指尖一丝丝流人公爵口中。绝妙的享受让他起身了,而他圈住对方的手摸索至胸前,向上本能地寻找着猎物的命脉。

他含着那流血的食指,匍着从被中钻出,眼睛还未睁开,散着的棕发柔软地扫到教士的脸颊。如果不是失去理智,安德利克斯就会发现之前剪短的棕发不知几时悄悄地长回原来的长度。

血液使公爵一点一点清醒。天渐渐黑了。而他终于放弃了吝啬的指尖,把唇压到了教士脖子上柔软温热的肌肤,亲口勿着寻找慷慨的泉眼。

就在他停止吸吮他食指的这一刻,安德利克斯恢复了理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推着公爵并叫他的名字。

“Koi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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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尖齿扎进安德利克斯的颈部时,甜腥的血液立刻流人光一的口中。
还没有完全醒来的血族立刻贪婪地吸吮着,而教士的血几乎让他发狂。

好喝。
要。
还要。

爱人的血在他的体内流动,融人每一个超越生命的细胞和组织。人类的血与黑暗之血开始融合的时候,已死的血族就得以借此重新感知生命。

他先是感到了猎物的心跳。那声音开始很轻,如同丛林的Deep有人击响了鼓。渐渐地,鼓音由远而近地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占满了他的“听觉”。这时,他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渐渐与那韵律同步,两个声音开始交缠,直至它们合二而一,真切地打在他的耳膜上,再由耳钻进脑中,好似升起一团雾。这雾弥漫,扩散,一点一点地从中形成了画面——那是教士的记忆:

诺特丹修道院里巨大且沉闷的雕像。早课,日课,晚课的一天八次祝祷。弥撒时的圣歌。Kyrie,Gloria,Agnues Dei……赞颂爱却禁锢爱的生活找不到一丝感情。黑色的僧袍与泛着灰色的墙壁,透明地映出外面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传来琉特琴和喑游诗人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

而至于那烛火跳动,映照着同样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黑色双眸。房间陷人黑暗时,zhan_you与被zhan_you的事情发生。
“你做了不洁的事,袭渎了神职。你不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老神父的声音。

笔尖划过羊皮纸面。花式奥尔加农的哈利路亚合唱声远离了。大键琴上手指灵活地游走。有人在唱歌,伴着一架小竖琴,人群,街道,夜空,晴日。
远离,远离,何时能够再见呢?星星索索,牢房不见天日,绞架上的粗绳一言不发。悬空,坠落。黑暗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叫着“刚”。

迪诺。
迪诺……

在飞速掠过的这些画面和声音中,光一醒来。原本强烈的鼓声似乎渐渐远去。最后他听到的是教士的声音,不断地喃喃低唤着自己。终于,公爵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叫他。

“Koichi...”

他睁开了眼睛。

仿佛做了一个最美的梦而醒来时却回到可怕的现实,光一惊恐地发现安德利克斯在身下闭着双眼,睫毛轻微抖动。脖子上赫然一点暗红。他急忙伸手去压住那里。幸而伤口很细小,血族尚且冰冷的手很快使得伤血凝固。

这便是代价么?吸血鬼妄想与所爱的人在一起的代价!而你竟然与他同榻而眠!愚蠢!
光一咒骂着自己,看着教士略显苍白的面容,伸手去抚摸对方的脸颊。他的手在_chan抖。

“刚!醒来!表睡!”
“……唔。”
安德利克斯回答了一声,翘了翘嘴唇,可是眼睛没有睁开。他太累了。只听到光一的声音在叫他,就勉强回答。脖子上凉丝丝的。随后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求你。睁开眼睛!”
光一抱着教士,打开房间冲了出去,却撞倒了正要来叫他们去宴厅的Akiy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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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帮帮他!”紧紧搂着因为失血而几乎昏迷的教士,光一着急地催促被他撞倒并还没来得及站好的Akiyama,“请无论如何带他去亲王那里!他需要医生。”

“发生什么事了?”Akiyama爬起来,一边揉着被撞痛的前胸问道,“亲王让我来请二位去宴厅……”

“我恐怕他不能赴宴了。”光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安德利克斯,走上前两步,“而我也不得不暂时离开。请帮我照顾他……是这样的,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加上之前的牢狱折磨了他许久,没有得到的充分休息又行了这么远的路程。现在他昏睡过去,请一定让他得到最好的照料。”

Akiyama拧起浓黑的眉毛不解地说:“我可以带他去见亲王并把事情禀报,可是您又要去哪里呢?早晨到达时您的身体似乎也并不太舒服。”

光一把怀中的安德利克斯交到Akiayama的臂弯,Akiyama只好抱着他。教士闭着眼似乎已经熟睡了,面色有些苍白,微张的双唇上只透出淡淡的血色。这是多么奇怪——早晨到达的时候这位教士先生虽然看上去很是疲倦,然而却是健康的样子。Akiyama抬头正想再说什么,可是他发现那位小光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多么奇怪呀,他想。走廊就在可以看见的地方,可是人却看不见了。看着昏迷的教士,Akiyama觉得很费解。不过他还是疾步行走起来,抱着教士向着亲王所在的房间而去。

光一很快离开了亲王府。他飞快地跑着,几乎是逃离什么灾难一般。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样快,身体是这样轻,简直可以随时飞起来。亲王府的后方是座山林,不一会他就跑进了山林里。灌木的细树枝从他身上刮过而弄破了仆人的衣装。安德利克斯那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的节拍似乎还抓着光一的心脏,让他的心脏随同着那节拍一起在胸膛下捶擂。他吸了他的血!而现在又弃他而去!
几曾何时,他也是这样逃离了教士。那是在第一次zhan_you安德利克斯的身体以后,当时他骑着一匹马在夜里飞奔,最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晕了脑袋,醒来的时候发现是教士赶上来救了他。而这一次又险些夺走他的生命!并且不管是哪一次他都立即逃开。懦夫!公爵一边如此生气着,一边狠狠地抓过一根挡住去路的树杈,树杈立刻就折断了。

我拥有的是怎样的力量啊!光一害怕起来。成为血族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如此美味的血液,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竟然如此惊人。不,绝不能够与教士再见面了。哪怕要做懦夫又怎样。他跑到了一处树林间比较空旷的地方才停下,胸膛略微急促地起伏,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那是在山林的半山腰,四周有几座旧坟,坟头十字架的木桩有的倒在一边,有的已经腐黑并歪斜了。他站在那里捏紧了拳,好像要把谁狠狠揍一顿。可是他没有,缓缓地抬手把拳放在胸前,心脏还在以教士刚才的节拍跳动着。这是便是教士的心脏在跳动么?吸血的时候两心共振的谐和是多么美好!然而代价却是惨重的。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My heart is beating,my blood is so hot.

黑黝黝的山林Deep传来了几声动物的鸣叫。光一闭上眼睛,他发现自己的睫毛在_chan抖,就咬紧牙关想要镇静下来,这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痛苦。——该怎么办?……刚的心跳并没有减弱,这说明他并没有被吸去过多的血液。只要加以调养和休息,要恢复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可是……以后该怎么办?

云层移开露出了一道弯月。微不足道的月光斜斜地洒向林间的荒坟,投下了不明显的树林的阴影。这便是现实么?那道弯月就像夜空裂嘴在嘲笑着,露出看透世间的老者发黄的牙齿。公爵睁开眼睛看着那些木桩陷人沉思。你在逃离什么?他首先这样问自己。你又需要什么?这是他问在心里的第二个问题。

爱人的血是绝美的。安德利克斯的血。爱?想到这个字眼时光一的秀挺的眉尖不明显地跳动了一下。不错,他是爱着教士的。这从吸血时的快感可以得到证明——那是成为吸血鬼至今他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而爱了又能如何?把安德利克斯带走并且束缚在身边以供自己的饮血之乐?——这样的想法在光一的脑中闪过,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他爱他。

那么要离开安德利克斯吗?也不是。他很清楚自己费尽周折回到法国寻找教士并不是为了叙以一面之情。况且假如他此时离开,无疑是弃教士于险境不顾……亲王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北方的权贵可不是教士一个人能对付的。那么既然不离开他,又无法保证自己能冷静地陪伴他的左右,爱又能如何呢?

很少思考这类问题的光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座荒坟。Lestat许给了我无尽的生命。可是刚呢?霎时,光一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事实击中一般,冷俊的面容上升起明显的痛苦和惊恐。他似乎就看到眼前的十字木桩下那平凡无奇的土_Xue中躺着教士冷硬的躯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无情的时间腐蚀。即便自己获得了永生,而那个人却终究是会死的!

他的五官紧张的时候,血族白皙的皮肤下那些血管便略为清楚地显露出来。眼中闪动着的惊惧许久没有退去。光一向前迈了两步,犹疑地抬起左手扶上了十字木桩。他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爱得这样深而感到害怕。这害怕或许是因为怯懦,担心这份爱无法成就。可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无论如何,他必然会回到教士身边去,也必然要更加小心地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能再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于是他叹气并且自言自语道:“是的,必须如此。不这样不行。”

他终于转身,在黑夜中费事地辨认了一会方向后离开。离开的时候的步伐显得比来时更加沉重了一点。

当安德利克斯睁开眼睛并问周围的人小光去了哪里时,公爵已经回到巴黎那间他存放棺木的旅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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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 =2010/3/5 4:50:00

啊 更了

42 = =2010/3/5 9:46:00

lz这是写了多久才更的啊

好厉害

43 = =2010/3/5 22:53:00

好像看后面好想看后面好想看后面~~啊啊a~

LZ给指路个BO吧~

44 = =2010/3/11 10:22:00

期待lz

45 十五章2010/3/17 3:32:00

十五? 公爵的冷漠

在巴黎的街头巷尾,人们最近谈论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腓力陛下从叔父那边得到了多少土地,有多少财产,将要招买多少军队。其次便是关于曾经的诺特丹修道院僧——安德利克斯,也就是那位竖琴教士,现在正是和勒尼西亲王府上的坐上宾的事情。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相关,人们往往谈论这一件,就忘了另一件。

光一到了巴黎以后,他首先做的事便是回到旅馆的棺木中去美美地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他发现自己醒得比一般时候要早些,也并没有平时醒来那么渴血,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并且他意识到自己开始有了比以往更为清楚的梦境了。之前他总只看到一个人影,而现在,他能“看”到对方清楚的动作和表情。那个出现在梦里的人,正是安德利克斯。光一看到他穿着重重的教士服,下面赤着脚。然而在梦里他并不能发出声音,也无法行动,只能看。他先是看到教士的样子像水中打散的墨那样散开消失了,那之后他又看到了其它的东西——修道院的尖顶,伽柯特公爵的仆人匆匆地赶着马车,有一位年轻的教士跑进了亲王府。这些梦境,光一并不觉得那是什么预兆,并且在这一点上他总是比较迟钝的。

从旅馆付了钱出来以后,他买下了一辆漂亮的马车,给了车夫两个金路易雇他把那具黑色的好棺材运去和勒尼西亲王领地边的一片公墓。并让车夫办好事情之后,把车驾去亲王府边的村内小教堂,用剩余的钱在那里落脚。

“你就说这是迪诺公爵的马车。我将有需要你的时候。在我去找你之前表离开村子。”
“是的阁下,乐意效劳。那一带我很熟悉,您可以来村子里的小酒馆找我。”车夫很快活地敲着那几枚金路易,驾车把棺材运走了。

之后,光一便来到了诺特丹修道院。修道院的门依然紧闭着。拉响铃绳以后,光一又见到了那位名叫纳卡玛鲁的年轻修道士。对方看到公爵的时候显得惊讶:“您……是来找……”
“我是来看望纳卡衣神父的。”光一微笑着,并不露出牙齿。
“神父正在钟楼上面。请随我来。”纳卡玛鲁领着光一向钟楼走去。其实他并不需要这样做,因为光一对这里的一切仍然十分熟悉,当年他还是喑游诗人的时候就曾经住在钟楼的顶层。然而纳卡玛鲁教士想和他攀谈几句,一路上问这问那,这让公爵觉得很无奈。最后对方问起了安德利克斯教士,问他现在是不是真的成为了亲王府的客人。

“是这样的。”光一并不隐瞒,“我随同他一起去的亲王府。亲王特意到伽府上去请他的。”
“他可真了不起。”纳卡玛鲁听得有点激动,“多么厉害的人啊,之前人们还都说他被抓起来了判绞刑呢,而这里也被禁止谈论有关他的事情。他怎么就被释放得这样快。”

公爵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因为救出安德利克斯的正是自己。这个时候他们来到了钟楼的顶层,光一颇为怀念地看着关禁闭的那间小屋——那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教士也在里面被关过。

纳卡依神父正在和敲钟人纳伽塞说话。他们听到光一来到的声音就转过身来。纳伽塞看到光一的时候十分惊喜,跑上前来紧紧地搂住了他。
“迪诺!你可回来了!”纳伽塞捏着他的肩上上下下看了好久,“之前就听说你回来过这里,只是不巧当时我不在。”

“嗯。很高兴看到你还是老样子。”公爵点头并转向纳卡依神父说,“神父,我这次来是关于安德利克斯……”

纳卡依神父看了一眼另两人,点点头对光一说:“你先下去吧孩子,去我的房间稍等一下。纳卡玛鲁你去看看晚饭准备妥当了没有,一会就要敲钟了。”

光一便跟纳卡玛鲁又下了钟楼,他独自来到纳卡依神父的房间等待着。屋子里面那张已经旧得发黑的木桌上面依然堆满了手抄的经文,那些是神学生们的作业。光一又想到了适才钟楼顶上的敲钟人——当年他们常一起在那里玩九柱戏。

不一会纳卡依神父回来了。光一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回身把门关好,点上了灯。
“为什么不点灯呢孩子?”神父感到奇怪。
“因为……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够辨明属于黑暗的事物。”

公爵的回答让神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然后才继续问他:“安德利克斯怎么了?他还好么?纳卡玛鲁告诉我说,他正在亲王府上作客。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正是因为这件事……”光一轻轻叹气,“他原本很好,尽管他现在那里并不一定安全。只是我所担心的是……我或许会让他陷人另一种危险。”
“哦?”纳卡依神父皱眉抬起了下巴,“所以你感到不知所措?”

“是这样的。我一方面能保护他,而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有危险。神父……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我想,这么多年来是否您也有感到被神抛弃的时候?我当年在这里就不是合格的学生,我知道。可是即便是您呢?”

“显而易见啊。”纳卡依神父摇摇头,“只不过有些事物你只有相信,此外别无选择。你需要的是信心。正如当时基督也这样说过。”

“然而信仰并不能够为事情带来解决的办法。”公爵困扰地问,“如果我现在走到圣像面前跪下,我就能得到一个答案吗?”

纳卡依神父看了他一会,提起了灯对他说:“你随我来。”

光一跟着神父走了,他很快就发现这是通往圣殿的正路。大厅中还有许多散了黄昏时分圣课的修道僧们,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位衣着高雅的人被纳卡依神父领到此处,纷纷猜着他是什么人。纳卡依神父一直把他带到了圣像前。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需要神告诉你是否可以。那么你问吧。答案在你心中。”纳卡依神父转身看着周围的修道僧们,“钟就要敲响了,很快便能吃晚饭。”

公爵看了周围一眼,转身凝视着圣像。然后他跪了下去。尽管他并不是那么好的信徒,可是在那个年代人人都相信着神的。他于是跪在那里,先是听到了周围那些修道僧们心里的窃窃私语:那是位爵爷吧?我看他似乎有勋章呢。神父认识他?他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吗?纳卡玛鲁今天带他进来时好像正在交谈着什么……

然而这些都不是光一想要听到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这些声音淡出不干扰自己。纳伽塞把钟敲响了。当——当——钟锤撞击着钟壁时发出的音波震动在血族的耳中,光一甚至能分清每一个难以被分解的音高。可是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其他的声音,这一次他听到了很多几乎遗忘的事情:这个标记可以表示上一个乐符的一半长度。把奥尔加农变成四声部五声部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音符可以再分得详细一些,画得漂亮一点嘛fufu……当——当——

这些是当时在这里和安德利克斯摆弄乐器时讨论的声音。不是这个。公爵闭着眼皱了皱眉。可是他听不到别的了。不管他觉得自己跪了多久,总之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钟声结束了。而就在他要站起身来的那一瞬,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在他听来有点熟悉到别扭的声音——是他自己。

“不这样不行。”

光一站起来了。答案是在自己心中的。他走向门口时,纳卡依神父没有再理他。等他走出了修道院再回头时,看到了坐在钟楼上的窗台那里的敲钟人正在冲他挥手。夜色浓浓。光一抿起双唇点点头,转身向宫庭的方向而去。他要去见腓力陛下。

46 = =2010/3/17 3:35:00

啊很抱歉...因为对这个故事比较严肃觉得不适合总在这里踢楼

所以很久才过来更一次吧. BO里虽然也会放. 但是速度会慢一些. LS那位要BO的不介意去这里 hi.baidu.com/kaidomoto

47 ^^2010/3/17 13:12:00

又更了,真好!前几天才把血恋重新看了一遍

48 = =2010/3/18 18:19:00

故事很好看
前两篇虽然路过但是不晓得怎么没看进去
准备抽空去看

49 = - =2010/3/29 21:34:00

到达王宫的光一并没有实现他此行的目的——腓力陛下不在宫里。得知这一点使他十分失望。几位当年认识他的仆人和守卫惊奇地看着他,用疑惑的笑容向他问安。迪诺公爵回来了——那个曾经极快地受到前国王路易陛下赏识的年轻的家伙,那个从绞架上抢走了现在饱受争议的教士而被流放的男人,现在他带着寒冷并且沉敛的气质从英格兰岛上回来了。

在一间点着许多蜡烛的大厅内书记官接待了他。
“阁下是什么时候回到巴黎的?”书记官凑在银烛台边翻阅了好一阵文件名簿后这样问,因为登记着有身份人物的进出国境名簿上并没有明确地记录迪诺公爵几时返国这样的内容。

“几天之前。一介流放之人怎会如此大胆地在名簿上记下曾经的封号来宣称擅自返国呢?”光一特意强调了“擅自返国”这几个字,并且他很快微笑地向着惊讶的书记官点头解释,“我此次前来拜访腓力陛下正是因为这件事。”

“那这么说阁下您现在并没有自由行走的权利。”书记官皱眉回答他,“并且很不巧的是腓力陛下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光一感到奇怪,“陛下去了哪里?”
“陛下前不久去了卢图兹查看新的领地,并且他似乎在回来的途中与和勒尼西亲王同去了亲王府,现在应该正在那里做客。”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光一意外地挑起双眉,“陛下现在和勒尼西亲王府?”
“我想是这样的。”书记官拿笔沾了墨,低头在一张新的羊皮纸上抄写着什么,“您现在不能到处走动,必须等到陛下的命令……这份文书您先拿着然后我会让仆人带您去一个地方休息,您就在那里别动一直等到陛下回来召见,好了这个您拿去吧……?”
书记官再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发现厅里并没有别人。蜡烛的火光在摇动,公爵不见了。正当他唤来守卫到处寻找的时候,光一已经牵出一匹骠壮的宫廷白马,跨上它驰出了王宫向着亲王府的方向去。

夜晚的气温对于血族来说是恰好的。光一很得意于自己挑选良马的眼光。这匹马跑起来的速度并不亚于他的恩佐。他于是由马儿放开了蹄子跑起来,一边听着蹄铁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响——硬冷的石板路面,磨平的草根,湿潮的泥坑,厚软的土面——他一边听着这些细微的不同一边思考着刚才听到的消息。腓力陛下就在亲王府上,也就是说当他和刚前往亲王府做客时国王也在那里。国王知道教士去的事情,亲王不会隐瞒,甚至有可能是国王让亲王去伽柯特那边请的教士,这是十分可能的。

如果是往常,光一会非常享受于这样惬意的骑马体验。他向来喜欢骑马打猎,并且尤其喜欢一边随着马身的规律颠簸一边感受马蹄和地面交谈的声音。然而现在并不是享受的时候。天亮之前他要到达亲王府,首先要查看安德利克斯是否从失血昏迷的状况中复原了;然后还必须弄清楚国王出于什么原因留在了亲王府;最后他得出面,以DINO公爵的身份出现在北方的权贵们面前。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会去拜访教皇厅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够借用世俗的羽翼去庇护他那位站在枪尖上的教士。

黎明前的时候亲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睡眠中,连值夜的仆人们也打起了盹。
安德利克斯就要睡醒了,教士们一向起得比别人早些。浅睡中他感到什么碰到了额头,像是冰凉的露水滴下来那样。然后那凉凉的触感一直顺着他的脸滑下,探进了温暖的被褥并触到他的脖子。教士的眼皮动了几下睁开了一些。
“……迪诺?”
然而当他完全睁开眼睛时公爵就又消失了,似乎刚才他看到的只是梦境的延续。房间的窗开着,另一张床上的Akiyama睡得正香。教士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分明感到冰冷的指尖点着自己颈上细小的伤口,也分明看到了对方深黑的双眼与自己对视的时候露出了一些安心的笑意。

于是安德利克斯从床上下来,披上了一条粗布毯就跑出了房间。他发着低烧,但他很清楚自己适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是你么?”他轻声呼叫着,不敢惊动其他正在睡的仆人。然而他穿过了长廊经由前厅一路来到了花园也没有看到光一的身影。

“奇怪了。大概我在作梦。”安德利克斯叹了口气转身向回走。
天还没有亮。寒气从他的睡袍下面钻了进去,使他觉得冷。教士低头看了看还光着的脚,缩了缩脚趾头。于是他往回走。在返回的路上经过了亲王府正楼的内厅。他看到有个人影从里面的宽梯上很快地闪过便疑惑地跟了上去。赤足使得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这样教士上了二楼,可是他并不知道适才的人影去了哪里。又走了几步经过一间门前时,他听到了里面有人的交谈声。这么早起床的会是谁呢?安德利克斯好奇地走近门边侧耳细听。

“……是的……明白。一定照您说的去办……”
是亲王的声音。安德利克斯皱眉,可是亲王在跟谁说话?为什么用这么谦卑的口口勿?他又听了几句,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方的音量压得很低,他听不清楚,只是隐约分辨出谈话里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名字——“安德利克斯”。

教士的心跳嗵嗵地快起来。谈话是关于他的。显然亲王正在与另一个更加有地位的人在说自己。可是在说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清楚,又不敢再听下去,生怕被门内的人发现或是被早起的仆人前来撞见。不一会儿他似乎又听到了“伽柯特”这个音节出现。安德利克斯紧张起来,猜到谈话是有关北方王权对南方伽柯特为首的贵族势力的讨伐,并且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卷人其中。他现在完全清醒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可是却不由自主地贴上了门边,试图听得更加真切一些。亲王的声音又响起来:
“……军队的方面当然不用多虑。卢图兹那边得到的财产足够吓住南方好一阵不敢行动。并且卢图兹是在最南,伽柯特的属地甚至还要再北一些呢。阵势上来说他将腹背受敌……现在正是机会……安德利克斯一定不会拒绝的……”

不会拒绝什么?教士的眯起眼睛来,眼神严肃。亲王邀请他来的时候他和伽柯特公爵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现在正是弄清楚的好机会。他靠在门上继续听下去。

“……很对。可是我担心……被怂恿。宣道……引起……”另一个声音有点犹疑地说着,还是很难听清对方的每一句话。

“您尽管放心吧。这个办法一定万无一失。伽柯特虽是只狡猾的狐狸可他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您看,天就要亮了。需要我吩咐厨子们准备点什么?”

