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橄榄菜2010/1/31 8:37:00
1.三人共YY文,LZ手痒写稿。笔力有限,将就看吧。
2.LZ国粹知识贫瘠,不实之处,还请见谅。
M君今日远行,以此文送之,遥祝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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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是堂本光一的生日。
那天中午,戏班子破天荒的做了面条。面是荞麦粉做的,掺了不多的白面,滚在锅里是混沌的一团灰色。卤子也只有拌了葱花的酸汤。但在一干小孩的眼中,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中居站在锅边,用长筷子敲了敲碗,喊:“小娃子们,滚回来吃饭咯~!”
有性急的小孩就极快的跑到最前面,巴巴的递过碗去。中居凶了他一眼:“后面排着去,不知道寿星公最大吗?”然后向光一招招手:“过来。”
那孩子努着嘴,小声的嘟囔着,极不情愿的挪到后面。
中居盛了一大碗面,特意多添了小半勺酸汤,递到光一手里,笑嘻嘻的说:“过生日吃长寿面,长命百岁。”
光一点点头,端着碗走到一边,用筷子拌面。才拌了两下,筷尖就被什么挡住了似的。他皱了皱眉,用筷子拨了几下,一个圆圆白白的荷包蛋就露了出来。
光一愣了愣,看见不远处分面的中居向他狡黠的眨了眨眼,很得意的笑着。不由得自己也牵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堂本刚这两天学了一部新戏,有几段总也唱不好,被木村留下来多练了一刻钟。赶过来的时候,锅里的面已经所剩无几。他抱着将将过半的面碗,期期艾艾的不肯走,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中居。中居用勺子刮了刮锅底,连汤带着断面一齐倾进刚的碗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没了。”
刚撅了撅嘴,委委屈屈的走了开去。
光一远远看到他,走了过来,将自己的半碗面一股脑倒了进去,最上面盖着的,是一个香喷喷的完整的荷包蛋。刚惊喜的看了看他,咬了咬嘴唇,说:“这是给你的,我表。”
光一哼了一声:“我比你大,叫你吃你就吃。”
堂本刚固执的晃晃头,用筷子把鸡蛋夹成两半,递了过去:“你不吃,我也表。”光一拗不过他,伸碗接了过去。两颗毛头凑在一起,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蛋。
木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景。他微微笑了下,对收拾锅碗的中居说:“你别弄了,回屋吃饭去吧。”中居点着头,将涮干净的锅让边上的小孩送回灶台:“盖上点干草,小心落了雪进去。”
木村掸了掸褂子上的雪花,说道,“这下了雪就是要变天了,今儿晚上把过冬的棉衣服发下去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也多穿点,别冻着烧了嗓子。”
中居擦了擦手,笑着跟他走进屋去。
午饭过后,一群小孩子被木村撵去练功。一个排着一个在院子里绕着圈的朝天蹬。木村坐在堂屋门口,手里攥了一根细长的竹鞭,看着。赶上哪个孩子倒霉在错在他身边了,那竹鞭就“啪”的招呼过去。他不经常打人的,但是谁要没眼力见的犯进他手里,怎么也得扒掉一层皮。
中居泡了祁门的红茶,酽酽的一盖碗,给他递过来。笑道:“中午那顿面条,可把小子们乐坏了。”
木村接过来端着,吹了吹茶汤,说:“越近年底,堂会就多了。累了这一年,就靠这几个月挣回来。等这几场戏的包银下来,买些禸给这群小孩子打打牙祭。你瞧今儿中午,一个鸡蛋都把那俩堂本小子香个够呛。”
中居给自己也斟了一碗,凑过来半靠在门框上,说:“东山老爷家的今儿还有一天吧,你不去没事吗?”
木村啜了一口茶,笑倒:“不妨事,昨个是正日子,我已经唱过了。今天就是求个热闹,让慎吾去蹦个猴戏闹下场就行。再不济,还有近藤前辈在那盯着呢。”
中居点点头,说:“东山老爷给老太太过寿诞真是大手笔啊,这还不是整寿,光摆戏台就闹满了三天。听说半个老城有头有脸的角儿都去了。
“三城八镇的总把头,老城一手遮天的人物,面子不是一般的大。”木村叹道:“莫说是老城,连上都的名角,唱贵妃的那个稻垣,昨儿也特意来捧了一段《醉酒》。”
“他唱的如何?”