安德利克斯听到亲王的声音向着门边靠近了,随后屋子里的人拉响了铃。他立刻转身悄悄地退后几步转身向着楼梯的方向疾步走去,粗布毯拖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很快他就听到了仆人匆匆跑上来的声音。糟糕!他脑中一片空白,想找一个藏身之处。仆人离得近了,再上几级就能发现教士在那里。安德利克斯匆匆地跑向另一边。在经过长廊中间落地窗的部份时,有一双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他,并很快地捂住他的嘴。那双手是冰凉的。
等教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时,他认出了身后的声音,是光一。

“好好把眼睛闭上。并且表问问题。”

教士照做了。然后他感到风由下至上掠过耳边,把毯子吹得向上飘起来。下落的时候带来的失重感让安德利克斯害怕地扣紧了公爵揽在他胸前的手臂。然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很快教士就感到了地面带给他的安全感。他的双脚并没有落在户外的泥地上而是踩在冷硬的皮靴面上。安德利克斯睁开眼睛。他正站在公爵的靴尖,两人贴得很近。很显然适才是公爵抱着他跳了下来。

“我没有看错。你……怎么……了?”安德利克斯想问的事情太多,可是他不知从何问起。
“我说过表问问题。”光一并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却也不再多看他一眼,只是把教士向着有檐顶的长廊里推了一把。安德利克斯被他推到了走廊的石板地上。

“……”安德利克斯不解地看着光一,等对方先开口。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光一的眼神,与之前睡醒时看到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对方的眼中透着些冷漠。

“我不可能一再帮你解围。”对方看着他说,“但是我会覆行我的诺言,与你同行直到你厌倦为止。”
“……”教士眨着眼睛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光一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用近于命令的口口勿对教士说:“有人就要出来了。你回房间去。”
“你呢?”安德利克斯反问。
“你很快会再看见我。只不过……”光一顿了一下,“再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到时你会明白为什么。”

有仆人脚步声从里面传出。安德利克斯没有坚持什么,只是用带着疑惑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公爵,然后就转身顺着长廊往回走。很快他就溜回房间,回到还有些温暖的床上,搓着冰冷的脚板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至于光一,他在安德利克斯转身之后就立刻又跃上了二层。是的,那些对话他听到了。甚至听得比教士听到的还要完整和清楚。他认为有必要了解更多的内情。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而糟糕的是,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又渴望起饮血来。所幸的是屋内谈话的人已经不再继续适才的话题,这使得他不用遗憾错过了什么。这时光一听到不远处的鸡舍传来了晨啼,这才放弃了继续留下的念头离开了亲王府,犹豫了片刻便向着传来晨啼的方向而去。当吸血鬼不愿杀人的时候,动物的血就是必需品。

50 无聊文之2010/4/3 22:45:00

夜晚,仆人Akiyama兴冲冲地跑回房间告诉安德利克斯一个消息。
“你猜发生什么事了?那位迪诺公爵!就是当年把您从绞架上救下来的那位被流放去英格兰的迪诺公爵,他从英国回来了!”

安德利克斯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就反问他:“嗯?是么。Akiyama你怎么这样高兴呢?”

Akiyama很兴奋地挥着拳头说:“您大概不知道吧。和勒尼西亲王这一片的属地,也就是西北的一隅,原先曾经是迪诺公爵的封地。是他走了之后没有继承人才赐给了亲王的。当年我曾经想去公爵那里找个活干,不碰巧当我到那时他已经去了英国。要说回来,这其中还有一段缘由呢。刚才听快使来通禀了亲王说爵爷稍后就到,现在我们去前厅吧。我想您一定十分想念他的。当年他救下您的故事可是至今也广为流传呢 。”

“唔……等我穿好袍子。”安德利克斯犹豫起来,他没有想到迪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对方到底有什么计划呢?而Akiyama见到公爵的话一定就会猜到他就是那位名叫“小光”的仆人。并且亲王也能认出来的。这不是很矛盾的做法吗?然而Akiyama在一边催促着让他快一些。

两人走到了楼前的长廊时正好马车在楼前停了下来。安德利克斯看从车上走下那位衣着高贵的迪诺公爵。对方似乎刻意打扮得气势逼人,金线滚边的黑色高领礼服,系着暗红色里衬的短披风。银制的拐头手杖,暗皮制的手套。安德利克斯和Akiyama站在一边看到对方下车,走进了前厅。Akiyama默默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出神想着什么的教士,他认出了那位公爵正是前不久病得厉害又突然消失的仆人“小光”,然而身为一名聪明的仆人,Akiyama什么也没有问。

光一走进了前厅,立刻有仆人把他领到东面的客厅。亲王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他把手杖交给了仆人,并解下了披风,露出礼服背后用银线精绣的一朵盛开的玫瑰。

“晚上好,殿下。”行礼之后他抬头,看到了亲王露出十分谅讶的神色便微笑地替对方回答,“我想您对我一定不会陌生。当年我的那一小片城堡曾经就挨着您的领地呢。”

“噢。可不正是么。快请坐。”亲王转动眼珠,很快反应过来,便把“小光”的事情先在心里放下,标注了一个疑问的记号。“阁下几时从英国回来的?可曾见过陛下?”

“不瞒您说,回来了有数日,见了一些昔时旧友。而今夜来府上叨扰正是为面见陛下而来。宫里的书记官告诉我陛下正在此处做客。于是……”

“原来如此。”亲王心下更是疑惑——为何前天仍在府中的这个人竟然如此迅速地就去过宫中并得知腓力王就在府上这件事?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陛下确实在府上。请阁下稍后待我差人去通禀。”

光一谢过,看着对方的神情和眼睛不动声色地读取着他所需要的每一条心理。亲王看得很不自在,却又无法回视,他感到灵魂似乎被洞穿了一般。便在吩咐仆人去找腓力陛下之后开始与公爵闲聊起法国最近的天气,说着说着便谈到了政治上来。

“您这次回来……南方的伽柯特那边,一定去过了吧?”亲王想要仆人退下的时候从公爵口中问出关于对方乔装仆人一事的内情,“当然在陛下承认您归国的爵位之前只能以其他身份,比如下人……”

“是的殿下。”光一的手指隔着手套敲着椅子的扶手,有意无意地回答他,“我想陛下如果知道了您把一位流放的人乔装为仆人带回了府内,一定不会高兴。所以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谈为妙。”

“呃……正是如此。哈哈哈哈。”亲王摸不清光一的立场究竟偏向哪一方,只得笑着给自己解围,只是他也并不担心光一会给他带来什么威胁。因为腓力陛下现在十分听信自己。更不用说只要几句话就能让腓力陛下把光一抓起来关人牢里——毕竟擅自返国是可以被处死的。于是他笑了一会,全然不知这些想法已经清清楚楚地落人对方的掌握。

国王不一会就出现了。亲王和公爵立刻起身行礼并且退到一边。光一终于看清了腓力陛下的长相——略偏红色的头发,唇上和下巴有同样偏红的卷翘的胡须,高挑的眉毛,眼中闪着身为一个国王都有的不可捉摸的神彩。

“先王把你逐出了法国流放去英格兰岛,没有准许不得返回。是这样的吧?”腓力陛下一坐下就不耐烦地问道。眼下正是准备摘除南方贵族势力的时候,他并不想管太多琐事。如果可以,几句话就把这个麻烦的人关进牢里是最省事不过的了。然而,他面对的人是一个吸血鬼公爵。

光一垂目看着地面,心中为自己计算精准而感到得意。只听他不缓不慢地回答道:“陛下恕罪。擅自返国实是不该,然而远居海岛,心系故国。听到先王路易陛下圣逝十字军东征途中一事便日夜惴惴不安。一则是想谒拜先王之陵,二则也是担心国家安危……回来之前听到了英王亨利陛下宫中传出的一些议论……关于法兰西境内的南方贵族们兴起给英国人带来了可乘之机……”

不出所料,腓力陛下很快就耐心下来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亲王坐在一边时不时担心地观察着国王的神情。

“……陛下要判处我的罪,这自是公正的决断。而……恕我直言,巴黎城内传言安德利克斯教士——相信您一定也明鉴当年我被先王流放的原因——传闻他正在此亲王府上作客。以我对此人的了解,只怕他不能够成为一位让殿下和陛下满意的客人。”

“你的意思是……”腓力听出了公爵的言外之意。
“是的,如果有我在,教士这边的事情会更加顺畅一些。毕竟我有救他一命的恩情。此外,若需要发动战争(当然我想凭陛下的威望这是可以避免的)我很乐意再披上战甲,就像当年随同路易先王效力那样为陛下出征。”

公爵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紧张,当然这是他在之前就已经想好的。他完全回到了当年那个为了一心出人头地而与各色上层人士打交道的喑游诗人迪诺,找回了周旋在这些人们当中的一切有利的表情,措辞,礼数以及心计。唯一不同的是,能够轻易掌握对手思想的血族能力使他更加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可能的变数。

果然,在听完他这些话之后,不仅是腓力陛下,连一直带有疑虑的亲王也放下了戒心。他们以为迪诺公爵是他们这一边的人。于是腓力陛下点点头说:“你不必跪着了,我准许你留在法国。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召你去巴黎。现在你就在这里与你那位教士朋友一起。”说完他又转向亲王,“看来事情会更加顺利。我明天就回巴黎。接下来你知道要怎么做。准备晚宴招待迪诺公爵吧。”

然而光一并没有起身,他仰头望着国王说:“请陛下恩准一事。我斗胆请求回到原来属于我的那座城堡去。当然,我并不是要回那片封地。只是……您知道,若要准备出征,我在那里能够召集回当年得力的部属。士兵们总是记念胜利的旧时阵容的。而至于安德利克斯教士,他也需要有一个能放下戒心的环境。伽柯特公爵曾经是我当乐师时的主人,如果他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不会对我有所防备……您明白我的意思。至于封地就仍然让它属于殿下的管辖,等到合适的时候,我相信您愿给我更好的赏赐。”说毕,公爵带着微笑看了亲王一眼。

腓力陛下想了想,犹豫着点头了。
“可以。和勒尼西,我想你不会在意那座小城堡吧?”
“怎么会呢。”亲王看到光一的眼神很是得意,以为对方在讨好自己,便大方地挥挥手说,“我和迪诺又不是敌人。本来还是邻居呢。时代改变,我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那末我准许你带着你的朋友回去那里待命。至于组建军队一事,你还不能拥有这个资格。在需要的时候我会恢复你的封地和爵位的实权。就这样决定了。”腓力陛下先于他们走出客厅上楼回卧。

亲王要跟上之前看了边上站着的公爵一眼。光一也正看着他,眼神中不带什么情感。然而这眼神很快因为亲王的一句话而罩上了寒冷的浓雾。

“阁下回来的很是时候,只不过……您那位教士朋友,我不会放他过去太久。”和勒尼西亲王伸手摸着公爵漂亮的衣领镶边继续说,“几天前来的路上我想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想你也一定不笨。”

光一僵直了背,抿着双唇看着门外的黑夜,从鼻间发出轻笑的同时向后躲了一步。
“是的,我明白。‘小光’随时听候您的调遣,明天陛下离开以后。现在如果殿下允许我去跟我的朋友做些交代。”

亲王很满意于这样的回答,便也回到楼上与腓力陛下商议明日的安排。在只剩下仆人和蜡烛的客厅中光一接过了披风和手杖,松了口气似的发出轻微的叹息,走出前厅时他并没有看一眼站在门边的教士,直到对方叫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来。

“迪诺。”安德利克斯不顾一边Akiyama的劝阻上前问公爵,“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刚才的对话我都知道了。”

“……这两天就收拾行装。后天晚饭过后我们回城堡去。”光一没有回答,只是这样命令。
“你可以停止命令我吗?”教士感到不快。
“请把这认为是最佳的建议。晚宴上见吧。”光一走开,不再与他争论,却在经过他身后的Akiyama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安德利克斯看着他走远,跟着领路的仆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教士闷闷地吐了口气,鼓着腮帮子转头看了Akiyama一眼,问他:“他谢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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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时候安德利克斯果然被亲王邀请出席了。终于他见到了国王。他也知道那一天偷听到的谈话是国王和亲王之间的谈话。于是他又想起了公爵抱着他跳下来使他没有被发现的事情。当他看着公爵的时候,对方也能感到他的视线,隔着桌子回望他一眼,然而很快对方就转开去与亲王说笑。

安德利克斯不知道众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国王秘密地在府上这么多天;而亲王又与国王商量着要自己去做什么;光一甚至如此招摇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更表说对自己突然冷淡。
而Akiyama从客厅中听来的谈话并不完全。他只知道光一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先是收回城堡,然后呢?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筹备军队。至于土地也是需要的。虽然Akiyama听来的谈话中并没有显示出公爵有这方面的意思。至于立场,安德利克斯对于光一的立场并没有怀疑。即便从所知的部份来看似乎公爵决心加人王权的一边,可是教士猜那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吃着喝着,周围人们的说笑和餐具交错声音全都混沌成了一片。他又想起了在伽柯特公爵府上的晚宴,那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什么时候起他就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贵族们,宫庭的人们,府邸,宴会,有银餐具的长桌,客客气气的言语中暗藏玄机。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突然间头昏脑胀地。安德利克斯想出去透透气,可是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够像那个“竖琴教士”一样我行我素。国王在场,亲王在场,公爵也在场,都是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人……迪诺呢?

当教士感到胸闷地扯着衣襟前的餐布时坐在他对面的公爵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光一放下了一直端在手中却以和亲王谈话为遮掩并没有喝过的银杯,注视着安德利克斯的神情。安德利克斯也在看他,可是视线却散开了,双眼的焦点并不集中。光一沉住气没有多问,继续回答着身边亲王提出的问题。

“听说阁下的兴趣是狩猎?”
“是的殿下。没有什么比骑在快马上追逐猎物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了。”
“这么说来当年常听到您和先王路易陛下一起打猎呢。我看不如明天由我当向导带您在这附近猎场逛逛如何?”
“那是我的荣幸。”光一答应着,却犹豫了一会,因为他发现坐在对面安德利克斯的神情似乎越来越不舒服,“不过我并不想因为我而耽搁了您其他事情。总之我将在城堡里恭候您的仆人带来的邀约。”
“很好。可惜陛下就要回宫去了。否则打猎总是人越多越好。陛下骑身寸本领可是出名的厉害。不然也不会得到勇敢王的美称了。”亲王不失时地向众人夸赞着腓力陛下的本事。

国王伸手摸了摸他那两道漂亮的胡子看着光一说:“骑马打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领。比不过一些言语利刃。”

光一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抬头看着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安德利克斯。而教士也听到这句话了,本能地抬起头来看着国王一笑,并不害怕什么。
“言语是为刀剑服务的,而刀剑是骑在马上的。”

意外于这样回答的光一挑了挑眉。倒是国王看上去很满意这回答,他继续问教士:“回答得好。那么你认为,你至今为止的那些演说和宣讲,是为谁服务的?”

亲王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二人谈话,观察着国王的意思。而光一却暗暗为安德利克斯捏了一把汗。

“带猎狗狩猎的人自然不需要言语,因为他们猎捕的对象不能明白言语的含义。而能够明白的人不需要我的宣讲,因为他们自能明鉴。”安德利克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氛围了,所以他毫不介意在座的人的身份,只回答他觉得对的答案。这回答却让国王的脸色显露出不快。安德利克斯又笑了一下,“既然陛下直问,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当权者们往往不是忧心忡忡就是野心勃勃,而惴惴不安的总是我们这些小民百姓。我并不认为我在为谁服务,如果说一定有一个群体需要我的宣讲,那么就像我刚才说的,不能像当权者那样对表里局势都明鉴的普通人们——只有他们的倾听和理解,我的演说才获得意义。至于谁掌握我的言语,这倒与我无关。”

安德利克斯的回答很巧妙,但是中立的答案并不能使国王满意。所以他只是眨眼想了想,转头看了公爵一眼,继续享用下一道菜肴。倒是在这一番对话之后安德利克斯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便又自在地喝起酒来,不再管坐在对面光一的眼神了。

晚宴结束以后,安德利克斯大胆地向二人请求要与公爵出去散步。光一感到很意外,正想拒绝的时候国王很快就表示了赞同。
“你可以好好与他聊一聊现在的情况。”亲王在一边帮着国王这样暗示他。

公爵就这样随着教士走出宴厅来到亲王府前院的大花园。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走至一个凉亭边教士才在石凳上坐下来,看着公爵。

“什么?”光一沉不住气问他。
安德利克斯歪着脑袋,眨眨眼笑起来:“真的是这样的么?迪诺公爵回来了。噢迪诺公爵收回了他的城堡。迪诺公爵又要领兵出征了。伽柯特公爵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次的对手是他当年的器重的乐师朋友……”
“你想说什么?”光一站在原地不动,并不过去与安德利克斯坐在一起聊天。
“唉,你回来得太蹊跷了。”安德利克斯叹气,“奥卡达那天来找过我,说有些事情得不到解释。那位被你杀死的地牢看守……身上没有伤痕。而才来到亲王府的那一天你又那样反常。更不用说总是突然失踪又出现。甚至你从那么高的二楼跳下来落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至于我那天失去意识……”

“……”光一看着他,在等着他说出下文。心跳因为紧张而微微加快。他还没有被谁知道过这个秘密。因为知道的人都成为了猎物。

“可是我不记得什么了。然而得不到解释的事越来越多。比如这里……”安德利克斯说着,解下了长袍内白色的围领,露出脖子。那上面有很细小不易被发现的伤口。

光一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教士。直到安德利克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与他直视,他这才把眼神转开。

“光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计划什么?”安德利克斯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个问题,“为了什么?”

“刚……”光一终于开口回答他,却仍然看着地面,“现在还不是适合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刚侧头仍然盯着对方,他等对方回答时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一会,他就固执地等下去。

“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光一闭上眼睛摇头,“表这样盯着我看。表逼我,请你。”

“即便因为爱也不能够让你开口吗?之所以这样逼你……”教士缓缓地吸气,然后屏住呼息,“你知道的。”

“我知道。”光一觉得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对方的声音和呼息,而现在连呼息也听不到了,“所以请你……”

“J'aime…”

光一隐约听到这样一句,然后脸颊被一双手捧住,之后唇上落了什么过来。他没有推开对方,不自觉地回应着对方,唾液混合在一起。他们彼此明白。可是他不会回答那些问题的。除非他有觉悟把安德利克斯也变为同类。然而不可能,因为他知道对方会承受不了的——变成一个靠夺取人的血液和生命维生的吸血鬼。若不如此,他将看着对方老去死去,直到坟墓。

刚一直加深着这个口勿。光一却仅限于回应,并不敢做出索求。刚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放开光一。此时光一每与他亲热一次就更加深刻的无奈和痛苦。无法体会这一点的安德利克斯不解地看着对方。

“……对不起。”光一说,“我只是出于习惯。”
“…………”安德利克斯喘着气,发觉对方确实很冷静——不因为这个口勿而chuan_Xi或激动,只是像麻烦似地皱眉,“你让我感到困惑。你说过的那些——带我离开法国,你和我, Koichi and Tsuyoshi……”

“请表放在心上。”光一感到无措,而有些话他不想一再强调,因为说出第二次便显得言语之轻。于是他不想再与对方争论下去,想离开了。

可是他的回答让安德利克斯感到心被扎了一样不舒服。现在教士终于击败了自己为对方找的种种解释,相信那天光一说要他离他远一些这样的话并不是出于什么苦衷。接口勿的时候光一的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伸到背后去透过厚厚的长袍捏他的腰下——这本是对方亲热时的习惯。

“公爵或者光一,我能相信哪一个?”安德利克斯这样叫他,“Koichi?”

转身的时候听到背后的教士这样叫他,公爵站住,背影看上去很冷淡。
“请停止这样称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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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ease stop calling me like that....

51 小行星3112010/4/4 18:43:00

第一次看姑娘的文,才知有其餘二部,可指引<血戀>址麼?

52 = =2010/4/4 20:02:00

。。。纠结。。。

53 = - =2010/4/5 2:50:00

十六,树林

第二天下午,安德利克斯和亲王去送国王离去。亲王一再向国王道罪并解释为什么公爵没有来恭送:“昨晚公爵先生说他今天一整日都应当在圣像前为莽撞归国一事忏悔并且为陛下祈祷。我想现在他一定还在那里。”
安德利克斯暗自好笑。因为光一说的话十有八九只是借口。聪明的教士已经注意到了:每逢白昼公爵是必定不会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有到了黄昏之后他才露面。然而安德利克斯还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他只是觉得奇怪,于是就在送走了国王之后向亲王请求准许他去教堂寻找公爵回来。

安德利克斯骑着一匹老马慢悠悠地来到了附近村子的小教堂。在那里他找到了公爵昨夜乘来的马车。安德利克斯点点头,走到教堂内寻找公爵的身影——可是他一边这样做又一边有点紧张。因为经过昨夜尴尬的对话之后,他不知道今天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光一。幸而他什么人也没有找到。接着他就想去附近的小酒馆转转,自在地听一些民间的曲子,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最重要的是,他还需要有人替他联系奥卡达主教。

正当他要离开小教堂时突然想到应该去马车上查看一下,就试着去开车门,可是试了几次都打不开。车门从里面锁上了,并且窗内的深色厚绒帘使他看不到任何车内的情景。

“大概是车夫在里面睡觉,这是常有的事。”安德利克斯放弃了马车。他并非一定要找到光一不可。睡了一觉之后他反而无所谓那些问题了。无论如何——旧的已经过去了,看啊,一切都是新的。(注1)

他就这样牵着老马磨磨蹭蹭找小酒馆而去,可是转了几步他已经忍不住口渴,便在一户农民的家门口驻足,上前去要水喝。农民去了地里。农妇正在忙着弄干草垛,她有着壮实的胳膊和粗短的手指。看上去他们的房子的窗破了,她正在拿干草和泥修补。一边她的孩子看见了教士,拉了拉母亲沾满泥的围裙。

“晚上好啊先生。”

这一声招呼使安德利克斯发现他到处找小酒馆的时候黄昏已经来临。他笑了笑:“我走得渴了,可以给我一些水喝吗?”