“还不错,做派很足,一亮相就碰了个满堂彩。不过,没有你当年唱的好。”
中居默然,掩饰的笑了笑,端起茶杯挡住了脸。
当年他为生,他为旦,上了妆也是妖娆生姿的主。足踩金莲凌微步,醉人娇笑酒半醺,甫出茅庐的一出《贵妃醉酒》,喝了个满堂彩,整个老城也震了一下,所谓的“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如今他依旧巍峨神武的当霸王,他却已淡出一线花旦许久。
岁数一上来,中居的嗓子就不行了,如今管着一大家子的杂事,难得登台去串一场二旦青衣的,到不像个戏子,活月兑月兑一个管事了。幸而他心开,原也唱红过,经验多,给小孩子们讲起戏来头头是道的。人又温和风趣,比不了木村的严肃,戏班子里大半的孩子到都爱围着他学戏。
松野澄于 2010-1-31 9:08:14 编辑过本文
12 橄榄菜2010/1/31 20:05:00
谢谢LS所有一起送行的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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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方的天变的快,北风吹了一整夜的鹅毛雪,整个老城就被冷冷的白色湮了个通透。
天刚青白,堂本刚就被光一推醒了。木村说过了年就让两个人正式登台唱一出戏,这段时间两个人起早贪黑的练功,生怕到时水平不够挣不出个好来。
刚恋恋不舍的钻出暖和的被窝,激了冷气窜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叫了一声“好冷”,赶紧裹紧了棉衣。
光一小声说道:“外面的雪都没了脚背了。昨晚上气温降得厉害,我刚起来时烧了锅开水,一会练完了你喝上两碗,仔细冻着。”
刚点点头,将铺盖卷了卷放好,牵着光一的手,像两条小鱼一样悄悄的游了出去。
院子里又空又冷,茫茫积雪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纯白色。堂本刚到底少年心气,拽着光一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或清晰或凌乱的脚印。闹了好一会,光一推了他一把说:“行了,一会木村师傅起来了,看咱们闹,又要挨训了。赶紧练功去。”
说完自顾自走到一边,拎过一把花枪,抖了个花,走了一遍《挑滑车》。他学的是武生,讲究姿势做派,坐如钟,站如松,一招一式都要英武干脆,收发自如。
堂本刚看了一会,也收了玩笑的心情,走到一边要吊嗓子。正准备着,突然外面一阵如雷的
敲门声,夹杂着“开门!快开门!”的叫喊。
才把沉重的门叉搬开,两扇木门就被外面的人用力推了开来,差点把刚带一个跟头。光一伸手扶住他,两人愕然的看到一夜未归的香取慎吾满脸泪痕的冲了进来。
香取一边喊着:“班主,出事了。出大事了!!快……”一边飞快的向后院跑去。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急忙跟了过去。
刚过了串堂门,中居就冲了出来。蓬着头,随便的搭着一件棉衣,怒道:“猴崽子,一大清早的你喊什……”等看到香取红通通的泪眼,一下顿住,硬生生截了后半句的话头:“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近藤前辈呢?”
仿佛开了一个开关一样,香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嚎啕的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话截在哭音里听不清楚。一时间后院都被吵醒了,三三两两的人一脸惶急的走了出来。
正闹的不可开胶的时候,木村也到了。他穿着棉袍,敞着棉衣的怀,喝到:“大清早的哭哭闹闹,成什么体统!慎吾你起来,给我好好说话!”
香取站起来,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含着哭腔说:“近藤前辈他,他……他给人打死了!!!”
“什么!!!”