“我很乐意。只不过……您看,我们这里没有体面的杯子。”农妇有些为难地看着一边井口的吊桶。

“fufu~我只是一介行走的修道僧,用不了什么好杯子。只要桶里有水让我喝几口就可以了。”安德利克斯见农妇已经去打水,就把马拴在了一边的木桩上。不一会儿他喝了几口水,觉得很舒服。这时候农民回来了,知道有位教士正在家里不由得责怪妻子招待不周。他把农具往篱笆上一扔,嚷嚷着教士应当喝羊奶。

“怎么不把产奶最好的那头畜牲牵出来呢?真是怠慢。神父请您千万别介意!”农民让他的大儿子去把羊牵出来,农妇又与他争论起杯子的问题,两个人就这样起了争执,这倒让安德利克斯过意不去了。

“啊先生,我已经喝了水,非常满足。”可是他又不便拒绝农民的热情和好意,“我也很乐意喝一些新鲜的羊奶。如果您不介意让我试着自己来挤的话。”

就这样,安德利克斯与他们攀谈起来。他才不愿意那么早回去那个阴沉沉的亲王府呢,他早就受够了客厅和晚宴还有达官贵人们,甚至是公爵——教士烦透了他那些社交手段和没温度的交际言辞。

而农民得知了他正在亲王府里住着,更是对他热情有加起来。安德利克斯在农民儿子的指导下坐在了羊肚子旁边,伸手去挤羊奶。不料那只母羊不喜欢他,竟然要走开。教士越挤它走得越远。终于安德利克斯失去了平衡向前爬倒摔在地上。惹得农民的两个儿子哈哈大笑。

这一切被不远暗处的公爵看到了。他是睡醒之后觅食循着教士的味道而来的。光一见到安德利克斯笨手笨脚地爬在地上的样子,想起了很早之前还在诺特丹修道院对方跟自己学骑马时不小心摔在地上,也是像这个样子。光一笑了笑,不由自主走出了一步想上去扶他,像当年一样开他的玩笑,拍他身上的土。然而此时的公爵立刻阻止了自己。

“你不能接近他,”光一暗中这样自责,“刚和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你可以去觅食了。”
可是他又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便仍纵由自己在暗处继续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我还不是很饿。”他说。

安德利克斯喝了几口羊奶,把剩下的给了农民的小儿子,却被农民抢了过去交给农妇,装到一个准备制干酪的坛子里。
“为什么不给他喝呢?”安德利克斯觉得奇怪,“你们用得了那么多奶酪吗?”

“这是给亲王他们的。交不足的下一年就更难熬。”农民老实地回答,“收成总是有好有坏。不足的时候还得留着自己的口粮。就靠这些东西填补填补。还有教区的牧师,他那儿也少不了麦芽酒。小崽子们长够了个子就得求牧师找个好差事。不然只能给别人家里当壮丁去。”

“……哦…”安德利克斯陷人了沉思,他经常这样突然受到什么启发就忘掉周围的人们,喃喃自语起来,“母鸡生蛋,母羊产奶,耕牛犁地,骡马使磨。可是果实看在眼里,交出去在他人手里……山羊奶够做你的食物,也够做你一家的食物,又能维持你婢女的生活(注2)。可是婢女在哪里?穿过屋子里的风,泥地上铺着干草床,人和牲畜同睡一屋。贫民,被熊和狮子管辖……”

“您在说什么?”农民把坛子放好,回来看到两个儿子围着教士愣愣地听他说话。

“……看守无花果树的,必吃树上的果实;守护主人的,必得蒙尊荣。(注3)”安德利克斯
突然转身对农民说,“留够你们的粮食,因为他必不教你们挨饿。耕作的人当收获,而追逐虚华的人当失去。”

“您说的话和牧师说的一模一样。”农民笑了笑,“我也会说几句,可是有什么用呢。麦子和白菜心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多长一些。”

“所以才需要守住自己的粮食。”安德利克斯站了起来,“要变天了,新的气象会来。雷雨之后总有好收成。麦子靠着天堂劈下的雷而长得澄黄。相信我说的。给您的儿子他想喝的东西,因为世界上您的儿子,即便有两个,也是不可替代的两个。”

农民长着皱纹的脸挤了起来,像是在很用力地思考教士说的最后几句话。他们的儿子拿着竹竿玩起了打仗的把戏。安德利克斯最后笑着摸了摸躲到他身后的年纪小的那一个孩子的头:“拿好你的枪。”

注1:《圣经》科林书后传5.17。原文:Everything old has passed away. See, everything has become new.(Cor 5.17)
注2:箴言 27.26。后文“熊和狮子”源自箴言 28.15。“邪恶的统治者管辖贫民,好像吼叫的狮子,又像往来扑食的熊。”
注3:箴言 27.18。

54 = =2010/4/5 4:18:00

超喜欢的题材^^? 纠结与前世今生,穿来穿去什么的,最喜欢了!

通篇感觉很华丽。鼓掌!

55 = - =2010/4/5 21:33:00


当安德利克斯回到亲王府的时候夜幕完全降临了。由于下午时分聚集了云,到了晚上便是阴天。尽管秋天的凉爽已经渗人草根了,只是夏季的余暑总是不愿离去地在地面上徘徊。这是一个有点闷且带着凉意的夜晚。

公爵已经在客厅中与亲王聊天,仆人们还在准备着晚餐。安德利克斯蹭了蹭鞋上的土,不愿意迈脚往里走。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告病,或者干脆消失,那么他就能不参加那该死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晚餐了。也正如他说的——“晚餐照样能进行,毕竟我不是国王。”
所以他就没有进去,转身又向外走。他更宁愿去哪个酒馆打打牌或者是唱唱歌,看人们跳舞找乐子。

正当他向外走的时候,碰到了服侍他的人Akiyama。对方看到他显得很高兴:“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您了。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到处找您。”

“?”安德利克斯不解,“难道说竟然有人让你找我吗?是公爵?”
“不,是殿下的命令。”
“殿下?”教士更奇怪了,“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劳烦殿下差人找我的?”
“是这样的,殿下原本想请您去喝下午茶,可是过了茶点时间仍然不见您的踪影,殿下就不怎么高兴了。让我无论如何把您找到以后带去见他。”Akiyama向着客厅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请这边走。”

“唉……”安德利克斯失望地向亮着灯火的地方蹭去,他实在是不高兴去酒馆的打算又落空了,“看来我只能喝红酒了。 Akiyama,要是你也能明白小酒肆里的那些冰镇过的麦芽酒多么好喝,就去跟殿下撒个谎然后我们一起去痛痛快快喝上一晚。”

Akiyama被这个提议打动了,然而他可惜地摇着头说:“我很愿意去。只是我不能这样做。请您进去吧。”

安德利克斯看着他叹气,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好的。别放在心上。改日再去。”

说完,教士摇着头绷着脸进了正厅,又来到客厅。公爵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向他点头示意,就像高等人对下等人那样。而和勒尼西亲王一见他进去就拉下了脸责问道:“公爵在黄昏时就来了,你不是去找他了吗?”

“……”安德利克斯不想回答,也懒得编一个好听的理由去敷衍对方,只是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低头,抬眼瞪着坐在上位的两个人。
幸而亲王并没有再说他什么,倒是换上了一副宽容大量的神情说:“我还担心是不是不小心在树林里迷了路。哈哈哈,否则我便不好像迪诺交代呢。陛下已经回了巴黎,今天便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晚上吃过了饭以后你就来我的房间,我和你好好谈谈演讲的事情。”

亲王说完这些话并向安德利克斯笑笑点头的时候,坐在一边的光一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教士,想知道他如何回答。安德利克斯愣了一下,看着亲王冲他点头并友好地微笑,不由得皱眉。尽管在来亲王府的路上对方已经暗示他一些事情发生的可能,可是他一直没有去考虑真的发生的时候会怎样。毕竟,教士的多数心思都用在了他的宣讲内容和公爵的事情上。现在听到了这样的邀请——很明显,如此尊贵的人物怎么会请一个异端教士踏人卧房呢?——安德利克斯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又想到了那一晚马车边亲王不怀好意地凑近他的举动。该死,愿神降罪于你。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诅咒。他的诅咒被听到了。

亲王没有等他的回答,他认为教士明白了。更何况亲王从来不需要下人们的回答,他所说的话就是命令。于是他让人搬了一张凳子来放在靠近的地方,命令安德利克斯过去加人他和公爵的谈话。

而在这一过程中,光一自始至终都带着耐心的神情看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安德利克斯坐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公爵,眼神中习惯地有些求助的信息。可是他立刻后悔自己这样做并且感到生气了。因为光一与他对视的时候似乎真的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下人而已,甚至,对方还向后仰了仰,转过头去皱眉掩住了鼻子。这一举动在安德利克斯看来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尽管他明白自己的鞋上有一点农民家里牲畜的味道。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晚餐的桌边由于没有了腓力陛下而更加呆板,亲王之前那么多好听的故事和笑话全都没有了,变成了傲慢地命令他吃这吃那,要求光一尽快做好回城堡的准备后过来与他前去打猎。就这样安德利克斯又昏头胀脑地吃着晚餐,喝着酒。亲王不断地要他多喝一些。终于他有些分辨不清眼前的事物了,扶着杯子没什么力气地胡乱切着牛排。可是安德利克斯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清醒的样子。

“您的农民们过的日子很好。”教士说,“他们有足够的牲口,有许多的奶酪和干草。”
“这么说你下午跑去了农庄上?”亲王现在特别喜欢教士跟自己说话,就与他交谈下去。

“是的。不过他们应该过得更加好些。因为种出来的麦子只能剩余很少一部份当他们的口粮。嗝~~请原谅。”教士突然打了个酒嗝。

坐在对面的光一看了他一眼。安德利克斯很不高兴地不说话了。他巴不得赶快离开这没完没了的晚餐。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公爵接过了他刚才的话题,与亲王聊了下去。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记住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音节。只是恍恍惚惚地听着,偶尔悄悄打个嗝。他向亲王告罪说:“请殿下允许我先离开一下。”

亲王没有介意。安德利克斯就离席出去了。他迫切需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并且离开那两个人一会。一个是他讨厌的,一个是他喜欢的。他皱着眉拨弄前额的头发,又摸摸自己每天都不得不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打算明天开始不再刮脸。

而当他清醒了一些,坐在花园的一个灌木丛后面开始考虑有什么办法能更好地与亲王周旋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走近并交谈的声音。是亲王和公爵。

安德利克斯躲在暗处看他们经过自己的这片灌木丛,正在庆幸可以不用回去继续晚餐时又感到奇怪:那两个人向着外面走去,并且以一种相当暖昧的姿势——光一竟然不拒绝亲王几乎就要搂住他的举动。

怎么会这样。安德利克斯不解地看着他们走远,想了一会之后从灌木丛后面站起来悄悄跟上。那两人越走越远了,正穿过花园向小树林走去。

他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来是要做什么。可是教士心想,既然看到了就应该跟来。然而他们越来越到偏僻的地方了。安德利克斯的呼吸紧张起来,速度加急了些,却又努力抑制着呼气的声音,生怕被对方察觉。树林里很暗,树叶在高处沙沙作响,很好地为他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做了掩饰。夜晚还是一样的又闷又凉,教士预感到有什么将要发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虽然看不清地上,可是酒意散去,使他越来越清醒。前方的公爵有提着一盏灯,灯光随着行人的动作而摇晃不定。所有的事物都让安德利克斯的心跳加快。

林子越来越深了,脚下的落叶在愈是无人来到的地方就积得愈厚——有去年的,前年的,再之前的……层层叠加,没有腐烂化人土壤的枯叶和枯叶的脉骨就这么堆积了起来,在教士的脚下发出声响。

灯光停在了一处地方。

安德利克斯接近了那里。光亮就从他几码远的一棵大树的双桠后面漏出。他靠近,躲在树背后从树杈间望了过去……

迪诺……

安德利克斯看到了他喜欢的人正搂着那个亲王的脖子亲口勿着。他看到公爵的唇落在对方的颈上,深深地口勿着。提灯掉在了地上,由下而上的灯光映出了被口勿的人一脸飘然似醉的神情。而他看不见光一的表情,因为公爵的脸完全埋在了对方的颈窝。

安德利克斯扶住了树干,粗糙的树皮上大概有几只蚂蚁被他压在了手心下面,他不去理会,想走开,却又不能自已地看了下去。渐渐地他发现亲王的脸色在灯光下越来越接近于失去血色的灰白了,并且身体也像失去了气力,软绵绵地挂到了公爵的臂弯。而当亲王终于不能站立软软跪到地面上时,光一也一起蹲下身,不放弃那个口勿。一直到对方完全躺在了树林铺满枯叶的地面,公爵才放开了对方,结束了“亲口勿”。

抬头,擦拭嘴角。
嘴角有暗红的痕迹。
痕迹犹如红葡萄酒浆。


安德利克斯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他的眼中印着前方翻落地面的手提灯的火光中那一瞬被抹去的暗红。

他竟然是……

安德利克斯看到光一站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灯,于是他惊慌地弯腰蹲下,躲在树干的后方,并且伸手捂住了唇和鼻,生怕自己的一点点呼吸都会被公爵发现。

很轻微的脚步声近了,接近了他面前的这棵树,然后停下。
安德利克斯觉得对方简直就在树干的那一边。

怎么办……!
安德利克斯害怕地想着——他害怕的不是对方,而是被对方发现以后的事情——要质问他吗?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眼睛看见的使之前一切不能得到解释的都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他会发现自己吗?还是干脆主动站出去?……安德利克斯并不知道血族有着怎样的能力。此时树干背后的光一已经从适才进食的体验中清醒,并且公爵嗅到了就在不远处有他一直努力抵御的血的味道。更表说他听到了安德利克斯心中的紧张和害怕的想法。

光一垂下双眉,转身向着树林的另一边离去了,并且他用力踩出了凡人的脚步声。
安德利克斯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这才放心地站了起来,长长地喘了几口气。然后他犹疑地走到亲王躺着的地方,皱眉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后蹲下,去摸对方的动脉。

一个细小的伤口被发现了。亲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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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iny wound was found. And the Prince was dead.

十六 树林 完。

这阵子就更到这...

56 = =2010/4/6 7:14:00

才发现这文

很有趣的题材 加油

57 = =2010/4/6 10:23:00

51完成了244的诅咒

很好

58 小行星3112010/4/6 16:31:00

深深迷上了Lz的文,有好心人給我<血戀>的連結嗎?

59 = - =2010/4/6 18:23:00

狂汗...在另一边有回ls...但实际上<血恋>里面只有DINO这个人物是一样的.这里写的是他成为吸血鬼的事情. 那个写的是他和Endli-x分开了很久以后的事情. 是和这个故事不相关的....OTZ 并且当时很迷恋梨花体= =风格和这个完全不同. 没准不小心触雷....=''=;;

60 = - =2010/4/8 2:23:00

十七,梦境

啊,我以为自己多么理解爱情,
但实际对它一无所知。

安德利克斯骑着马在路上,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一觉醒来,阳光充满了世界,昨夜发生的一切有如噩梦。但是有一点不能改变的事实——亲王并没有回来。幸而府上的管家和仆人们并没有十分在意地寻找失踪的主人,这让安德利克斯的紧张得到略微的舒缓。于是他在睡醒以后吃过了饭,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带上自己的小竖琴和一些乐谱,牵了一匹马走了。他对Akiyama说亲王让自己今天随着迪诺公爵去公爵的城堡。

Ai, las tan cuidava saber
D'amor, e tan petit en sai

他一直重复唱着这一句,想到了昨夜梦到的事情。在梦里他在一个教堂里,四面的墙上有风透进来,呜呜的风声里似乎有人唱着这一首歌。光一跪在他的面前,仰头与他对视。像牧师与受洗的人那样虔诚,他在对方的额前画十字。然后他看到公爵身后出现了黑色长袍的死神,然后公爵就倒下了。教士害怕地呼叫着公爵的名字,后退撞到了十字架。他惊慌地回头,发现架上钉着的不是圣人而是死神。

“不是这样的!”教士叫喊起来。死神低低的帽边下遮掩着他所熟悉的下巴的线条。白皙的手指握上了教士的手,手中多出来一把镰刀。
死神不见了。
安德利克斯茫然无措地看着手里的镰刀,刀背上映着自己。然而当他再看清楚一些时,映出来的却是光一的眼睛。

那个年代的人们总是认为梦境是神秘的,预言的。安德利克斯把歌词的最后一个音拖得很长,想不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要是奥卡达在就好了,他总是能把梦境解释得很明白。可是……现在真的要去找迪诺吗?教士在马背上犹豫起来,他离村庄已经很近了,再不多远就是公爵马车停驻的小教堂前。经过昨夜之后,安德利克斯更加怀疑睡在车里的有可能就是公爵自己而不是车夫。可是……要找他吗?

“我在担心什么呢?他还不知道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我躲避他倒显得奇怪了。”安德利克斯自言自语起来,摸了摸马鬃问它,“是不是?”

老马走路的时候的脖子一点一点的,似乎是回答。

“并且今天是约定的日子。他让我收拾行装今日去城堡……多么好的麦田啊。农民和他的妻子虽然穷苦,可是却没有猜疑。”教士叹气,又唱了一句古老的歌,“‘啊,对那些人我那么嫉妒,他们沉浸在欢乐之中。’”

然而他终究还是走到了马车边上,把马拴在一边,围着马车观察了一圈以后爬上车梁坐着想事情。他暗暗决定把这个秘密隐藏。因为他觉得如果光一要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而公爵此时确实在车内沉睡,睡在车里的棺材里。棺材是他前两夜从公墓那边弄过来藏在车里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有一辆可以随时休息的马车总是比较方便。并且如果没有他的命令,车夫是不会把马套上车随便走动的。能从里面上锁的车厢使他很安全。而从外面看上去这不过是停在路边的一辆待命的马车而已,没有人会理睬。

血族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了。这一次光一梦到了在当年诺特丹修道院的教士的房间。昏暗的烛光熄灭,他牵起了教士的手,他们十指相扣。

突然间传来了火的味道,似乎着火了。他要安德利克斯快逃,然而对方似乎毫不介意。这样下去会瀑露的——远离阳光和火焰!他催促着对方,请求对方立刻离开。火势把他们包围起来。在热度下他感到自己的手背开始冒烟,并且渐渐显出黑白的灰烬的颜色。然而梦里他感不到任何痛楚,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化成石灰像那样的东西,血管中流动的黑暗之血蒸发开,散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立刻离开,并且表回头。”他这样命令教士,并试图把手藏到背后。
可是安德利克斯抓着他,淡然地露出笑容。这时候光一才发现原来对方的手和也自己一样变成了石灰一般。火焰把他们_Tun没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只听到一首古老的歌,那是当年他还是喑游诗人的时候学会的一首,后来教给了安德利克斯。

光一醒了。他确实听到了有人在唱歌。他从棺内坐起来,感到安德利克斯就在车外。

教士坐在车子的横梁上,感到车内有声音。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天色,果然是黄昏,太阳已经下去了,天空仍有微弱的光明可是不再有热度。

椅板重新被盖好,覆上柔软的坐垫和黑绒布面,这样棺材就藏在椅子下面而不至于被人们发现,这正是公爵当时挑选这辆豪华马车的原因。然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犹豫起来,不知道要如何打开车门出去面对教士。——为什么他在这里?是在等我么?他怎么知道我睡在车里?昨夜他躲在树后害怕被我发现,而现在主动来找我……为什么?

光一沉思了一会,听到车外断断续续传来安德利克斯唱歌的声音,无法捕捉对方的想法。然而他最终开了车门,从车内走出,看到了教士坐在车边,靠着车墙板看着夜晚来临,唱着歌,旁边扔着一把小竖琴和布包。

“……刚,你怎么……”
“你怎么睡在车里?”安德利克斯跳下横梁走到公爵面前,仔细地看对方:白皙得不太正常的脸色,有如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瞳……手呢?安德利克斯突然拉起光一的手,光一并没有挣月兑。指甲如同昂贵的珍珠一样闪着匀美的色泽。果然是不同了。而自己竟然在最初见面时以为对方把皮肤养得和女人一样。安德利克斯勉强笑了一下,“你那天说我们后天出发去城堡,正是今天。于是我溜出来不知去哪里找你,便找到你的马车。没想到你居然就睡在马车里面。”

在被观察的时候光一始终皱着眉。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对方这是在做什么。很奇妙的现象发生了——他知道教士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教士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已经被发现。

“嗯,我……喜欢马车。”光一回答着,忍耐着渐渐爬上来的饥渴感,“你去村子里的酒馆等我,车夫在那里。我还有一些事要办。”

“什么事?”安德利克斯问。他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为什么不呢?不管公爵杀了多少人……现在站在眼前的,怎么看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家伙。教士不害怕了,相反他更希望能把事情说出来——如果对方冷漠是出于这个原因的话。

“你愿意知道……?”光一的表神上掠过一丝希望,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恐惧了。这么说对方不并害怕自己!……可昨夜的恐惧又如何解释?难道教士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消除了恐惧?可是即便如此……不能再犯同样的过错!希望和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光一痛苦地说,“不,你不需要知道。等到了城堡,我会买几个仆人来由你吩咐。此外我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忘记那天我说的话。请与我保持距离。”

安德利克斯失望地低下头去看着地面:“好吧。不过我就在这里等你。”

光一转身离去,走到了小路口转弯,这时他又听到了教士唱歌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多么理解他,
但实际对他一无所知。

光一叹了一口气,迅速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昨夜当他知道安德利克斯就在树后的时候,他惊慌失措,脑中空白。而最后他选择了离去,也不过是因为感到了对方心底的害怕。他以为刚惧怕了自己,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怪物,所以他也同样害怕地逃开了。每一步走远都使他感到失去了什么——人性,爱,信任,勇气。就这样他一直在树林中徘徊,在荒野上游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车里,一无所有地躺下,祈祷自己就这样死在永远的睡眠中。可是他没有死,还做了梦。噩梦折磨着他,又使他迫切地想要醒来。

他抓住了一个醉汉,什么也不多想就把对方拎起钉在墙上,用尖牙扎进了对方的动脉。

爱情是什么呢?那首歌里面唱的是爱情么?不是。喑游诗人不懂爱情。他们的歌都只是唱给人高兴的而已。唱给需要爱情的骑士,唱给有钱的小姐太太们,唱给街上能施舍钱币的人。

血流到口中,生命流到口中。醉汉死在他的利齿下,尸体摔在了墙根。就这样,夜复一夜,可怜的牺牲者越来越多。光一开始感到人类的生活与自己日渐远离,人类的情感也渐渐淡漠。哪怕是安德利克斯,终究也和自己是不同的……

公爵回到了马车旁边。教士果然还坐在那里等他。

“车夫一会就来。”光一不看他,生怕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魔鬼。他只是冷冷地说,“你先上车坐着。”
“……”安德利克斯没有说什么,很习惯听从公爵的命令坐进了车里。
“刚……”光一看着他这样听话,突然心里痛苦,就叫他。
“?”安德利克斯转头,脸上没有表情。
“等到了城堡以后……”公爵扶着车门看了一会地面,终于抬头看着教士的眼睛,“我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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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we get to the villa...we talk."


<Quan vei la lauzeta mover> 下载链接:
http://www.rayfile.com/files/9917f147-424e-11df-8f16-0015c55db73d/

相关:中世纪有名的喑游诗人(troubadours)之一Bernart de Vantadorn(1147-1180頃)所作。

61 更到20章2011/5/29 22:04:00

?十八,信

奥卡达正坐在驶向伽柯特公爵府的马车中,望着车窗外思考着一切事情。安德利克斯教士已经离开三天了,可是仍然没有信件。如果信件依照教士离开之前与伽柯特公爵所约定的在抵达的第一个傍晚寄出的话,今天一早主教办公室的人就应该收到了。可是并没有。难道在教士忘了吗?信件里虽然不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秘密或消息,但是至少能够让他和伽柯特公爵知道教士在那边是否应付得过来。莫非在亲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教士迟迟没有办法写信?

奥卡达凝眉转头不再看窗外,靠在车壁上闭眼休息,轻叹了口气。

伽柯特公爵正在玩一把六弦提琴,他听到奥卡达主教来访很是意外。
“有事?”

奥卡达摘下长袍上的帽子说:“第三天快过去了。”

“……是的。”伽何特公爵立刻就明白奥卡达想要说的事情,他把提琴递给一边的仆人收起,点头说,“可以再等一等。”

“我认为需要有人过去一趟。”奥卡达拿出了一卷羊皮纸递给伽柯特公爵,“这个是他走了以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我收到的一份来自教皇厅的文书,您读一下。”

伽柯特公爵默读着羊皮纸上面的内容,渐渐锁紧了眉。奥卡达就继续说下去:“显然这上面让我‘谨守教区,严肃异端,汇报成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您。”

“原因?”伽柯特公爵的语言总是很简短的几个字。

“前面一大段的冗文无非是说北方近日有异端蛊惑人心,不利君主。即日起更应严肃对待任何散播谣言的任何人物——这说的不是很明显么?这个‘任何人物’并不可能是别人……”

“原来……”伽柯特公爵也意识到了这一纸羊皮卷上暗藏的用意,他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同时又要你在南方的新教区严肃异端,抓几个说得出和安德利克斯散布的宣讲同样言论的小人物,然后再制造一两个小范围内足以惊动宫里的动乱……这样便能堂而皇之了……”

“如果我是国王,很有可能会这样做的。”奥卡达收回文书重新卷好,“而他去了几日也不见信件和快使,我担心如果再等下去迟早有变。”

伽柯特公爵烦恼地把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用食指抵着太阳_Xue说:“可是我还不能够派更多的贵族或乡绅深人北方。现在只有等待。况且……迪诺也在那边,他是比较有办法的人。”

“虽然如此,”奥卡达摇头,“但是还不能够完全仰赖他。”
“……怎么?”伽柯特公爵觉得奥卡达的话外有音不由得一挑眉毛。

“不觉得迪诺公爵这次回来的蹊跷么?当然具体如何我并无法有确切的证据而加以评论,只不过从安德利克斯被救的情况来看,他所向的未必是南北的任何一方。”

“他……游离?”
“是的,迪诺是个有办法的人,只不过他那些‘办法’是有可能用来对付任何人的。您该不会忘了他被流放去英国的原因吧?”奥卡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伽柯特公爵思考的时间,“我只是在猜测,当然我并不希望这成为事实。如果我有必要,为了不惜性命去救的人而掉转风舵是完全可能的。如果……只是如果,迪诺公爵此行回来的目的只是救出安德利克斯,那么为什么不救得彻底一些呢?我是说,很有可能切断安德利克斯与所有事情的联系而把他带去任何地方。”

“哦……”伽柯特公爵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但是至少他能确保安德利克斯的安全。而在亲王府势力下,迪诺也不太可能把他带走。这一点我不担心。只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迫切需要上北一趟。”

“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奥卡达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客厅的中央,正好对面坐着的伽柯特公爵平视,“我完全可以带几个‘异端’去北方一趟。只说需要把他们交给教皇厅在那边的代理主教。借此顺便走访一下亲王府,如果安德利克斯在府上,那么他一定会来见我。他不会对我有所隐瞒。这样一来我就能带回足够的消息。”

伽柯特公爵一直静静地听着,突然在奥卡达说完以后眯起他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他不以为然地放下了原本支着头的左手并做了个手势表示称赞和感谢:“奥卡达,你也一样总是很有办法……那么就去吧。我将感谢你这样做,但是你要尽快返回。鉴于你的身份不应当和我有过于密切的来往——我认为——如果有书信的必要,就以你那位好朋友的名义寄出。”

奥卡达点了点头,并没有笑,他的表情好像古希腊美少年的大理石像那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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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城堡静静地伏在平缓的小山坡上,城堡并非哥特式的,所以不是很高,精巧中又显得些许敦厚,又因为它并非古老的领主所建,也就没有防御所需要的沟壕。它原本是一位名叫科林斯的年轻公爵的财产,由于它的主人在一次征途中战死而荒废了几年。之后便被赐给了光一。可是它并没有能够繁荣多久,因为它的新主人光一在被封为公爵的那一天就同时被流放了。于是它就又孤独地立在夜里,等待下一位主人出现。然而现在迪诺公爵又回来了,就站在城堡的人口前仰望着它,静默一如城堡上方悬停着几朵薄云以及几颗星辰的夜空。

安德利克斯跳下车来,揉了揉颠簸疼了的屁股并且伸了个懒腰。车夫正在帮忙把他们的行装弄进去然后准备去哪里喝上几杯。

“里面太黑了。仅仅是这一盏提灯完全不够用。”车夫抱怨着,“您和这位阁下一定会因为看不见路而摔倒的。我于是只能先把东西搁在了大厅里。您看还有什么需要……”
安德利克斯听了便转向光一说:“应该弄些蜡烛过来,也好先把壁炉的火烧旺照亮一下。”

“不必了。”光一摇头,“人的眼睛能适应黑暗。而且壁炉对于这个季节来说还早了些。”

车夫听到这话高兴地搓了搓手指头,希望能快点离开。光一便让他离开了,只不过公爵要求把马车就留在这里:“灯你可以拿着照你脚下的路。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仆人去酒馆找你过来。”
他又留了一些钱给车夫让他自己找住的地方。然后车夫便走了,只剩下教士与他在一起。

安德利克斯发愁地看着现在他们仅有的灯被车夫带走了,于是抱着双臂转向光一,等着他说话。然而光一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看了教士一眼便向城堡的人口走去。安德利克斯只好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一直走进去,里头漆黑一片,果然如车夫所说的一样。当然这对于光一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他现在能在黑暗中视物。可是安德利克斯就对此无能为力了,他甚至只要走得慢一些就落在后面,看不到光一的背影。于是教士紧紧跟着,但还是在进人客厅时不小心绊了一脚。在黑暗中失去平衡是很容易摔倒的,安德利克斯差一点就要摔倒了,幸而在这时他感到一支手托住了他。

“Merci.”安德利克斯定了定神之后向公爵道谢,而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拉住他的手腕继续
带着他走。走不几步后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安德利克斯听到光一的声音说:“这里开始是楼梯。”

“噢。”教士眨了一下眼,试图回想起当年在这里的短暂时光给他留下的关于楼梯的印象,然后小心地抬起脚来试探着第一级石阶。这时他又听到黑漆漆的安静中身边传来一声的轻叹。安德利克斯以为对方感到不耐烦,就不高兴地说,“我不记得你的视力这么好。”

光一听到安德利克斯这样说,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叹气的原因只不过是他又感到自己现在与教士的不同是多么明显。他就这样引着安德利克斯在绝对黑暗的城堡中一级一级地向上走。

所需的物品还摆放整齐地一如主人当年离开时那样,只是没有了仆人。就这样他们二人来到了房间里,光一让安德利克斯坐在椅上并在那里等他。

屋子的窗没有透光,窗帘一定是拉上了。教士心想,站起来去找窗。其实即便是外面的光亮也并不能照亮屋内,因为月亮还没有升起。房间并不小,很快就失去了方向的教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公爵的牵引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待。一边想着神奇的事情——迪诺竟然能够看清黑夜里的事物!难道说他真的如此异于常人了吗?这意味着什么呢?吸血鬼们能在夜里看得清东西的……那些民间传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也害怕阳光和火——是的,所以才不愿意点燃壁炉。传说还有提到他们能飞檐走壁,或者变成一股烟雾来去无踪——噢不对这是巫师和女巫的伎俩。那么会变成蝙蝠……

安德利克斯就这样站在黑漆漆的屋子中间瞪大了眼睛想着这些神秘莫测的传说,关于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被诅咒的生物。——还有大蒜和十字架,迪诺身上还带着那个十字架花式的项链么?可是他为什么能进人教堂?吸血鬼们还害怕什么?穿透心脏的木桩?噢不,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他的牙齿并不可怕……还有棺材呢?难道他不需要睡在公墓的地下?安德利克斯越想越不明白,只不过他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怀疑那些传说的真实度了。他于是闭上眼睛又想到了更多的传说——被咬过的人会变成吸血鬼的。这么说亲王殿下说不定已经……天啊!不!等一下,难道说……

“不!绝不!神啊请求您……”安德利克斯突然害怕地叫起来,绝望地伸手摸着自己颈上细小的痕迹,并立刻合掌祈祷。他甚至微微_chan抖,似乎所处正是地狱深渊。

“怎么?”光一的声音响起。安德利克斯转身发现光一正执着一支三叉的烛台走进,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发出。屋子被温暖的烛火照亮了,安德利克斯发现公爵的神情有瞬间的变化——从痛苦迅速恢复为之前的冷漠。

“我找到了蜡烛和取火匣。”光一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进屋把烛台放下,他其实很早就站在屋外了,看着教士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发愣,听对方心里种种对血族的描述。一开始公爵还觉得很有趣,特别是当听到安德利克斯不愿意让木桩穿透的他心脏时,他甚至微笑起来。然而紧接着教士就惊慌失措地摸索颈上的伤口并祈求上帝表把自己也变成吸血鬼。公爵看着对方在黑屋中祈祷的身影,霎时感到了绝望。木桩刺穿胸口,心脏钉上十字架。

安德利克斯并不知道血族能够读心,他只是看到终于有光明了而觉得安心起来,可是他还是在担心之前所想的事情,却又不敢在光一面前有所表露。于是安德利克斯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点点头说:“太好了,一切都还像原先一样。只需要一些清扫就能居住。”

“是的。明天我会让仆人过来。”光一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不愿离开也不愿走近。
“嗯……”安德利克斯也看着光一,期待对方先开口。

当年用余的蜡烛有很长的芯,火苗直直地窜向高处。他们彼此这样望了一会。光一却并不说话,尽管他知道安德利克斯在等待什么。可是他不想说了——需要说什么呢?知道的便知道了。而原本想要说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不再有什么必要……他不能带走教士。他甚至生气为什么竟然觉得教士将会同意离开法国与自己一起生活——那种……“绝不”的生活!尽管对方也不愿失去他,不愿让他被木桩刺穿,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不同。

光一早就明白——关于安德利克斯在修道院中养成的崇高正义感。怎么竟然奢望通过谈话让对方理解并接受?

“你想说什么?”安德利克斯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他。
光一摇头,眨了两下眼睛,看上去很累:“今天行走得累了。你先休息。明天……”

“明天之后还有明天,是么?”安德利克斯若有所思,同时失望地叹气,转身拍打着床上的被褥,不再理会身后的公爵。

光一黯然走出去了。并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也没有人问他。夜还要漫步很久才能走到天明时分。可是他已经感到了疲倦,就无力地坐在夜空下的塔顶,静止犹如和城堡融为一体,成为了一尊雕像。他手中捏着缀有黑色宝石的十字架花式的项链和坠子——坠子是教士帮他找回来的心爱之物,而项链是教士送给他的。

天明时分,安德利克斯起床时,发现了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公爵的斜体字迹,并没有用蜡封口。安德利克斯来不及先做其他的事情,展开了信封。

“给亲爱的刚:

??? 如你所言。明天,明天,又是明天——以如此缓慢的步调,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行,直到记录时间的最后一瞬敲响它的音节。死者之于生者相对,如同过去之于现在。未知的明日无法为我等愚人照亮足下的道路——通向归于尘土的死亡。生命不过走影,犹如一个可怜的伶人,在台上无意义地手舞足蹈一番,极尽了声音和喧闹,之后便销声匿迹,没人虚无。既今日不可返回(悔),一如短促正燃的烛火熄去,灭去,却使现在更为珍贵。

???????????????????????????????????????????????????????? 你永远的光一·迪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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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 Yours, Koichi.Dino

十九,回信

“给亲爱的……”
中午的时候,安德利克斯坐在桌边用羽毛笔沾着墨水在纸上这样写,但是他很快就停下来了。给亲爱的谁呢?如果是以前,他会不暇思索地写上“给亲爱的迪诺”,可是现在他犹豫了。光一给他的信展开放在一边。他抬眼看着那上面的落款,然后又把信读了一遍。最后他又提起笔来,写下:

给亲爱的光一,

??? 明天对你而言已成为永恒的事物。愚人们将继续踏着尘土走人尘土。

写到这时里教士又停了下来,把笔搁在一边,拿起了公爵写给他的那封信复又读起来。
“这是多么显然的事情啊……”安德利克斯喃喃自语,“他想要我和他一起离开。希望我能离开这充满声音和喧闹的故事——啊,不行。不可以。我不愿意变成那样。”

他拿着信的手垂在膝上,仰头叹了一口气。
“Alas, ever yours,Koichi.Dino...”

然后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你究竟为何成为如此?是的,生命虽然只有那么短,甚至有些还比不过蜡烛的长度,才刚刚降生不过一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地……可是永远意味着什么?‘死者之于生者相对’——已死却永生的,以及尚存却必死的。哦!多么可怕的事实。如果不与他相同,那便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失去我,而我也失去他。”

“或许死亡是更为轻松的一方。因为死,沉睡,我便不再因为分离而苦痛。若得以进人天堂,我竟然是可庆幸的了吗?可是,他却不在任何地方,永远行走于世间。天啊,难道说死也无法让我们能够远离尘世的喧闹而平静地同伴?‘死者之于生者相对’……这便是你给我的全部解释吗?那眼中流露出的痛苦,迷茫,忧郁,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可怜的光一,迪诺,我永远的……可是我没有永远。”

安德利克斯睁开眼睛,站起来在房间内不安地走来走去,手中一直拿着那一封信。他已经思考了一上午,然后终于决心要写一封回信,便出去买了墨水和纸笔。可是才写下了几个字他就又这样烦恼起来。不住地犹豫,难以下笔。

“我便是‘归于尘土’的那一个了。而‘未知的明日无法为我等愚人照亮足下的道路’又如何解释?仅仅是这句话表面的含义吗?这个不坦白的家伙……‘未知的明日’——包括死的那一天。是了,死亡是不可能为你照亮足下的。没有人知道明日是否一定能再睁开眼睛并听到清晨的欢乐的鸟啼。而他也自称为愚人……等一下!”

安德利克斯突然停止了踱步,把信举到眼前用力地盯着这一句,似乎要在那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难道说……难道说他竟然表永生吗?噢,这讨厌的,狂傲的,自大的,可怜的……蠢货。”教士突然破口骂了起来,用尽了他现在能想起来的所有不好的字眼,“你竟然这样来让我选择吗?一同归于尘土,就好像热恋中的情侣那般失去理智。这家伙!这家伙!”安德利克斯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继续思考着信里的内容,“可是……他为什么要用如此隐晦的办法来告诉我这一切,竟然不肯直说呢?如果我笨一些或者故意装作不能明白,那他根本就是白费心机了。或者,也有可能,他担心我的回答不能如他所愿,所以才尽量避免直接的表白?哦,这个小心的家伙,胆小鬼。”

安德利克斯又读了一遍信里的最后几句,然后走回了桌边坐下,重新拿起笔沾了墨,继续写刚才没有写完的回信。

给亲爱的光一,

??? 明天对你而言已成为永恒的事物。愚人们将继续踏着尘土走人尘土。
??? 死亡,无论如何都不可让它占据思想。蓝天是这样告诉我的。
??? 一切事物,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别离,而永远并不存在。
??? 既然没有什么能照亮我们足下的道路,那么梦想便失去意义。将其停止,祈求希望得以实现。
??? 呼吸,一次又接着一次;眼前的一切理所当然,便更加不可放弃自己。
??? 记得么,逃避责任是很简单的,可是必须前行。既今日无法返回(悔),
??? 那便不必逃避,做回自己。既一切将没人虚无,
??? 那便停止吧,无意义的手舞足蹈,愚人们的碌碌无为。
??? 相信我,相信自己。神会从云隙间看着我们,并把未来的钥匙交递。
??????????????????????????????????????????
???????????????????????????????????????????????????? 爱你的,刚·安德利克斯


这样把信写好了以后,教士又读了两遍,觉得很好。便把信折起,也没有给它封上蜡。然后他就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想着要怎样把信交给对方。其实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把信交出去。甚至他愿意当着公爵的面读给对方听,然后告诉他并不是一切事物都只有两种可能。如果对方仍然感到失望,那么他或许会给予安慰。如果对方仍然坚持,那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翘起了嘴,显得不太高兴。可是立刻他又笑起来,露出前面的牙齿。
“其实那又怎样呢?他在意我,正如我一样在意他。那么最后能否相守又怎样呢?那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安德利克斯自言自语,像是在劝说自己什么,“所以他为了那结果而困扰,我却为了过程而发愁。fufufu,还真是像我们。从以前开始就如此……不过除去变成那样的之外,我倒不是一定要留在法兰西不可。等把该完成的事情完成了,我会随他去英格兰的。甚至可以为此把这些事情完成得更快一些。”

于是接下来他就开始思考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哪些是他的责任,哪些是他承诺下的,而哪些与他无关。很快他把事情整理了一遍,然后另外摊开一张纸,开始写给奥卡达的信。信中写了来到北方以后的一些见闻,还有亲王府里听到的国王和亲王的谈话——当然,他没有提到亲王已经死了。并且他把光一以公爵的身份复出的事情巧妙地用几句话带过。之后他谈到了自己的想法:同公爵前往英格兰的打算,完成他所承诺的北方地区的传教,帮助伽柯特公爵在北方也获得一些支持。至于能获得的支持多少并不包括在当时他与伽柯特公爵和奥卡达的谈话里。并且他相信奥卡达和伽柯特公爵一定不会为难他。

在信的最后,安德利克斯还说了一些关于眼下局势的想法。他认为,伽柯特公爵如果要出兵,那么一定不能够挑选现在。因为国王的准备充足。甚至边线上也有国王缔交的邻邦援军,于是要从一些薄弱的地方人手也是不可能的了。

“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内部……生灵们是无辜的。农民和仆人一样需要太平的生活,他们宁可在安宁中忍饥挨饿,也不愿冒着失去家园和亲人的危险。交战只能带来动乱,为此而宣讲的和平与美好便不攻自破地成为谎言。树冠腐坏,只需要砍除坏的部份,让好的树根吸收新的雨露继续生长,果实仍然属于好的园丁。而砍除的时候,不一定需要踩断其它的枝桠。”

写完信之后,安德利克斯把它折好并封上了蜡。这时候他需要找一个能为他送信的人,于是便携着写好的两封信戴上帽子出门了。他希望能亲手把给公爵的信交出,并看着对方读他的信。而一想到对方那封信上写的话语,他又感到对方的痛苦,于是更担心光一被情绪迷惑了理智。教士现在恨不得先去找到光一把自己的打算全都说出来。

“我可以先去看看他的马车,然后再去找人帮我寄信给奥卡达。回来以后再去马车等他。”安德利克斯这样决定了,“如果找不到他,那么我就在把该寄的寄出之后,玩一个寻找迪诺的游戏。fufu~~多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有,我应当告诉他表再随便杀人了。这家伙凶狠起来的时候简直无法不教人害怕。尽管我才不怕他……”

安德利克斯一边念念叨叨地走着,一边来到马车边。然而马车的门开着,很明显车内什么也没有。他眨了眨眼睛以后失望地走开了,找到车夫借了马往不远的都城巴黎而去,按照奥卡达告诉他的去寻找某位可靠的寄信人。

就在他骑马经过才进巴黎的一座城边小酒馆时,他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并且还有人在呼救,那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奥卡达!?”安德利克斯立刻分辨出那是好友的声音,便四顾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人。他立刻跳下马来,抽出了从来不用的马鞭紧紧攥在手里,顺着声音的方向,绕过小酒馆的边巷来到后方。

躲在墙边转角的教士看到了他的好友奥卡达主教正在被两个恶徒踢打,他们的其中一人甚至抄着一根木棍。奥卡达那身代表主教身份的紫袍已经在地上滚脏,嘴角淌着血。酒馆里的人们正在寻欢作乐,没有人愿意出来招惹危险的麻烦。奥卡达渐渐无力地任由他们施虐,只能用手抱住头部避开致命的攻击。

呼救声越来越弱,安德利克斯紧张瞪大眼睛看着周围,呼息急促起来,急切地思考着能赶跑恶徒的办法——因为他从来不会跟人打架。

立刻,安德利克斯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他跑回路上牵来了他的马走到狭窄的小巷,咬牙狠狠地抽了一鞭在马屁股上。吃痛的马儿嘶叫并狂奔起来,安德利克斯立刻抱着马脖子,让自己像是要摔下来那样挂在上面,也顾不上弄掉了帽子。就这样他冲进了小酒馆后方,冲散了正在行恶的两个人,并笨拙地摔倒在地上,蹭破了手。

“救命啊官兵要抓我!!”安德利克斯连滚带爬地起来抓着他们的其中一个,用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地求救,“厉害的好心人,救救我!官兵说我是异端正到处抓我要把我拖去绞架呢!他们就要找到我了!”

恶徒们听到官兵在附近,彼此望了一眼后点点头,其中一个人一脚把教士踹倒在地上恶狠狠地说:“正好,你留在这里跟他一起去见官兵吧!异端!呸!”

两个坏蛋向他吐口水,然后很快就over_qiang跑掉了。安德利克斯这才慢慢爬起来,揉着身上被踢痛的地方,走过去扶起了奥卡达。

“刚……?”奥卡达又意外又惊喜地看着教士,“你怎么……又被官兵追捕了?”
“fufu,假的。你忘了以前我常在诺特丹修道院的教训剧里充当一些角色吗?”安德利克斯小声地说,“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事情是这样的……”奥卡达扶着安德利克斯慢慢走出小巷,一边告诉对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来他收到了教皇厅来的文书以后便与伽柯特公爵辞行,选了两个该死的囚犯,与他们对好证词以后押他们来到巴黎,想把他们做为异端交给这里的代理主教,顺便打听北方的情况,以及一直没有来信的教士的消息。在经过这里时死囚们吵着口渴要喝酒,奥卡达见同行的随从也想要休息便同意了。不料那两个死囚从一开始就有所计划,在他们熟悉的这家酒馆里药死了随从,并把寻找随从的奥卡达骗去后方,之后便发生了安德利克斯看到的刚才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安德利克斯把弄脏的了长袍月兑下来,“你最好把紫袍月兑掉给我,穿上我的。这样免得又撞到刚才的两个人。”他并且取出了装在长袍的两封信,把要寄的那一封给了奥卡达说,“因为才到亲王府时我生病了,于是没有能及时写信,真是对不起。这封是我今天才写的,正打算去找纳伽塞让他送过去给你。”

奥卡达接过了信,与安德利克斯换了长袍,并看着教士把另一封信收到他的紫袍中,翻过来穿上紫袍的背面。那封信没有封口——奥卡达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他感激又愧疚地看着安德利克斯脸上和手上的伤:“刚,你脸上……是方才从马上掉下来摔伤的?”

“呃?”教士只觉得手背上磨破撞青的地方很疼,便伸手去摸脸,“我想大概是的。不过我不觉得很疼。”

奥卡达略为放心地松了口气,伸手去用没有弄脏的手指背轻碰着擦伤的地方:“这里。”
“哎!”伤口经过触碰使安德利克斯感到疼痛,“唔……我们离开这里,回诺特丹整理并休息一下吧。这匹马很有力气,能负得了我们两个人。”

“嗯。”奥卡达感觉好了一些,便听安德利克斯的话一起坐上了马,两人向着诺特丹修道院的方向而去。“刚……谢谢。救我一命。他们差点把我打死。”

“也幸亏我碰到了。感谢上帝。”安德利克斯不无后怕地说,他现在觉得和奥卡达重逢使他心里很是高兴和轻松,便坐在马背上同好友一路闲谈,开着玩笑想逗奥卡达开心。就这样,他们回到诺特丹的时候,纳卡依神父惊喜地接待了他们,一边叫来敲钟人纳伽塞帮他们洗伤口一边唠唠叨叨地责备年轻人们总是磕磕碰碰,到处惹麻烦,劝纳伽塞要安分守己,不可以学安德利克斯那样。

安德利克斯又撒了个谎没有把事情说出来,朝奥卡达笑了笑并吐舌头。奥卡达也不在意,却替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纳伽塞扶着奥卡达去休息,安德利克斯就向纳卡依神父告别,穿好长袍骑上马回城堡去了。

教士回到城堡时太阳已经下山,并且天空开始黑了。很快他就见到了公爵——对方正在找他。安德利克斯把手伸进口袋时才想到了那封信并不在这件长袍里。他于是烦恼地呆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公爵的问话。

“你……去哪里了?”
光一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教士的脸颊,却避开了伤口,“摔倒了么?”

“唉。从马上摔下来的。”安德利克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此时不应该说太多城里的事情,“我去了城里,找人寄信给奥卡达,然后碰到了他。去了趟诺特丹。”
“哦……信?”公爵的神色有些失望,他也并不十分关心奥卡达去巴黎做什么,“我看到了纸和笔,你给他写信?”
“唔。”安德利克斯明白对方误会了,可是没有解释。
“那么……”光一吸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样,已经雇来了足够的仆人和厨师,他们正在准备晚饭。你进去吧。仆人会给你擦药。”

“……”安德利克斯想要解释,他觉得对方在略微眯起双眼时露出了放弃和失望的神情,可是他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问他,“你呢?”

公爵没有再去读对方的心绪,他甚至害怕这样做。于是他只是叹气却并不回答,不礼貌地转身离开了。他从醒来就一直在找教士,忙于让车夫找仆人,还没有进食。
安德利克斯沮丧看着光一离开,沮丧地蹭回了城堡,面对摆上来的美食他毫无胃口。

诺特丹修道院里,纳伽塞拿了一封信给奥卡达。
“啊,在你要浆洗的长袍里有一封信。我想是你忘了的。”

奥卡达接了过来——是那一封没有封口的信。
“我知道了。谢谢。”

夜空渐渐堆积了云。明天似乎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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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uds gathered in the night sky. It seemed to rain tomorrow.


二十,公主与随从

亲王被发现了,尸体在树林Deep的地面横着,上面落了一些叶片,蛆虫在之上狂欢,享用着这份尊贵的饕餮美味。亲王府的人们立刻上报了国王。第二日下午,国王的使者来到了公爵的城堡。接待使者的人正是教士。

“啊,很不巧公爵他出去了。”安德利克斯向来使皱眉解释着,“请问阁下的来意?”
“是国王陛下让我来的。公爵得去一趟王宫。他出远门了吗?”
“我不清楚。”安德利克斯为难地说,“最近他常常出去。我两日没见到他了。我想晚上他会回来的。敢问阁下……国王陛下为什么召见他呢?”

“是这样的,和勒尼西亲王死了……”
“!”安德利克斯紧张起来,心脏嗵嗵地加快了跳动,“……天啊。”

使者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了仆人端上来的红茶喝了一口继续说:“是的。真是难以置信。陛下听到这个消息时和您一样吃惊。谁能想到呢……”

安德利克斯尽量平缓着呼吸,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可是……亲王殿下还那么年轻健康……可是,陛下为什么要找迪诺公爵呢?”

“可不是,据说遗体是在树林里发现的。胸口很大的一个伤口。人们认为是夜里出没的强盗干的。”使者不以为然地说着这些,又向教士点点头,“关于处理这片封地的事情,亲王的儿子下落不明——真不知道府上那些仆人和管家是干什么的。当然,他的年纪也太小。陛下考虑了一天,最后让我今天前来请公爵去王宫。很明显有什么好事等着呢。毕竟现今几位殿下和爵爷的封地都足够了……”使者一边说一边又看着天色,“公爵晚上能回来?”

“应该会的……他常常一早就出去了,到黄昏才又回来。”安德利克斯不那么担心了,并没有人怀疑他们,可是他又觉得奇怪——亲王身上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使者这样决定着。

接下来的时候让安德利克斯感到为难,因为他不得不陪着使者闲聊,一直到公爵回来。太阳渐渐向西,黄昏再过一会就降临。安德利克斯很担心这是一个计谋。他越来越觉得亲王身上多出来的伤口可疑。是谁做的?为什么这样做?难道有第三个人看到并知道了光一的秘密吗?他就这样心不在焉地陪使者聊着最近的天气,时而两人又沉默。

终于安德利克斯起身,向使者请求失陪一会。然后他便去了楼上城堡主人的房间。房门一直是锁着的。安德利克斯认为光一就在里面,就敲了敲门。
并没有人回应。于是安德利克斯又找到了城堡的管家,问他有没有房间的钥匙。管家回答说只有主人房间的钥匙他一把也没有,全都在公爵那里了。安德利克斯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最后他回到楼上,找来了两根铁线,用当年跟着强盗们同行时学来的办法弄锁孔。

“这件事情非得已——我得给他提个醒,免得他立刻就跟着使者去了。说不定是一个阴谋呢……神啊请恕我这般无礼。”安德利克斯皱着眉费劲地弄着锁孔,一边自言自语地忏悔着,“唉,真不该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这两天都不愿见我,一定是因为信的事情……居然开了!我真是不像话……”

安德利克斯悄悄地推门进去,并且再把门锁好。屋子里黑暗得如同晚上,仅有一点从窗外透过厚布帘和缝隙的微弱光线。安德利克斯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先去把窗帘打开一点,好让自己看清楚一些。
他看到屋子里面有公爵的衣服,齐整地挂在一边——果然就在这里。一想到自己就住在隔壁却两日都没见到对方,安德利克斯不由得感到微妙的情绪而眯起眼睛。床帘垂了下来,厚厚地两层,把床遮得密不透光。

绕过床脚的柱子,安德利克斯看到了公爵的靴子,于是他站在靴子边上眨眼想了一会,把帘子掀开了一个角落,这时候他又紧张起来。

公爵的头埋在被褥间,只露出了棕色的头发。安德利克斯想到以前对方睡着时的样子也是如此,不由得放松地微笑起来,靠近了去推他。可是对方睡得很沉,一点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安德利克斯又试了几次,仍然没有效果。这时候教士把被子压下去一些,借着微暗的光线观察起公爵的睡容,看到对方脸上没有血色,十分白皙的皮肤下能隐约看到细微青色血管。好奇心驱使着教士伸手触到对方的嘴唇,试探着压人口中寻找血族的尖齿……

“!”
就在触摸到那尖牙的瞬间安德利克斯突然失去了平衡,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头撞到了床角传来痛楚,脖子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掐住使他几乎不能呼息,眼前传来了寒冷的杀气。

“刚!?”
公爵的声音响起。安德利克斯定睛看清了对方正居高临下地“捕获”了自己并俯身露出惊讶的神情。掐在颈上的手立刻松开了。

“你……为什么?”此时的血族清醒了,喉节明显地有一次_Tun咽的动作。
“……”安德利克斯受到了惊吓,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没有感到任何预兆就被抓住扔到了床角,他余悸未定地喘着气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国王的使者……”

“我没有告诉你要离我远一些么?”光一起身,发现了屋内有微弱的亮光时眉头皱了起来。

安德利克斯在床头看着微光中对方全身果露的皮肤犹如白色大理石般光洁,剪影似的线条仿佛在宣告这是一尊出自最厉害的雕塑家的完美杰作,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那绝不是人类的身体。

公爵穿着衣服,整理着衣领。萦绕着他的氛围扩散至整个房间,把教士压得透不过气来。那是死亡的气息——血族们所特有的,不属于活人的气息。安德利克斯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从床上走下来揉着发痛的后脑说:“亲王死了。尸体被发现并上报了国王。国王的使者来了,请你去王宫。说是关于封地的事情。……据说亲王的胸前有一个不小的伤口。”

“……我明白了。”光一尽量使自己不去注意就在身边的完美的“猎物”,背向着安德利克斯说,“出去,请你。”

安德利克斯叹气并点头离开了,把门关上的时候他隐约听到门后传来一句很轻的道歉,那使他更加难过。

使者很快就见到了公爵并带着他赶到了王宫。天又黑了。腓力陛下接见了他,几句场面上的话之后,腓力陛下称他错过了宴席十分可惜,可是为他准备了舞会。光一静静地听着,看周围的人们忙于其中,感到十分饥渴。他就这样一直忍耐到舞会开始,终于弄明白了国王安排这一切的用意:国王的一位妹妹,人们称她为艾尤米公主,还没有与任何一位亲王或爵爷订下婚事。国王于是希望公爵能够接受这个友好的提议,因为这样一来——“你将更加受到人们的尊敬,并且能以更恰当的理由和身份得到和勒尼西亲王那些土地和财产。”——国王这样告诉他。

而对于国王来说,他也可以不那么担心迪诺公爵的立场,并且即便有所担心,艾尤米公主也能为他约束并监视公爵的一举一动。

光一听着腓力陛下的提议,读着对方的想法,最后露出了微笑。这时艾尤米公主和她的女伴们来到了舞会。公主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大大的眼中闪着智慧却也有一些傲慢。光一上前去向公主屈膝问好,并在起身时托起对方的手背行了口勿手礼:“能为我保留一支舞么?”

艾尤米公主挑了挑眉毛,似乎已经知道了国王的安排,于是就暂时同她的女伴们告别,与公爵跳舞。

当音乐奏到最欢快的时候,他们跳到了离国王有一些距离的大厅另一角,艾尤米公主突然开口说话了。

“您的表情相当忍耐。难道说与我跳舞让您感到不愉快吗?”
“……”光一意外于对方的观察力和这样直接的说话方式,不由得微笑地回答她,“您的舞跳得很好。但是请原谅,我确实在忍耐,只不过那完全是因为我许久不曾参加舞会了,还不适应这样的热闹场合。并且……我实在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艾尤米公主停下脚步,抖开扇子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出去吧。我去跟腓力说一声就完全没有问题。”
“嗯……?”光一觉得奇怪地侧头看进对方的眼中,想去读懂对方的思想。

公主看到他这样认真的神情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了,有些傲慢地抬起下巴瞪瞪眼睛说:“我想以你我身份的差距,有些事情需要让你明白。我并非看不起出身低下的人,我只是不喜欢被任何男子束缚。并且,我需要你经常带我出宫去。”

“哦?”光一眯起眼来,“公主想去哪里?”
“你没有权力这样问。”艾尤米公主离开了。

公爵站在那里,为能暂时摆月兑突如其来的婚事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很明显公主已经有了秘密的情人。然而新的疑虑很快又冒了出来——究竟是谁发现了亲王的尸体并为他在上面做了掩饰用的伤口的?对方是敌是友?

纳伽塞在见到光一的时候十分惊讶。光一也同样诧异艾尤米公主的秘密情人竟然是诺特丹的敲钟人。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与纳伽塞开了一会玩笑,同他们在小酒馆里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他实在是需要去弄清楚一些其他的事情。离开的时候,艾尤米公主命令他必须既答应又拒绝国王的提议。这又让公爵感到麻烦。不过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条件是只有在他得到了亲王留下的财产,土地和权力之后再与公主一起想办法回绝这个提议——因为他需要扩大自己的力量来确保动乱到来时教士与他的安全。
雨点落了下来,延续着前一日的潮湿。公爵离开了纳伽塞和艾尤米公主之后便向着亲王府的方向而去。他需要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亲王的尸体。途中他遇见一个殴打乞丐的流氓,就把那倒楣的恶棍拖去暗处结果了,之后并给了乞丐一些钱买食物吃。当他经过城堡时——那是去亲王府的必经之处——他看到有一匹马停在那里,并且城堡里有灯光,于是他便先进城堡看看又有什么人来了。他走进客厅的时候,仆人们向内通报着主人回来的消息。安德利克斯就与另一个人迎了出来。光一看到对方,感到有些意外。
“啊,您回来了!”Akiyama见到公爵立刻露出了笑脸,并且向公爵行了主仆之礼,“请原谅我擅自打扰。”
“有事?”光一看着对方的眼睛,立刻就捕获到对方的心脏正以快于平常的速度跳着。他很快就从Akiyama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发现亲王尸体的人正是这个仆人。于是光一向其他的仆人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并且看了安德利克斯一眼,“请你也离开。”
安德利克斯走开了,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他们二人几眼。
光一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冷冷扫了对方一眼,问:“害怕么?”
“我……”Akiyama僵直了背,捏起拳头来绷紧了全身的力气回答,“我发誓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然后呢?”光一仍然静止着一动不动。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对方听见,然而对方却看不清他嘴唇的动作。Akiyama想了一会,终于开口说:“我想……”
“我拒绝。”在对方说出想法之前公爵就给了这样的回答,并且转身准备离开,“我并不需要随从。”
“您……您能知道我的想法!”Akiyama惊讶地说,尽管他为公爵这样快就拒绝了而感到十分失望,于是他想了想又说,“可是……安德利克斯先生会需要我的。您也总有用得着帮手的时候。”
光一站住了脚步,回头再次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不害怕么?做这里的仆人或许我能收留你,可是若是你想当我的随从,那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我本应现在就该立刻杀了你的。”
Akiyama向公爵走近了几步,竟然露出了笑容:“能听到您这么说,我更加高兴当您的随从。您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很简单,从名字也能看得出来吧,我本来是英格兰人。而我的一位兄长,当年被卖到了不同的主人那里。正是随您去了英格兰的那位Yonehana……”
公爵的眼神柔和起来,他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于是点了点头说:“是的,Yonehana是一位很靠得住的随从。既然如此,你可以等我回英格兰的时候与我一起过去。只不过现在你必须回到亲王府上,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叫你过来的。”
“可是……”Akiyama仍然感到些许失望,“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当您的随从吗?您既然能知道人们的想法——我能指天发誓,将永远效忠于您和安德利克斯先生。”
光一微笑了一下,但很快用平常的表情摇头说:“你既然知道是谁杀了你原来的主人,那么就更不应该这样快地向他的仇人放下戒备。回去吧。我既然答应你了,那么也将有需要你的时候。雨夜危险,行路小心。”
Akiyama听到公爵这样说,便不再多说什么,又行了一个主仆之礼后便起身离开了。光一松了一口气。看来,现在不必去亲王府了。他于是走出来,看到安德利克斯正在城堡人口与Akiyama告别。两人不知几时已经聊得十分投机。他确实是需要一个可靠的随从——光一这样想着。不一会儿安德利克斯转身往回走,光一也就打算离开了。不料对方喊他。
“迪诺!”
“……”光一不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
“Koichi!”教士又喊了一声。
光一终于站住了,等着教士走到身边来。
“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呢?”安德利克斯突然抬手捉住了光一的肩并叹了一口气,“陛下找你什么事?没有怀疑你么?”
“为什么要怀疑我?”公爵这样侧着头反问。
“因为……呃……”安德利克斯不知该怎么回答。确实当时教士躲在一边发现亲王被公爵杀死的一幕,两人之间并没有说穿。于是教士现在被问住了,他瞪了公爵一会,鼓起了腮帮子没有往下说。
公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握着教士的双手从肩上拉了下来:“去睡吧。你困了。如果觉得闷了就去找Akiyama,他可以代我同你进城去走走。”
安德利克斯不高兴又被这样的回答打发,固执地问对方:“陛下给你新的封地了?”
“那很重要吗?”光一又反问。
“发生什么事了?”安德利克斯侧头并眯起眼睛来,“表总是用问题来打发我。每当你有不想回答的事情时就总是如此,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光一想走开,可是教士反抓着他的手不放,于是他只好说:“我不这样认为。”
“那便回答我的问题。”安德利克斯笑了,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
“事实上,我并非是不讲礼的人。而我也很愿意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公爵的口气突然又冷漠并且客气起来,“只不过我认为在我之前的信件得到回复之前,我并没有必要尽到礼数回答你所有的提问。”
安德利克斯怔了一下,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回答。一阵沉默之后,安德利克斯放开了公爵的双手。两人就这样走开了。公爵又一次感到失望。

“明天我要去城里。”安德利克斯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去找奥卡达。”
就这样教士离开了,公爵没有再说什么。明天,他必须去给国王一个答复。一个既同意又拒绝的答复。之后只要一切顺利,他就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来覆盖世俗的社会,把教士保护好。然而他不知道这样做究竟能不能行得通。毕竟如果他不娶艾尤米公主的话,国王很有可能因为达不到预计的结果而一怒之下又将他贬谪。而若是与公主结婚……敲钟人朋友纳伽塞和教士都将受到影响。特别是安德利克斯,他会怎么想呢?而这件事必然无法向他说明。
光一感到烦恼。雨声渐渐吵闹起来,他觉得更加糟糕了,敏感的听觉使他得不到安宁。
而安德利克斯似乎又在梦中听到了公爵的无奈,一声重似一声,如同雨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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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reath of rain sounded heavier than ever before. Yet more noisy. I felt even worse, because my vampire ears found me no peace at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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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更到24章2011/5/29 22:12:00


二十一? 塔罗

雨后的次日一早,当朝霞还没来及得爬上城堡的塔顶时安德利克斯就已经起床准备出门了,他要去诺特丹修道院找奥卡达。昨夜公爵的回答使安德利克斯更加迫不急待地想找回那封他之前遗忘在奥卡达的长袍口袋里的信。“他竟然这样在意……不过那也不是坏事。等我今天从奥卡达那里回来,一切都会解开了。”教士喃喃自语着,在凌晨还被黑暗笼罩的房间里点起蜡烛,穿着衣服。

公爵还醒着,他习惯在太阳升起之后才进人睡眠,并且在黄昏夕阳沉下,天空还有晚霞余辉的时分醒来。Lestat曾经说他这是“晚睡早起的好习惯”。他听着教士起床了,自言自语着,然后出门,在自己的门前经过并驻足了片刻之后下楼——穿的是布靴,因为他听清了对方靴底擦在石阶上的声响。光一走到窗前,看到坐在马车上笼着胳膊打瞌睡的车夫。安德利克斯过去叫醒了他,并且递给了他一壶酒和几块饼。然后教士坐上马车,车轮转动起来,驶下了城堡前的缓坡,转到通往巴黎的路上,之后便渐行渐远了。直到公爵感到太阳已经跃上了地平线,云层反身寸出的光亮使他的眼睛不舒服,他才拉上了窗帘去休息。

安德利克斯到了诺特丹修道院之后并没有立刻见到奥卡达。人们告诉他主教昨天一早就去了教皇厅,或许要今天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安德利克斯只得先离开了——与其坐在修道院里发呆,他更愿意利用这个时间上街逛逛。

太阳已经爬得很高。巴黎城里的男男女女们正在开始一天的生活。集市上的商贩们叫卖着,屠夫们的刀落在案上,他们用油腻腻的手接过铜币来扔在木匣里,与其它躺在那里的同伴们撞击出好听的声音。一切看上去多么理所当然啊……如果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生活是否更增些平静呢?是谁推动了命运的?神。我的一切都从诺特丹开始……安德利克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闻到喷香的饼,那味道打断了他的想法,使他感到饥饿。于是便买了一个抓在手里吃。之后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有一小片空地上正架起了台子——有一班戏子要在这里演出。

教士许久没有看戏了,他决定在奥卡达回来之前就在这里打发时间。而正当他吃完了饼以后想再回去多买两个时,一位坐在路边穿戴得像吉普赛人的老妇人叫住了他:“那边的小教士,过来让我给你算一卦吧?”

“不,我不需要,谢谢。”安德利克斯并不喜欢这些,他礼貌地拒绝了。
“你不是在思考命运吗?你看,我已经为你布好了牌阵。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老妇人的面前铺着一块土黄色的布,她用干糙发皱的手翻开了其中的一张牌,“噢!往昔欢唱的愚者。非常,非常不乐观的开端……怎么,你不想知道你的命运吗,孩子?”

安德利克斯站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到老妇人面前蹲下,问她:“你说吧。”
老妇人指着翻开的那张牌说:“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它在哪儿呢?前方是未知的悬崖……往昔欢唱的愚者,”她翻开了下面的一张牌,那上面画着一轮圆月,“他脚下的道路正在月光下模糊——是不太好,这说明你正在迷惑和茫然,不过让我们看看这一张……被挂起来的人,这是张好牌,唉,不对,它是逆的……受难的倒吊者将无法成就。不过我们别急,孩子,命运不会都是坏事的,因为这一张,高塔正轰然坍毁……这不一定是坏事。你将面临巨大的变动,可那不一定是坏事。”

安德利克斯打断了她说:“可也不一定是好事?”
“别急,别急。从接下来的牌能知道变动是好是坏。”老妇人摇着脑袋,用干枯的食指尖点着最后一张牌背,“它会告诉你一切的结局如何,不过让我们先来翻开它前面这一张。”

教士看到那一张牌被翻开的时候屏住的呼息。
这使他立刻想起了那个梦境,他的手中握着镰刀,上面映出了公爵的眼睛。
死神。
它佝偻着白色的枯骨,扶着长长的镰刀。

“这张牌……别害怕,孩子。因为我们还有一张,这两张得一块儿来解释……让我看看……天堂之门的钥匙在死神手中……”老妇人翻开了最后一张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这是什么?天使是好的意思吗?”安德利克斯歪着脑袋,指着云端上吹着号角的天使问。
老妇人抬头看着他,皱着眉头露出十分不解的神情:“它应当是张好牌。只不过……它在死神之后,这使死神更接近它本来的意思。我要告诉你的是‘天堂之门的钥匙在死神手中,它将带你走向复活的审判’。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将经历不是一般人经历的事情。甚至可能死而复活……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教士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也不明白,就掏出一个银币放在老妇人手心里:“不管怎么样,这些牌很有趣。你的话我记下来了,谢谢。”

然后安德利克斯就离开了她,买了一些吃的拿在手中,回到戏台前面准备看戏。
丑角们蹦了几下以后,戏子们便上台念起了短长格的诗句。安德利克斯一边咬着冷掉的饼,一边看着台上的男人和扮演女人的男人。他一边被他们逗笑着,一边又想起那张死神的牌影,淡淡的,似乎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般于脑中挥之不去。直到台上一整天的故事结束了,他才发现双脚站得僵硬。而周围聚集了许多看戏的人,他被围在了最中间。

“人们喜欢看戏。喑诗的人变成戏子。而教士的道理没人听。”安德利克斯一边挤出人群,一边感叹着。
他回到诺特丹修道院时,奥卡达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间里休息。安德利克斯很高兴地看到好友之前的伤看上去好了许多。

“刚,听说你一早就来找我了?”
“嗯。是这样的……我之前落了一封信在你的袍子里。”安德利克斯不太好意思地说,“我需要把它找回来……”
“我想是这个吧?”奥卡达拿出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你没有给它封蜡。”
安德利克斯点着头接过来:“是它。啊……这么说……”
奥卡达点着下巴说:“是的,因为是纳伽塞发现的,他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打开读过了。请原谅。”
安德利克斯眨着眼睛:“我并不那么介意…只是,唉……你看过就把它忘掉好了。”
“……”奥卡达沉默了一会,起身月兑下紫色的长袍换了一件普通的外衣,并且戴上帽子,“去酒馆喝几杯吧。那里比较方便说话。”

当他们来到堂·莫托小酒馆坐下并叫来几瓶酒的时候,天色正在变暗。夜幕降临之前公爵就已经从城堡出来了。他骑在马上,无心欣赏天空残余的晚霞,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正感到动物的血无法使他满足,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此行是去向腓力陛下表明自己对于和艾尤米公主的婚事的决定。公主要他既同意又拒绝……而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便是先订下婚约,再以先王路易陛下辞世不久的理由,把婚约拖延下去。于是当他面对腓力陛下时,他这样说:

“昨日蒙陛下盛恩款待,又有幸与公主殿下共舞,这于我来说真是莫大的荣誉。至于与联姻一事,我自当欣然应允。只不过昨夜与公主殿下散步时得知殿下尚沉浸失去父王的悲痛之中……正如公主殿下所说,现下并非是用婚礼来冲洗心中的悲痛泪水之时。因此请恕我不能违背公主殿下的意愿就此娶她为妻。”光一顿了顿,看到了国王的眉上浮起了不快的皱褶,继续住下说道,“不过,我也欣然得知公主殿下对我并无反感。于是我想若可先行缔结婚约,再等公主愉快之时决定婚礼,那么一切都将顺利实现……就此事向陛下禀知。”

国王听完最后这几句话后,嘴角便浮上了笑意。他认为光一已经是可以拉拢的人物了。眼前这个人毕竟有先王路易陛下因战功而封赏的爵位。于是他便同意了光一的提议。然而,他仍然没有提起封地的事情,这让光一感到有些意外。

然后国王便请了艾尤米公主出来,当下决定了两人的婚约,并且提出婚礼应当在三个月之后一定举行。


最后,艾尤米公主把光一拉到露台时,赞许地点着头小声对他说:“这个办法很好。这样一来那些无聊的追求者们就能离我远点了。只不过纳伽塞那边,我担心他不能接受这个提议。昨晚你走之后我和他在酒馆里聊天,他看上去有些犹豫。我要你现在去把这件事告诉他。至于三个月以后,我会想办法让腓力取消婚约的。”公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不过就是封地和权力么——男人们眼中总是这些。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腓力的。不用担心。你现在赶快去吧。”

光一没有反驳——男人的眼中总是封地和权力。确实,当他还曾是一个平凡的喑游诗人时,他想要的是这些东西。或者说当他还是人类时,他一直想要的是这些。只不过现在呢?

光一从马背上下来,走进了诺特丹修道院。敲钟人纳伽塞一见到他就遗憾地说安德利克斯与奥卡达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他们的。”光一叹了口气,从钟楼顶的窗口望向夜下的巴黎,“是公主让我来找你的……她利用我和她的婚约来阻挡那些向她求婚的人,三个月之后她将想办法取消婚约和你一起。所以……请表误会什么。我也不希望如此。然而你知道……为了和勒尼西那片封地,还有可能掌握的兵权,这些对于伽柯特那边是必要的,而对于我和刚之间也是有益的。希望你能理解。而如果顺利的话……尽管腓力还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封赏的事情。”

“我当然可以。”纳伽塞收敛笑容,这使他英俊的五官看上去更加勇猛,“情势如何,我虽然只是一个信使却也清楚明白。你如果认为我会因为公主的事情而生气,那真是错了。”

“我不这样认为。好吧,当然我不可能完全不顾虑你的想法。”光一扶着及腰的窗沿吸了口气,夜晚的空气里夹杂着许多不同的气息,而最明显的是纳伽塞身体中流动的富于生命的血液,光一使自己尽量不去注意它,把来意向纳伽塞说明,“是公主她有所担心,她认为你在犹豫什么……唔,让我来劝劝你。怎么?你不会因为我们这件掩人耳目的婚约而为难你们两个吧?”

“艾尤米的担心……呵呵……”纳伽塞笑了两声,他的笑声听上去很憨厚,然而他紧接着又叹气,“你认为,该担心的是她还是我呢?她是国王的妹妹,我却是国王的敌人的信使。她不应该和我一起。不应该……而正巧你出现了,我是想说,如果南边成功了,那么一切自当圆满。可是现在一切都未知,她如果在未知的时候和我在一起,总是坏结局……”

“你怎么……”光一转头看着纳伽塞,不解地皱眉,“难道没有勇气带她等到圆满?”
纳伽塞也侧头看着光一,沉默了片刻摇头:“你这样说我,你自己又如何?抱歉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你没有考虑过么,国王把权力和封地掌握在手里,因为他还不信任。而只有你真的娶了她以后……”

“你在说什么?”光一眯起眼睛,“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呵呵,小光啊,我一直以为你比我要聪明。女人总不能与一些事情相比。反过来也同样。”纳伽塞笑着拍拍光一的肩,“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如此,我们只要去做,不用选择也不用内疚。哦,那不是奥卡达回来了。”

光一看到远处奥卡达走进了修道院的大门,却没有看到安德利克斯与他一起——或许他已经回城堡去了。纳伽塞的手温很热,这能被血族清楚的感觉出来。光一看了一眼对方的手背,发现那上面布满了不少已经痊愈的伤口——那是他以前用人类的眼睛所无法发现的。而当光一再次转头看着纳伽塞时,他突然觉得高大的敲钟人此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在月光下看上去有些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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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urned to look at him again. Somehow I saw something under his smile, which may be called sorrow, or deso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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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沉默

当光一从诺特丹修道院的大门走出来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敲钟人纳伽塞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如果不是光一再三拒绝,纳伽塞便可能一直与他同行走出很远。就像当年他在修道院的时候。那时,在诺特丹借宿的光一就住在钟楼顶上纳伽塞的小屋对面。夏日凉爽的夜里,无需遵循修道僧作息时间的两人经常边聊边行,一直散步到附近的小酒馆去。只不过那时候光一还不是公爵,更不是血族,只是一名平凡的喑游诗人。

光一与纳伽塞告别,跨上了马便向着郊野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实在是很饿了,因为从黄昏醒来去见过国王腓力和艾尤米公主以后他就直奔诺特丹,把他与公主的婚约,还有公主的意思转达给纳伽塞。然而正在公爵想离开回城堡去时,奥卡达回来了。于是三人就谈了一会当下的局势。期间奥卡达几次提到了教士安德利克斯的名字,光一都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通过读取奥卡达的内心,光一得知对方之前刚刚与教士在酒馆聊过。并且光一还知道,奥卡达对自己始终带着些许不信任和警惕。

“刚应当过来与我们住在一起。”奥卡达甚至这样说,“这样一来至少他有教会的保护——哪怕他被判为——你知道他们怎么叫他的——”奥卡达不愿意用“异端”两个字去称呼教士,光一听到这里时眼皮动了一下,然后听奥卡达继续说道,“我们仍然是为教廷效力的,至少表面上是。况且诺特丹是再也安全不过的地方……”

纳伽塞在一边没有说话。光一明白奥卡达的主意——把刚带走,保护他的同时也以此来约束自己。至于为什么奥卡达要这样针对自己,光一不得而知。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仰头看那刚刚升起来的月亮。

之后他们继续聊着。关于伽柯特公爵的势力如何如何;现在修道僧们的功课更加枯燥了;老乔尼神父的身体还好,只是经常在会议中看似睡着;腓力的叔叔卢图兹伯爵留下了多少财产给他的国王侄子,使得形势十分不利……等等诸如这类的话题。就这样一直到月亮升过了中天,公爵终于难耐饥饿这才告辞离去了。

于是他现在策马飞驰,想要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猎物。然而在这样的深夜,除了酒馆出来的醉汉以外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尽管公爵并不喜欢酗酒之人的血,然而此时他别无选择。

对方的血液里混着麦酒的味道,好饮之徒那堆积叠揉的记忆和糊涂的思维让公爵感到一阵眩晕。口鼻间喷出的酒气更是让光一感到不快。很快他就放开了猎物,把对方扔在墙角,并没有杀死他。因为这样一个醉汉是无法记清楚今晚发生过的事情的。不那么渴了的光一便重返马背,返回城堡。

才进城堡的厚木门他就看到了教士正在楼梯上不知所措地站着。手中拿着一封信。对方看到他忽然回来,似乎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他在等我。
公爵立刻知道了。

然而,没有料到会这样见到教士的光一也显得有些拘谨。他站在原地,听着身后的仆人正在为他关上大门。直到门栓被搁好,发出声音,公爵这才转身向仆人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去休息了。然后他便站在那里,背对着楼梯和楼梯上的教士,想着如何才能经过对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不与对方说话——是的,光一害怕与安德利克斯说话,因为他一直很在意奥卡达今晚所说的,担心安德利克斯从此离开,去和其他人住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公爵自己也认为教士不应当与自己在一起。

安德利克斯看到公爵背对着他僵在门前没有任何举动,有些不解。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信——那是他今天特意去找奥卡达要回来的,写给之前光一给他的信的回信——想着如何上前去跟对方打声招呼,然后把信交给对方。

确实,在公爵回来之前安德利克斯就一直在等他。一边等一边左思右想,要怎么做更自然一些。“或许应该把信交给他自己看?又或许要念给他听呢?啊,那样一来我或许会忍不住说出他的秘密。应该说出来吗?说我知道了?嗯,事情总是坦白一些比较简单。一切本来并不复杂,而是因为人们有所顾虑……顾虑么……他愿意我知道么?如果愿意的话,他一定会自己来告诉我的。可是并没有…”安德利克斯就这样左右为难着,一整晚都在反复地上下楼梯。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他都要紧张地去看看是不是公爵回来了。然而即便如此,在见到光一时他还是那样不知所措。

两个人站在安静中,谁也没有先开口。终于,公爵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在这僵持不下的局面,就转身疾步走上楼梯,淡淡地对安德利克斯说:“晚安。”

就在他经过了教士时,对方叫他。
“迪诺。”

光一的背像是僵了一下。他转头,站在高两级的阶上俯视着对方:“嗯。”

“这个,给你的。”安德利克斯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把它递出去。
可是对方的手并没有立刻抬起来接那封信,而是犹豫了一会。安德利克斯只好补充说:“回信。”

“啊。”公爵先动了动食指和中指,然后才抬起手来去接那封信。可是就在他觉得把信接过来就可以回房间的时候,他感到安德利克斯并没有松手。

安德利克斯有点犹豫地说:“或许我还是读给你听吧。”
他抬起头来,正视公爵的眼睛。

光一立刻把手放开了。可是他又想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就顺势把肘搭在了楼梯的扶手上,让身体斜靠着楼梯边古老的方木栏杆,说:“随你愿意。”

于是教士就把信展开,低头,吸气并抿了一下嘴唇,开始念第一句:“给亲爱的光一……”

公爵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听教士念了下去——不紧不慢的声音,没有明显的什么情绪,只是逐字逐句地念下去。

“明天对你而言已成为永恒的事物。愚人们将继续踏着尘土走人尘土。
? 死亡,无论如何都不可让它占据思想。蓝天是这样告诉我的。
?????? 一切事物,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别离,而永远并不存在。
? 既然没有什么能照亮我们足下的道路,那么梦想便失去意义。将其停止,祈求希望得以实现。
? 呼吸,一次又接着一次;眼前的一切理所当然,便更加不可放弃自己。
??? 记得么,逃避责任是很简单的,可是必须前行。
既今日无法返回,那便不必逃避,做回自己。既一切将没人虚无,
?那便停止吧,无意义的手舞足蹈,愚人们的碌碌无为。
??? 相信我,相信自己。神会从云隙间看着我们,并把未来的钥匙交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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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利克斯一气把信念完,甚至于落款他都用平常的语速念了下去:“爱你的,刚·安德利克斯。”

公爵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斜靠的姿势在听,垂着眼睛,偶尔眨一下,却时不时地转动眼珠,从眼皮下去捕捉一边读信的教士的神情。当他听到前半部份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然而听到最后几句时,公爵的嘴角有一丝不易为凡人所察觉的变化。

安德利克斯念完了信,重新把它折好,递到光一面前:“是这样写的。”

公爵抬手接过了信,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润了润唇,“唔”了一声。他这样的反应让安德利克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公爵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高兴或失望的迹象。其实,如果安德利克斯把手放到公爵的胸口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对方的心脏正以比平常要快的速度跳着。

然而安德利克斯没有这样做,他只是问对方:“我回你的信了……你……不说什么吗?”
“……”光一抿着唇,犹疑着。他明白教士在等自己说出来,关于这次回法国的始末,关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关于对血的需求,关于此时的心情,关于想与教士同行却又害怕给对方带来噩运的担忧,所有的想法以及一切的矛盾。然而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对方,并且即便告诉对方,那又应该说多少,保留多少。于是他犹疑着,沉默着。

可是与此同时,公爵又为听到这样的回信感到欣喜——因为对方读懂了他写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否则便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回信来。而至于落款,那句“love you, Tsuyoshi·Endlix.”更是让公爵感到莫名的安心。似乎他所等的回复只需要这样一句便足够。满足和无措交织,使公爵的沉默更加长久。

安德利克斯一直在等。他几次想要先开口说“我已经知道了”,可他还是选择了等待。
终于,他听到公爵很轻地咳了一声,以为对方就要说什么了。却听到对方说:
“谢谢。”

安德利克斯眨了眨眼睛,没有说什么,等公爵继续往下说。
然而公爵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原本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由于教士的等待,使他只好站直了继续说道:“很晚了,你该睡觉。”

“就这样?”安德利克斯眯起了眼睛,侧头略微不满地看着光一,“你想说的?”
公爵感到对方的不满,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话,我并不确定是不是我想说的。在我清楚是不是真的想说之前……”

“Koichi·Dino,”教士这样叫他的全名,“说出来并不意味着会改变什么。”
“或许如此。”公爵感到了一些压力,但是他明白,安德利克斯一直也和自己一样处在不安之中。正如他需要对方的回信一般,对方也需要自己的坦白。光一明白这些,却逃避责任般地不把责任诉诸于言语。他担心言语将变成今后不必要的误解或回想,并且言语往往酿就暖昧。总之,公爵并不喜欢言及自己,于是他此时做了最大的让步,对安德利克斯说,“你明白的,自然明白。”

安德利克斯的上唇翘起——每当他不满意于别人给他的回答时,他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此时他看着公爵,不满的同时立刻又扬起嘴角,像是在笑:“不对。如果人人如此,那么彼此了解的人们之间反而不需要交流了么?迪诺,为什么总是逃避自己呢?你说出来并不意味着会改变什么……你不会变,我也不会。我们之间也不会。”安德利克斯胆子大了起来,他试探地引问对方一个言及关键的问题,“你总是在夜里醒着,天明到黄昏时分沉睡……并且你在才抵亲王府的那一天……”

“刚,”公爵打断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很抱歉。我想今天太晚了,并不适合谈论太多。还有去了王宫的事情,还有许多事……”公爵说着,露出疲倦的神情,请求般地软下口气来说,“许多事,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呢?”安德利克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反问了一句,但是他并没有等光一的回答,自顾自地垂下头,上楼去了。
公爵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沉重。足音在转角的时候停下来,城堡中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息声。光一侧身仰头看着他。
烛火窜得很高了,安德利克斯伸手拿起摆在楼梯转角处的烛台,墙上的黑影便随之变换方向。他也转头看着光一,沉默了片刻。

“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阵。我会去巴黎城内找奥卡达的,不用担心。”

安德利克斯留下这句话后便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了。剩下公爵独自站在黑暗里。“刚应当与我们住在一起”——或许奥卡达是对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或许自己的担心也是对的,不管对方是否爱自己。

所有发生的和未发生的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在一切看似混乱的秩序中,反倒是看似条理的自己显得格格不人了。公爵向后仰头,闭上了眼睛,记不起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All the happens and unhappens seems to be quite reasonable. And beyond all the things, the only one appeared to be unreasonable was nobody but me. I closed my eyes, couldn't remember how these happen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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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蝙蝠

整整一个夜晚,公爵始终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然而对于他来说又如同流星那样短暂。安德利克斯留给他的那句话宣布了他将与他分开。尽管光一也曾想过,别离这一做法对于安德利克斯来说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可是他却从未想过真的要与教士分开——为了能回到法国与安德利克斯相见,他甚至付出了自己做为人类的生命——他怎么能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呢?

他不想出去,既不愿像以往那样坐在城堡最高的地方观看星象,也不高兴在夜晚的郊野中策马享受耳边变幻的风的旋律。他只是坐在房间靠墙而设的一只螺旋弯脚椅上,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教士熟睡时的呼息声。

他知道教士并没有立刻睡着,因为他明显地听到了隔壁传来了走来走去的踱步声,搬动椅子的声音,弄纸笔写字又把纸揉掉的声音,弄小竖琴的声音,叹气的声音……安德利克斯在隔壁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之后,他听到教士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扔枕头的声音……渐渐地一切安静下来后,均匀的呼息声终于隐约可闻。

公爵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用太久天就会亮了。——天一亮,刚就会起床,然后就离开。光一坐着想,又想起了昨夜安德利克斯念给自己听的那封回信。

“相信我,相信自己。神会从云隙间看着我们,并把未来的钥匙交递……”

光一坐在那里,思考着这句话。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他听到教士起床了。尽管在凡人的眼中依然是夜色沉沉,可是窗外的夜空在公爵的眼中看来已经染上了黎明前的紫晕。

安德利克斯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之前那个死神和镰刀的梦境困扰着他,不让他睡到太阳升起。他坐在床上发困地揉了揉眼睛,怔怔地坐了一会,想到前一天和奥卡达在小酒馆里聊天谈到这个梦境的时候,奥卡达对自己说的话。

“刚,你把这样一个弃满异端色彩的梦拿来要我讲解给你听么?”奥卡达摇头苦笑了一下,“梦境虽然可能是神诋,预言,但是这一个更有可能是你心里的恐惧。你梦见的所在之地是一座四面的墙上有风透进的教会,教会的墙是庇护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你梦中的教堂的墙却能透人风,并且还呜呜作响……你梦到了自己在迪诺的额前画十字,你是想免去他的罪么?可是你又如何知道并定他的罪呢?而死神出现了,你回头发现十字架上钉着的不是圣人却是死神,为什么?这个要问你自己。当然,死神如果是解月兑,那么和救赎也就相离不远了。你啊……”奥卡达叹了口气,看着安德利克斯的眼睛,“最后,死神消失,你手中出现了一把镰刀,你看着它的时候上面映出的却是迪诺的眼睛。谁是死神呢?刚,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安德利克斯喃喃自语着。他就这样在床上坐了一会,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已呈墨蓝色,知道天就要亮了,于是点燃了蜡烛,下床准备行装。等他把东西都打点好以后,天色又浅了一点。他就打开房门出来,走到隔壁门前,抬起左手,屈起食指的关节。可是当他的手距离那扇深褚色的木门仅有几公分时,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公爵就在房里。在太阳升起之前他是不会有困意的。他听到了教士的自言自语,听到了隔壁房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响,听到了粗布袜子磨擦在地上的轻微声音,最后那声音停在了自己的门外。

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以后,公爵听到那脚步声又离开了。他听着教士准备出门时的各种声音,然后他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到教士出现在城堡的前院中,身后牵着一匹马,在已经泛着浅灰蓝的天空下慢慢地走出城堡的大门。

就在这时候,安德利克斯回头看向城堡主人卧房的窗户。长长的窗边伫立着公爵的身影。

光一眨了一下眼睛。他看到安德利克斯动了动唇。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但他想对方是在道别。他没有回应,伸手拉下身边窗帘的系绳,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垂下来遮挡住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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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士离开城堡以后的几天,时间对于光一来说似乎有所变化又确是一如既往——黄昏和早夜的时候要快些,而深夜以及子夜以后的时间还是显得漫长,白昼对于他而言仍然没有存在感。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愿意做什么,只在需要的时候出去寻找合适的猎物,然后就又回到城堡的房间里,或者来回踱步,或者坐在窗沿上看远处,让视线无目标地停在很远的地方。黑暗的巴黎城郊,夜风吹乱他的柔软的棕发。

又过了几天,城堡来了王宫的使者,带来腓力陛下或者艾尤米公主的邀请。于是公爵开始频繁往返于王宫和城堡之间。他在黄昏的时候就动身,往往在夜幕初降的时候才到达。因为途中他经过巴黎城内繁华的一些地方,有时也经过诺特丹修道院,但他并不驻马停留,只是侧头瞥一眼钟楼顶层一间用来关禁闭的反省室。

艾尤米公主两次要求他带着她溜出宴会去诺特丹找敲钟人纳伽塞,他都礼貌地拒绝了。公主还不知道纳伽塞那一夜和光一在诺特丹的谈话。——女人总不能与一些事情相比。反过来也同样。公爵认为应当告诉公主这些事情,可是他又觉得不该由自己来转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愿意去诺特丹,因为那样他就不可避免地将碰到去投奔了奥卡达的教士。

大约在他第八次参加宫内晚宴的这天,腓力陛下在宴席开始的祝酒词时宣布了一条消息。

“我的朋友们,今夜值此良宵,我有一则好消息告于诸位。那便是我亲爱的妹妹,美丽动人的艾尤米公主将于今晚的舞会与迪诺公爵订婚!祝贺他们!”腓力陛下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银杯。

光一并不意外。因为他这几夜早已熟读了宫里上上下下人们心中的想法,其中当然也包括国王。并且今天在中午时分,国王的使者又特意来城堡传话给仆人,请公爵今夜赴宴时务必穿得鲜艳整齐。

光一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围着长桌的王族及众官员们行礼后举起手中的银杯:“我的荣幸。”

宫里的人多数是喜欢他的,这几日的社交使他在宫中很受欢迎——王族和大臣们很欣赏他的气度与见识,他们的女眷则愿意与他跳舞。尽管公爵心底并不见得愿意如此,可是血族沉敛的气质,以及不易被凡人察觉的表情变化使得他的负面情绪并没有显露出来。他把酒杯举向艾尤米公主。

公主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甚至可以说她的反应与光一相差无几——冷静,体面,适当的温和——她看了一眼左右,侧头也举起酒杯来向光一微微点头。

就这样公爵与公主订婚了。人们祝贺他们。然而并没有人知道在晚宴结束后等待舞会开始的那么一小会时间内,仍旧以需要新鲜空气为由而离开的公爵独自在宫庭排污的水沟边干呕着。因为他吃了人类的食物。血族体内的五脏器官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机能,所以吸血鬼是不能进食的。费力把一切吃下去的食物都吐出来以后,公爵用抬头,看到了远方诺特丹的尖顶。


舞会比之前的几次显得漫长。不过光一并没有呆到舞会的最后。因为艾尤米公主要求他这一次必须带她去找纳伽塞。光一同意了。

公主很擅长骑马。她那匹白色的马一直跑在光一的前面。其实,他很欣赏公主的为人——没有一般女子惯养出来的腔调,明白事理却不多言,尽管有时免不了以居高的姿势冷漠看待事物,然而那是王族出身使然。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姿很优雅,天蓝色的裙装上闪亮的装饰在身后上下跳跃着,偶尔反身寸出今晚清冷的月光。光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残月,夜空里一丝云也没有。

诺特丹很快就在眼前了。公爵的马又慢下来一些,可是公主已经到修道院的门前了。她从马背上跳下,整了整抖篷并戴好了肩帽,不等光一就拉响了修道院门上的铃绳。

前来开门的修道僧是纳卡玛鲁。他看到夜里有女客来访很是惊讶,并且他不认识艾尤米公主,所以也不打算让她进去——因为诺特丹里除了奥卡达以外,谁也不知道敲钟人纳伽塞认识这样门第高贵的女人。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光一终于在一边驻马下鞍,走到公主身前。纳卡玛鲁立刻认出了他是迪诺公爵。

光一对他笑了笑:“很抱歉夜里打扰。我是来找纳伽塞的。我们不用进去,只想请他出来一聚。这位是……”光一看了一眼公主想了片刻,“我的未婚妻,艾尤米公主。”

对方这样听说,便重新向他们行礼道:“请稍等吧。”然后他关上门向钟楼的方向而去。他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迪诺公爵!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不愧是了不起的人物。以前就是传奇……可是谁想得到他竟然这样快订婚了。还是和公主订的婚!不过迪诺公爵总是这样风光。唉……”

就在他这样说的时候经过了奥卡达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门敞开着,因为安德利克斯也在里面,他是来找奥卡达谈论关于在街市上演教训剧的事情的。安德利克斯正说到要如何布置舞台时听到了纳卡玛鲁的最后那两句话。——和公主订的婚?迪诺公爵……?

奥卡达也听到了。他原本坐在桌边看着舞台布置图,在听到那些话以后,他立刻注意到站在身边讲解的安德利克斯突然直起身子不说话了。于是奥卡达仰头看着安德利克斯,只见对方疑惑地皱起眉来转头问:“……他刚才说什么?我想我没有听错吧。你听到了?迪诺怎么了?”

“嗯……迪诺总是很风光?”奥卡达站起来从桌边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纳卡玛鲁倒确实是迪诺的崇拜者啊。”他笑了笑,复又回到桌子旁边,拍了拍安德利克斯的肩,“继续吧。我觉得这个舞台是不是简陋了一些?虽然教训剧确实不需要华丽的布置,可是……要知道我们不是在修道院里上演,如果要给街头的人们看的话,或许需要加点变化。”

安德利克斯吸了口气,尽量不去想光一的事情,企图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图纸上来。可是他才继续说不几句就迷失了想要表达的方向。“啊……嗯……我说不好。大概是这样吧……”他完全失去了几刻钟之前沉浸于计划演出的专注,把准备在剧目中加人演说的台词忘了个一干二净。

奥卡达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慢慢地卷起桌上的图纸把它放在一边,然后拿起桌上的烛台对安德利克斯说:“明天再说吧,一天之内能想到的主意总是有限的。你应该累了。明天台子就应该能搭好,我们可以去看看再决定如何布置。现在让我送你上去休息。嗯?”

“是这样的。我们明天去。还有台词修改……”安德利克斯伸了伸腰,跟着奥卡达走出休息室向钟楼顶上而去。自从那一天他离开公爵的城堡来找奥卡达以后,他就暂时住在诺特丹钟楼顶原来那间用来关禁闭的屋子。他几乎都要和那间屋子成为老朋友了——以前他还是修道院的教士时常在那里被纳卡依神父关禁闭,当年还是喑游诗人的迪诺也曾在那里住过一阵子,再过了很久当他成了行走的教士而迪诺当上了公爵又被流放到英国之后,他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而又回到那里反省了一阵子——现在他仍然藏身于那小房间内,在奥卡达和诺特丹的庇护下得以不被外界激进的信徒或想要拿他请赏的人们发现。是的,他总是个棘手的人物。可是这能怪谁呢?安德利克斯从来就是坦坦荡荡地行走在世间,他只不过唱给人们一些歌谣,或者呼唤人们应当更爱自己的生活,应当去争取神平等的爱;他只不过为了更好地传播和实现道理而接受了南方贵族们的邀请;他只不过因为卷人了地方与王族的权势之争而不得不从这里迁移到那里,被关起来或者被藏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安德利克斯从来都不觉得有所谓。他只要做他自己,编唱那些歌谣,当行走的教士,哪怕被叫做异端。

奥卡达带着他向钟楼顶上而去。经过不知第几层的时候他看到外面清冷的月下有夜晚的飞鸟滑过。它们不像白昼的鸟雀那样啼叫而是发出像鼠类那样吱吱的叫声。——就像它们一样,躲在缝隙里的异端。安德利克斯曾经一个人看着几只蝙蝠在夜空无规则地盘旋,想着自己和它们一样。不过现在,他又看到这些蝙蝠时想到的却是公爵,因为他和它们一样都带着黑夜的气息。

楼梯又向上转了一个弯的时候,他们碰到了纳卡玛鲁和纳伽塞正从上面急匆匆地下来。四人都意外于这样的遭遇,彼此交换着眼神。此时,安德利克斯隐约感到自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奥卡达?”纳伽塞向他打招呼,“啊…刚…”
“我正要送他上去休息。”奥卡达点点头说。
“是这样。”纳伽塞想了想,转头对纳卡玛鲁说,“我们走吧。那么晚安。”
“晚安。”安德利克斯这样回答,然后继续跟着奥卡达向上走。他知道公爵来了,知道纳伽塞是要去见谁,知道刚才听到纳卡玛鲁说的那两句话并不是错觉。不过他也知道公爵不直接进来找纳伽塞的原因,他更明白奥卡达的用心——安德利克斯向来总是很快地聪明地理解了人们的想法和心情。

等他们终于走到顶楼的小房间时,安德利克斯很快就躺下准备睡觉了。他不想总是麻烦奥卡达为自己担心,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说:“明天我们就去戏台看看。不过正式开演的时候你还是表去的好。被教皇厅的耳目看到你和我一起的话就有大麻烦了。”

“总有办法的。”奥卡达心里明白,安慰地向安德利克斯一笑,烛火映着他的轮廓略显温暖,“相信我,Tsuyoshi,一切会好起来的。晚安!”


奥卡达走了,脚步声没人夜晚。一切又回归安静。
安德利克斯躺着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理会投在地上的窗棂的影子。可是即便这样他也能听到外面夜空下盘旋的蝙蝠的鸣叫声。他呼吸着,一下又一下。在睡不着的黑暗中他总能感到光一的存在,就像那天一早他离开城堡时看到在窗边伫立的光一的身影。公爵远远地望着。

In the sleepless darkness he could feel Koichi was there, just like the morning he saw Koichi standing in the window when he was leaving the chateau. The Duc had been watching from a dist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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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撒旦的扮演者

那个年代的戏剧并没有得到多少发展,因为教会认为戏剧是渎神的,任何恶人俗物都不可以出现在神圣的地方,即便是为了使人警醒的教训剧也被禁止了。如果不是安德利克斯坚持认为看戏比听演讲更能使人深思,奥卡达也不会同意他在街头上演教训剧的计划。

“可是你要让什么人去扮演撒旦呢?”奥卡达一边摇头苦笑着一边试图劝阻安德利克斯把内容修改得更为安全一点,“扮演撒旦的人的心将染上罪恶,你知道这些的。”

“墙内不能做的事情,在墙外便能够获得自由。尽管那自由也是危险的……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安德利克斯倚着临时搭好的戏台,一边看着手中的乐谱一边回答。前方不远处就是喧嚣的集市,教士似乎又闻到了香喷喷的烤饼,他抬头望去,又看到了那位算命的老妇人。死神,天堂。安德利克斯眯起眼睛轻叹一声,“……必须前行。我无法不将神授给我的真理传播。教会认为撒旦便是恶,唯恐避之而不及。可是有没有想过神为什么容许地狱和撒旦存在呢?征服地狱的故事里,大天使加百列把地狱的门打开而拯救了被困的灵魂。可是撒旦呢?神并没有灭亡它。难道是神的疏漏吗?不是。那么神是容许恶的存在了?为什么?”

奥卡达并不回答。他知道,每当安德利克斯和他论起神学时总是占上风的。尽管奥卡达勤学经文且通达史训——并且还当上了地方主教——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安德利克斯那些充满异端色彩的言论使他无以反驳。

教士继续说下去。
“因为恶的另一面便是善。如果撒旦不存在,那么神也就无需存在。”安德利克斯顿了顿,“知恶方能行善。而仅仅为了圣洁便惧怕于扮演撒旦,不正是与神的意愿相悖而行吗?”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奥卡达只能这样说,他看见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便说道,“天就要黑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趁集市结束以前去买一些吃的过来。”

安德利克斯扬起嘴角笑起来,他早就注意着集市上烤饼摊子的叫卖声了:“我想吃烤饼!最好是在上面浇了糖浆的。”

奥卡达走了以后,安德利克斯仍然斜靠着戏台思考着如何修改戏里的唱词。——撒旦由谁来演?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并不介意由自己来扮演这个角色,可是奥卡达迫使他打消了那样的念头。因为奥卡达警告他一旦登台便有被捕的危险,而此时被教皇厅怀疑的奥卡达无力保护教士被捕以后的生命安全。

“生死并不是问题。”安德利克斯自言自语起来,“只是我如果死了,伽柯特公爵那边的计划就受到影响。奥卡达说得对。在战争之前我不能贸然使自己陷人绝境。”
他抬起头张望集市的方向,想知道奥卡达是不是去了他最喜欢的那个烤饼摊子,可是他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纳卡玛鲁。

纳卡玛鲁穿着修道僧袍,拉低了帽子,经过集市的路口向这边走来。他是来找安德利克斯的。昨晚见过了公爵和他的未婚妻之后纳卡玛鲁的心里一直不平静。他一直很向往公爵那样的生活,也不在意公爵曾被流放过的事实——在纳卡玛鲁看来,被流放一事甚至增添了公爵的荣耀与传奇色彩。

昨晚公爵和纳伽塞他们走后,纳卡玛鲁想了很久如何才能够从现在平凡无奇的修道院生活中摆月兑出来。最终他想到了去找安德利克斯教士帮忙。据他所知,只有安德利克斯教士才有可能帮他实现摆月兑修道院的第一步。愈是危险的便愈有可能成就。纳卡玛鲁这样想。可是他又害怕在修道院内找安德利克斯说话会使他被众人冷落排挤,于是就在今天找了个理由从修道院出来找安德利克斯。

“纳卡玛鲁?你怎么来了?”安德利克斯感到意外,想起了昨夜在钟楼碰到对方和纳伽塞的事情。
“我……”纳卡玛鲁不知如何开口,他看到安德利克斯手里拿着歌谱,便凑近前去看,“这是什么?”
“哦,是明天要在这里演教训剧用的。”安德利克斯抬手拨弄着后脑勺的头发,“正在为没有人扮演撒旦而发愁呢。奥卡达去买烤饼了。他说我登台会有危险。”

纳卡玛鲁听到对方这么说,觉得正是他所需要的机会,便试探地接着问道:“那可怎么办?”

“唉……”安德利克斯摊着手摇头,“世俗的人心容易因此染上真正的罪恶,僧人们又不被允许……”
“我倒是有个办法。”纳卡玛鲁想了想,“如果戴上恶魔的面具把脸完全遮住的话,谁又知道扮演的人是不是僧人呢?”
“可是有谁肯冒险做这样的事,人心总是谨慎的。”安德利克斯皱眉。

谈话朝着纳卡玛鲁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有意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并不介意扮演这个角色,只要不被纳卡依神父发现就好了。神父最近并不外出,所以我想问题不大。”

安德利克斯侧头看着对方,眨眼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行。这样太冒险了。你毕竟还是诺特丹的人,如果被发现的话……”

“被发现的话我就离开诺特丹,也当一个行走的教士,到南方去!”

安德利克斯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说,不由得犹豫起来。不多久,他看到奥卡达正从集市的方向低头往回走,便向纳卡玛鲁说:“明天你如果能够出来,就在午课之前到这里等我。现在你快离开这里吧。”

纳卡玛鲁带着期待的心情离开了。一切比预想的要顺利,于是他想喝几杯,就一边数着身上所有的铜板一边向他熟悉的小酒馆而去。他从直路上转弯,进人了一条小巷,正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冒出几个人捉住他,把他按到一处无人的墙根。那些人的腰间挂着打制精良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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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上的火苗啊,你为什么跳个不停呢?”艾尤米公主正在她的卧室中来回踱步。昨夜从诺特丹见过纳伽塞回来以后她并没有睡好,因为纳伽塞除了祝贺她与公爵的订婚以外,什么也不肯对她说。这使公主感到很生气。她原本是想与他计划三个月后取消与公爵的婚约后两人如何一起,可是他却一点也无动于衷。她最后几乎在小酒馆叫起来,用命令的口口勿对纳伽塞说:“明晚的宴会,你以公爵仆人的身份与他同来。并且在月亮升起之前,到王宫的马厩等我。”

可是纳伽塞并没有来。艾尤米公主从露台上看到光一身后并没有任何随从的时候就知道了。宴会开始前光一向她转达敲钟人的问候时,公主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在晚宴途中不顾礼节地推桌而起,回到自己的卧室,支开了使唤的人,坐立不安。

就在她自己去剪烛芯时,有人敲了两下门。
“告诉腓力我不舒服!”她以为是国王派来询问请她回去宴会的人。
“是我,殿下。冒昧打扰。”公爵的声音。
“……”公主没有回答。

公爵推门而人。由于他现在是公主的未婚夫了,所以并没有人阻拦他进出这里。
艾尤米公主瞪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光一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问:“我可以坐下?”
沉默了一会,公主终于点点头。

“谢谢。”光一在一条长沙发的中间坐下,双肘支在膝上身体前倾,低头慢慢开口说道,“纳伽塞之前曾经和我有过一次谈话,谈话中提到了您。”

“哦?”
“他只不过有所顾虑。”光一想着措词,尽量使自己的话语听上去柔和一些,“那家伙……虽然个头不小可是心思细腻,您一定也了解的。”
“他有什么好顾虑的?”艾尤米不以为然地一笑,神情却有些哀然,“顾虑只是借口。”

光一沉默了。他觉得脑中渗人了对方的情绪,伤痛与气恼扩散在整个房间。他完全能读得出公主此时的心思,可是他不愿那样做。而他又不能说出纳伽塞是信使的这一事实。

艾尤米见对方没有回答,便开口道:“他的顾虑……他从来都没有向我提起过。我确实能感到他在犹豫着什么,正如他从来都不敢zhan_you我的身体。顾虑……如果他有所顾虑却对我保留不愿提起,那爱情也不过如此罢了。秘密。呵,秘密往往是扼杀爱情的刽子手。男人一旦有了不可告人的‘顾虑’,不是女人就是政治计谋……”她的神情黯然,走过来在光一身边坐下,转头问他,“你也有这样的顾虑么?”

“我……”光一感到公主的气息中带着鲜美的味道,那气息使饥饿的血族喉间干涩,使他不得不起身离开沙发。他思考着公主说的话,不知为何想到了安德利克斯。——秘密扼杀爱情。顾虑……纳伽塞顾虑公主的安危,而自己则担心教士的安危,这是顾虑么?

公主冷笑一声:“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须对你回避或隐瞒。你可以进出我的卧室。婚礼之后你也将如愿以偿地得到和勒尼西亲王的地产和府邸。我也就离开王宫,与你住人亲王府。那时你就可以不再像现在这般对我有什么顾虑了。女人总是服从男人。而现在,我仍然可以命令你。并且就我所知,你是一个信义之人……”公主站起身来,从公爵身后靠近他,双臂揽住他的腰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我命你与我做一笔交易,机会只有一次,而一旦这个机会过去,即便是结婚以后,你也不得碰我。永远。”

绝望。或者说是自瀑自弃么……?公爵不明白,可他仍然不愿侵犯艾尤米公主此时的内心,他一边强制着自己对血的欲望,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原本在他腰间的纤细十指开始顺着公爵衣前的排扣渐渐向下探去。

光一吸了口气。要完全尊重一个女人果然是件困难的事情。——女人总不能和一些事情相比。反过来也同样。纳伽塞的话又浮现。顾虑……他需要顾虑什么呢?连生命都可以舍弃,如果说顾虑也只有一个。

艾尤米公主感到自己的双手被制止了。随后公爵转身,将她的双手递至唇边行口勿手礼。

“请恕我违拒您的命令。”他抬头望着她,双眼渐渐反身寸出烛光而闪烁,“而至于我的顾虑……”

周围的火苗窜人空中。艾尤米公主感到了腕间一点刺痛,有如玫瑰刺穿透她柔软的肌肤。

"I beg your pardon becasue I will not comply. " He watched her, eyes reflecting the light, "As regards my worry..."
The flame of candle jumped into the air.? She felt there's a sting in her wrist, like a rose thorn prick.

63 竟然更了2011/5/29 22:38:00

哇~好久不见这文更了~!

64 居然是真的。。2011/5/29 22:56:00

我还以为LS骗人的o(╯□╰)o

65 更了2011/5/29 23:57:00

真的真的!!!

66 更到25章2011/5/30 3:58:00


二十五,死神的守护

"So this is your secret?"
"..."
"Why didn't you take my life?"


"You asked, I answer. That's it. And I didn't see there any necessary to take your life." 公爵走到门边,背影略显单薄, "Good night, Your Highness."

艾尤米公主被独自留下了,脸色比起之前有些苍白。她漂亮的眼睛垂下,看着手腕上暗红的血凝固了的伤口,"Le Vampire..."


公爵从公主的卧室出来,在王宫的曲折的长廊内缓步而行。他并不想那么快就回到宴席上去。现在,他的秘密被公主知道了。光一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并不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Lestat知道,是他将自己变成了吸血鬼;亲王府的那个仆人Akiyama知道,他为自己遮掩了和勒尼西亲王的死因;是的,还有安德利克斯,可是自己却不敢向他坦白这件事实;其他知道的人,都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成为了他的猎物……现在,公主也知道了——她是国王的妹妹。

然而,光一并不担心公主会将这件事告诉给国王。因为在吸她的血时,生命的脉动将对方一切过去的经历以及现在的想法都巨细无疑地输人他的脑中,形成种种画面和声音——“平凡地生活着的人们,多么令人羡慕……只是想要幸福而已”“腓力!”“请称呼我国王陛下。而你将嫁给公爵”“我将不原谅你。永远不!”“逃离这里。逃离……”“他会给我自由么?”“他要杀了我么?”……

自由,人们总是渴望着它。从权势中解放,从穷困中解放,从时间中解放……就好像在迷宫中不断地碰壁寻找出口的可怜虫。而人们往往才自以为走出了一个,就立刻又发觉自己陷人了另一个。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出来过。从来没有。

光一摇头苦笑,在长廊的一个露台前驻足。他抬起左手扶在廊柱上,并让额头靠上柱石企图驱赶走一些盘踞在脑中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远处长廊的尽头转角有人声传来。交谈声中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安德利克斯。

怎么?
公爵环顾四周,纵身攀跃到露台顶上去,努力使夜晚的所有声音淡出他的听觉。很快他就听清了来人的交谈内容。

“腓力陛下给的赏钱可不少呢。”
“可不是。不过我不明白一个区区小教士,怎么需要国王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知道?这个安德利克斯可不是什么‘区区小教士’,当年从绞架上被迪诺公爵救下来的异端可不就是他么。”
“我当然知道了。我是不明白要抓就抓吧,哥们直接上不就完了。听说是前不久死了的亲王和勒尼西把他从南边请来的。请来了还要下功夫抓,这不费解么?”
“你下手快脑子倒不好使。要知道现在当红的人迪诺公爵才和公主订了婚,而公爵又和那教士有些不明不白的。就他当年劫绞架的本事,加上他流放英国还能风风光光回来的本事,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听说连国王都敬他几分。再说了,请来了的座上宾哪有明捕的道理?只能暗抓。对了,话说回来,以前曾经听说这迪诺公爵闯过教皇厅……什么来头?”
“嗨,管他呢。我使的不是脑子是手里的绳索刀子。只要保证明天万无一失就完了。”
“这话在理。等明晚拿了最后那笔赏钱找乐子吧……”

交谈声已经离开长廊远去。公爵从露台上跃下,皱眉犹豫了片刻后决定立刻回到晚宴上去,好弄清国王腓力究竟暗中搞的什么鬼。

宴厅里的达官贵人们已经酒意酣然,他们的交谈也从权事转移到了寻欢作乐的话题上来。宫廷乐师们在宴厅的另一角弹奏着娱悦感官的曲子。光一回到席间,仆人们很快为他斟满了酒。

“我们漂亮的公主殿下的情况怎么样?”席间的一位大臣问,“殿下刚才离席而去时的气色可不怎么好呀。”
光一点点头微笑:“确实。不过已经没事了。”
“嘿嘿,迪诺公爵将来必定是个不错的丈夫。怎么?你一定好好抚慰公主了?”另一位官员说,他和他围的人都一样,喝得兴致高的时候,人们往往就不那么在意话题的内容了。
“能娶到陛下的妹子,你可真是福份不小啊。可是我好像听说公主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一个年轻的候爵斜了他一眼。

光一轻笑一声,并不与这些人计较。他伸手弹着银杯的边问道:“说到此,陛下去了哪里?我看到他并不在席间。”
“噢,陛下适才和两个护卫去议事厅了。”

两个护卫?是刚才经过长廊的那两个人?光一想着,起身向人们道歉并离席向议事厅的方向而去。离开宴厅时,他听到了身后人们对于他的种种议论。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的行事是如何的势利并且见风使舵,关于他是怎么用他那张漂亮的面容讨好王室和贵族甚至于教皇厅……永远表低估长桌边的发生的谈话——这是他以前从街头艺人一路爬上公爵封号而得到的教训。然而,现在他顾不得这些了。

当他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国王正准备返回宴席。对方看到他显得意外:“你来做什么?”
“向陛下带来公主对于适才擅自离席的歉意。”光一巧妙地回答。
“这个艾尤米……不过你来的正好,”腓力摸着唇上的两撇胡子,“婚礼将在下一个休息日于诺特丹举行。”

“是。”尽管听到诺特丹几个字时公爵有些在意,却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他眨了眨眼。
“至于嫁妆么,和勒尼西的府第以及那片封地,我想这足以让你满意了吧?”
“……”光一对此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明白些时候领导者的问话是并不需要回答的——积极显得谄媚,而犹豫则显得忤逆——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地微笑。果然,国王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该明白这桩婚姻将使你负上怎样的使命和责任。之前你曾提过要组建军队一事,在你正式得到这些嫁妆之后就可以去办了。不过在那之前……”国王终于从议事厅里的先王路易陛下的油画像前转身,看着光一说,“我需要你先率近卫队的两支精兵,收复中部归降了伽柯特的几个小城藩,并把那几个叛党就地处决。”

国王的意图很明显——试探他的忠诚并借此挑衅式地向伽柯特公爵宣告他的立场。光一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愿为陛下效劳。”

腓力很满意于这样的回答,挥了挥手说:“好吧,现在让我们回宴厅去,为你近日出征先庆几杯。”

光一服从着,却看似不经意地说:“恕我请求一事。”
“哦?”
“陛下明悉,我此次前来并非只身一人。而是同和勒尼西亲王前往伽府邀请的安德利克斯教士同来的。”
“这我知道。”听到教士的名字出现,国王的神情有些异样。
“此人乃是我的旧友。蒙陛下在亲王府时赐我旧宅,现今他仍暂居鄙处。”光一慢慢地说着,一边捕捉着此时国王心中的每一个想法,“陛下明鉴当年我与此人的旧事……而在此次出征期间,我恳请陛下准许我带他同行。一来是避免我离开的期间他做出不利于众的事情,一来也可以让人们看到他与我同样是为陛下效力的事实。”

国王沉喑了一会。议事厅中十分安静。而对于光一来说却并非如此。一切正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国王由于他的这一番话而泄露了之前议事厅中发生的事情。是那两个经过长廊的人,他们在之前与国王在这议事厅中得到了命令——如果消息确实,那么明天晚上我要得到教士被关在牢里的回复。——是。——这件事必须秘密地进行。——是。——必须让围观的人知道你们逮捕的人确实是异端,这是教会的意思。——是。

而腓力陛下自然不知道对方有读心的能力。他盘算着答应公爵的这个请求不过是空口无凭。因为对方并不知道教士将被抓一事。而等教士被秘密地关起来交给教会那边的人去处置以后,他只需要说“我对你那位教士朋友的事感到很意外并且表示遗憾”就万事大吉了。想到此,腓力陛下又伸手摸着唇上的胡子,终于开口说:“好吧。我准许你带他同行。但不可因此怠慢了出征。近卫队随时可以行动起来。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无论安德利克斯如何,你必须出行。”

光一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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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利克斯这一天晚上一直在钟楼上的小屋里与纳卡玛鲁教士练习台词。纳卡玛鲁记得很快,但是安德利克斯总是认为他的说台词的时候情感没有释放开。

“这几句其实不需要大声地叫喊出来,‘地狱里的烈焰_Tun噬被欲望占据的灵魂,成为邪恶的养料!我的力量之源尽皆出于此!让太阳的光黯淡,让黑夜的勾当猖狂。女人们的乳房流出蜜一般的毒汁,供给你们欢乐和作恶的勇气!’你是恶魔,你去引诱人们犯错,但是喊叫只会使人们恐惧。”安德利克斯示范着,“你应当像这样,放慢速度,使每一个字被听清楚,但同时像耳语那样。就好像撒旦变成的蛇怂恿夏娃去吃长生树上的果子那样。我想蛇并没有声音,如果有也只是嘶嘶的耳语那样听不清楚。”

纳卡玛鲁点着头,却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安德利克斯不得不和他重复练习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最后纳卡依神父上钟楼来查看时两人才赶快把台词藏起来,结束了练习。

“你们都该去睡觉了。”纳卡依神父下楼前看了一眼安德利克斯,摇摇头,“唉……”

安德利克斯故作鬼脸地笑笑,等纳卡依神父走后才跟纳卡玛鲁说:“你今天晚上似乎不太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没有没有。”纳卡玛鲁一惊。
“没有就好。我知道这些台词很危险……”安德利克斯看着对方,“如果觉得困难就表勉强自己。扮演魔鬼的人往往容易走上歧途,这些老的教训总有些道理的。”
“没有问题的。我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词儿说得更像回事些,只是有点累了。那么,晚安。”纳卡玛鲁说着,匆匆地下楼了。

“唉,他是怎么了呢?”安德利克斯月兑下了长袍,只穿着里面白色的长衫,躺到床上看着墙上的阴影,自言自语地,“他从街上回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一阵强风吹进窗棂,把蜡烛吹灭了。世界顿时陷人黑暗,因为窗外的天空不知几时积起了厚厚的乌云把月光完全遮挡。安德利克斯担心地想着明天是不是会有瀑风雨。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个声音轻唤他的名字。

刚…

那声音很轻,就像他适才说的——模糊的耳语却清晰可闻。安德利克斯在黑暗中转头,眨眨眼。可是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什么也看不到。

“……”尽管他已经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他仍然害怕那些想像中的暗夜鬼怪,于是他翻了个身爬进被子里,有点害怕地缩起来,“万能的主和各天使保佑。”

“刚。表害怕。”
那个声音又叫他,这次清楚了一些。他立刻听出来那是谁,腾地从被子里坐起,犹疑地转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向黑暗中伸手:“光一?”

然后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感到那只手没有体温。
“是我。”光一向前一步走到床边坐下,仍然握着对方的手不放开,“我来带你回去。”

“回去?去哪里?”安德利克斯感到公爵就坐在他身边,“发生什么事了吗?能帮我点上蜡烛么?”
“回城堡去我再告诉你。总之你现在要离开,否则……明天你将面临危险。”光一转头看到桌上的蜡烛,“不需要蜡烛,你只要跟我走就可以。”

教士沉默了一会,并不是很满意但又无可奈何——公爵向来是决定了行动再告诉他原因的。他早已明白对方这一点,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不明就理地总是依赖于对方的保护,于是他倔强地又在床上躺下。对方仍然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放开,这使安德利克斯很无奈:“我不能跟你走。明天还有明天要做的事。而且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把我当弱者。”

“……”感到了对方的抗拒,公爵无奈地轻叹一声。
安德利克斯感到公爵的手松开了,这使他有那么点失望。可是很快他又感到公爵在身边躺下,挤在那张小木床上。
“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听话跟我走么?”
“不会。但是我要求你告诉我,如果是关于我的事情的话,我有权知道。”

光一沉默了片刻。让对方知道也不是坏事,他想。于是他终于妥协了。开口缓缓地把晚上在王宫里所知道的事告诉了教士。末了他说道:“尽管我还不清楚具体他们会如何去伤害你,可是你在明处总是不利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跟我离开。两天后我将出兵前往中部,收复一些归降了伽柯特公爵的城藩。我已向国王要求带你同行了。如果你能躲过这次抓捕,那么国王也一定会装聋作哑。所以不需要发生任何麻烦……”

“光一,”安德利克斯打断他,“你为什么回法国?”
“……?”光一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此时突然这么问。
“回答我。”安德利克斯看着眼前的黑暗,“为什么突然回法国?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时而关心我的安危时而冷漠?为什么总说要带我一起离开而又与权贵们周旋?还有,你……是不是和公主订婚了?”
最后一个问题时,他感到身边的公爵轻微地动了一下。而对方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于是教士支起身来,伸手去试着触摸对方的脸。他的手指先碰到了对方的眼睑,然后是鼻梁,最后停在了唇上。

安德利克斯俯身让自己的唇压在对方的之上。
光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口勿扰乱了思想,他原先就一直渴望着接近对方,更何况今晚他还没有进食。他任由对方用舌撬开自己的唇探人口中,索要着自己的回应。突然,他明白了对方在做什么。因为鲜美甜腥的血的味道刺激着公爵的味觉,刺激着他血族体内的每一根捕食者的神经。安德利克斯有意让舌尖被他口中的尖齿扎破。

公爵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立即推开对方,倏地退到墙角,由于速度太快了而使得背撞到了冷硬的墙面。
而安德利克斯为他突然的离开感到不高兴。他叹气:“你总是这样……究竟在顾虑什么呢?”
“……”光一挣扎着,由于对血的渴望使他难以忍受,而不得不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我……可能杀了你。”

公爵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也或许是因为黑暗中他得以不用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才能够这样说出来:“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要我和你保持距离,是么?”安德利克斯终于明白了一些,他从床上坐起,“而你又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总是处处保护我,是么?”

黑暗中安德利克斯听到公爵轻叹一声,似是在回答。于是他继续说道:“可是你这样做却使我们越来越远了。唉,Koichi,Koichi……”他反复唤着公爵的名字,“你躲在哪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扭啊。如果说,你此行是为我那一封信而来,那我简直要痛骂自己了。我只不过是想念你,所以写了信去英国。然而你居然就这样回了法国。告诉我,你是不是……为此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想太多了。”光一不愿意听到教士这样说,不想承认自己的付出,“我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更好的选择。因为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所以只有把眼下能做到的事做好而已。”

“……可是我的安危你并没有责任。”安德利克斯也倔强起来,“不过我很高兴你终于肯承认一些事情。那么我也告诉你,现在我不能跟你走。明天我会小心的。因为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记得么,逃避是容易的事,可是必须前行。战争不是我所希望的,不管伽柯特公爵和国王究竟谁利用我,我都应该把我所知的道理传达到这里的人群中去。而明天是在北方传播正义的第一步。”教士顿了顿,由于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就试探地叫了一声,“光一?”

“我在这。”

安德利克斯把话说开了,感到渐渐轻松:“我也没有忘记你说的那些话。去英国。为什么北上。我想尽快完成这些以后和你离开。相信我,光一。瀑风雨就要来了,而在那之后的云隙间,神会给我们展示一个更好的将来。为了这个我们在这里。而不论你是什么,或者变成了什么,我都爱你。”

说完这些话后,他们之间又进人了短暂的沉默。如果不是黑暗为自己做了掩饰,光一将会不知所措于此时的告白。终于,他开口说:“可是你若失去自由甚至于生命,那你的前行又如何实现呢?”

“如果我困顿不前,那么自由和生命岂不是空谈吗?”
“……既然如此,我不能强行带你随我同去。”公爵走到床边,伸手按住教士的肩,“明天你要小心了。尽管我希望你愿意接受我的守护……”

安德利克斯感到对方离开了自己,最后一句话又仿佛耳语那样模糊。
“因为我并非把你当成弱者,刚,而是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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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士那一晚睡得很好。尽管他又做了梦,可是醒来以后他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他轻松地哼着民谣,穿好了外出的衣服,然后和早已等候着的纳卡玛鲁一起出了诺特丹的大门。临走前奥卡达不放心地想要同去,却被安德利克斯拒绝了。

“你留在这里比较好。今天可能会有教皇厅那边的人来盯我的梢。要是你被发现和我有来往可不行。”

奥卡达只得看着他们二人离开。不知为什么,奥卡达总为纳卡玛鲁教士的突然加人而感到不安。他再三叮嘱好友说:“你就留在台下,绝对表登台,表发表任何演说。干脆你装哑巴也好。”

“fufufu~我知道了。”安德利克斯答应着,转向纳卡玛鲁说,“我们走吧。你昨晚睡觉了吗?你的眼睛看上去很疲劳。”

他们就这样到了街头的那个戏台,和预先雇来的一些旅行剧团的人准备开演。安德利克斯抱着他的小竖琴在一边弹弹唱唱,吸引人们前来围观。渐渐地,太阳升到了天顶正中的位置,集市上热闹起来,他们的教训剧就要开演了。

纳卡玛鲁戴好了撒旦的面具,穿好了像征着撒旦的红色羽毛的戏服,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当他看到昨天那两个拿着剑要胁他的人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一举动被安德利克斯注意到了。

“怎么了?”安德利克斯看到那两个人正盯着这边看,而在和自己的视线对上之后很快转开,不由得心下疑惑,“他们是什么人?”
“啊,我不知道。一直盯着我们。真不舒服。”纳卡玛鲁紧张地说。
“表去理会就好了。”安德利克斯向第一个登台旁白的人发出指示,一边想着昨天夜里公爵说的那些话——危险正在逼近,猛虎的爪牙们蓄势待发。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然而却并不害怕。

好戏上演了。偷情的贵妇,狡黠的仆人,愚笨的农夫,可是所有人都因为或这或那的罪而堕人地狱,交到撒旦手中。人们被一开场的那些滑稽段子逗得前仰后合。可是当台词从幽默转为教训的时候,有些围观者的脸上浮现了思考的神情,而另一些人则感到索然无味。安德利克斯站在台后观察着台下人们的反应。一直到休息的时候,他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传达如果不能被理解并接受,那么意义何在?

时间过去,渐渐地戏近尾声。安德利克斯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发现奥卡达不知几时混在了人群中,没有穿紫色的长袍而是普通的褐色布袍。而人群的后方,有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袍包裹的人,帽子的边沿垂得很低,使教士看不清对方的脸。在那人的不远处就站着那两个佩剑的家伙。

“不必惧怕罪恶,因为经过它的洗礼,你将发现自己无所不能。”台上戴着面具扮演魔鬼的纳卡玛鲁引诱着人们心底的恶根性,“寻欢作乐吧,禸体上的愉悦也是神的赋于。不是么?”
贵妇和她的情夫放肆地笑着,月兑去了上衣。人群为这样的表演而感到兴奋。魔鬼的声音怂恿在在耳边:“背叛你的主人,拿棍子抽打他肥得流油的屁股。掉出来的金币收人自己的口袋。”
仆人拿着棍子对着主子一阵乱打,引得人们又是一阵阵大笑。“秩序经过罪恶而确立了。而我就是那收获者。愚蠢也是我的食粮,因为愚蠢助长罪恶。哈,你们看,神如果不降临以正义的秩序,那么地底那些灵魂的哭号就永不停息。趁现在享尽虚华吧,最后落人我的手中。哈哈哈哈哈哈……”

奥卡达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表演,不由得为安德利克斯能写出这样的剧来而赞叹:“他不愧是我们之中看得最明白的一个。然而要明白这些,他必然经历了比我所知的更多的事物和不幸。唉,刚……我该把你如何是好。”

安德利克斯注意到奥卡达看着自己,却不敢向他挥手招呼,生怕惹出什么意外来。远处那个黑袍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正在这时,纳卡玛鲁完成了所有台词以后下台来,迅速地月兑下了戏服说:“我必须立刻离开。纳卡依神父今天让我过去找他。”

说完,不等安德利克斯回答,对方就把面具和戏服塞到安德利克斯手里,逃跑似的匆匆离开了。
“呃?唉……怎么会这样。”安德利克斯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佩剑人正向他这边靠近,只是发愁着一会还有附加的哑剧少了重要的角色可怎么办。

围观的人们大声拍手叫好。可是主角撒旦的扮演者却迟迟不出来谢幕。正当安德利克斯犹豫地拿着手中的面具和戏服要上台去向人们说明时,他看到了台下奥卡达用担心的眼神阻止他。

然而来不及了。两个佩剑的人上来,扭住了他的双臂。
“你这异端,又在这里兴风作浪。这次竟然还扮演撒旦在这里蛊惑人心!”他们骂骂咧咧地把他押上戏台,拿剑指着下方的人群威胁着大吼,“散了散了!看什么看!这个人是异端!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安德利克斯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反抗,只是用眼神示意台下的奥卡达尽快离开。可是奥卡达却反而向戏台靠近过来。

安德利克斯在心下暗暗叹气。捉拿他的人见他并不怎么反抗而有些意外,但他们以为他害怕了,于是稍微放松了些。他们拖着教士要下台去的时候,安德利克斯故意绊了一跤似地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的样子逗得围观的人和差使们大笑。

教士手中的面具掉在了台下的沙土地上。起身时,他手中抓起沙土,撒在其中一个官兵眼中。
另一个官兵挥剑扑来,教士闪开了,Bachu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与之周旋。然而使剑的人占了长度上的优势,紧接着第二剑划破了他的袍子,刺破了左肩。血就那样染暗了肩头的衣料。

奥卡达赶来,从官兵身后抱住对方,阻止了将要刺出的第三剑。然而很快他就被对方扭摔在地,用剑指着喉咙。安德利克斯担心地向对方撞去,却没有注意到之前那个官兵一边揉着眼睛,另一手挥着剑也向他扑来。

——不可以输。安德利克斯皱紧了眉,不顾一切地猫腰钻过那一剑,冲到奥卡达身边,扑倒时将匕首扎人那个官兵的小腿中。因为受痛而怒骂的对手把剑锋对准了他的眼睛。
银晃晃的剑光向左眼逼近。安德利克斯来不及躲闪了。他咬咬牙紧闭双眼试图把匕首从对手腿上Bachu,却不及那剑光落下的速度。

“刚!”奥卡达再次试图扑上阻止对手,却被另一个拿剑砍伤了后背。

啊——!
一声惨叫传来。奥卡达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看教士受伤的模样。
又是一声惨叫,伴随着木桩被撞断的声音,东西翻落的声音。

然后一切就归人了寂静。人群都早已被吓跑。奥卡达睁开眼睛,呼吸不能平整。他原以为教士遭到了不测,却看到对方正呆呆地跪在一边,眨着眼睛。

“上帝……”奥卡达上前去查看他的眼睛,“你没事。感谢上帝!”
“不是上帝……是死神。”安德利克斯喃喃地说,似乎受到了惊吓,“他是死神……”

“你被吓到了。”奥卡达感到背上一阵痛楚,“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他把安德利克斯扶起,转头看着四周时才注意到那两个官兵早已一命呜呼了。其中一个被扭断了脖子摔在一边的地上,另一个则摔在破坏了的戏台中央,头上撞出了一个大窟窿,血汩汩地涌出,顺着木头上的纹理流下来,粘稠的暗红色滴在地面的沙土上。

奥卡达从未见过这样的死状,不由得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是谁救了我们?”

“……死神的守护。”安德利克斯依然喃喃地说着,仍然没有从适才目击的那一幕血腥中回过神来。在感到对手那闪着寒光的剑尖就停留在自己眼皮上的那一瞬,他似乎听到了对手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他睁开眼时,就看到另一个官兵正拿着剑刺向之前那个一直远观的黑袍人,只见黑袍人几乎都没有任何动作,就轻而易举地夺下对手的剑扔在一边并且掐着对手的脖子把对手举在半空,向戏台的方向掷去。那倒霉的官兵就那么一头撞断了戏台上的柱子,摔到戏台上,把台面的木板撞断了,台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掉下来。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安德利克斯几乎以为是死神出现了。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那个黑袍人走向自己,看到对方那遮住半个脸的帽沿下戴着之前他掉落的面具——不知几时被捡去的。然而当他透过面具看到对方俯视自己时的眼神时,他立刻知道那面具背后有着一张怎样的面容。

“……”他从地上爬起来,却站不稳而跪在那里。他想叫对方的名字,可是却只是一直动着双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然后眼神转向了他肩上的伤口。而当他也看了眼自己肩头的伤再转头看向前方时,黑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一片死寂,连集市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有两具官兵的尸体,以及伏在地上受了伤的奥卡达。

“竟然是死神……或者我是……”安德利克斯喃喃地说,奥卡达扶着他向回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昨夜那个本该被忘却的梦境。仍然是那个梦,那个他向奥卡达说起过的梦——透风的教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神,自己手中的镰刀上映出了光一的眼睛。

“不!”
安德利克斯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在一张有着很厚的床帐的四柱床上。
又是这个梦。他叹了口气,感到头晕。肩上的伤口比想像的还要深些,使他抬不起手来。

“做噩梦了?”公爵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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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d a bad dream? " came the Duc's voice.

67 更了!!2011/5/30 8:05:00

而且连更!!!!

68 更了!2011/5/30 16:27:00

好看

蹲之

69 = =2011/5/30 23:05:00

呃,蹲的各位GOMEN了。其实除了24,25以外是一年来的存货。。于是再沉一阵吧……本来是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漏子能托各位指教一下或者刺激出啥剧情的新点子来,如果没啥的话就继续等下次存货大放送吧。。这楼太长了每次刷也不容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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