香取一抽一噎的说,昨儿晚上东山家堂会,他和近藤压场,唱了一出《三打白骨精》,叫了个满场彩,老太太乐的什么似的,一叠声的喊赏。东山也高兴,当即就取了几吊钱,让近藤到近前去接赏。老太太坐的是面台的正座,八仙桌边围了一圈人,正中间是叠的很高的招福寿桃。近藤走过去接了赏,给老太太、老爷还礼,人多,不知道怎么就挤碰了桌子,把一个寿桃给闪下来了。
东山当时也没说什么,面上水似的平静,摆摆手让他们走了。谁知道才过了二门不到,就围上了一群拿着鞭子的家丁,虎着脸,拖手拽腿的把近藤绑走了。香取急了,赶过去抢人,被那管事的井之原当头就是一鞭子,连人带家什就给扔进柴房里锁着,一早上才被放出来。
这一晚给香取耗的不行,又怒又急,整个人都月兑了相。他抓着门柱不肯出去,一连串的喝问把近藤弄哪去了。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丁也不回答,一顿乱棒把几个人轰了出来。香取无奈,正想着赶回来让木村去想办法周旋,才转过街角,就看见……看见近藤整个人被扔在街头雪地上,早已经断了气了……
近藤真彦的尸体被抬进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冻透了。脸上还带着妆,半掉不掉,隐着青灰的脸色,身上的戏服已经全撕烂的,一缕一缕的盖不住长长短短的血口子。伤口结了冰,红色的一团一团的,掺了些半紫不黑的纹络,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也许是禸。死禸。冻禸。
那一瞬间,堂本刚有一种想吐的冲动,他拽着光一的胳膊,埋着头,小声的呜咽着,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去。光一也在哭,但是没有声,两条清清亮亮的泪线挂在腮边,冷的,凉的。
他捭开刚的手,用手帕替他撮了撮鼻涕,牵着他走到一边。握的那样用力,很疼,但又是热的,烘烘的温度,从他的手心传了过来,于是一瞬间的安心。光一领着他走进后院,推到架子边上,冷冷的说:“练功。”自己细细的挑了一杆花枪,啪的甩了个花。
被松开的手有一点凉,很细很尖的凉,从手指一直蔓遍全身。堂本刚僵住身子,抿着嘴唇,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光一很慢很认真的,练了一遍《挑滑车》。
“你看那前方黑洞洞的,待俺赶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19 橄榄菜2010/2/1 11:49:00
笑摸想到白七爷的诸位,LZ就是从大宅门里才知道的《挑滑车》哇~
此章起黑小井,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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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戏班子当天就搭起了灵棚,白色的挽帘衬着白色的雪,说不尽的凄凉。人夜,一盏长明灯挑在棚外,不很亮的灯光在风中摇摇摆摆。
木村把人都轰了回去,只留了自己在棚子里守灵。他木着一张脸,将一叠叠的纸钱放进火盆里。有风灌了进来卷起了火花,将他的脸映的一明一暗的。
中居把一件棉衣给他搭到身上,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换我来。”
木村不吭声,只是一下一下拨着火盆。还有未燃尽的黑色纸灰,边缘挂着一圈微小而亮的红色余烬。
中居不禁有些心疼。伸手贴了帖他的面颊,低声说:“你要想哭,就哭出来罢。别憋着。”
木村到底是没有哭,只是很疲惫的低下头,把脸埋进中居的掌心里,一下一下的拱着。
过了半响,才有很模糊的哽咽从手心里传来。声音很小,但语气里却有抑不住的绝望和悲哀,木村说:“我好悔……好恨,为什么让给他去撑场子……我说过要孝敬他养老的,确……确…确把他……”
中居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徒劳的张了张口。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抱住木村,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近藤是班子里最老的戏骨,早在木村父亲当班主的时候,就已经是名噪一时的红角儿了,一部《牡丹亭》叫好过大江南北。木村的父亲死的早,当时班子里的人心也散了,有点名气的角儿都各自去寻了出路,只有近藤没有走,带着一大家老的小的撑起了这个班子。那时候木村和中居都还年轻,撑不起场面,大多时候是近藤一个人独挑大梁。尤其到了年底堂会多的时候,常常一个人连赶好几场的戏,半夜里咯血红了桌脚。
好不容易等到木村和中居唱红了,近藤才算是清闲了这几年。对两个人来说,这个即是前辈又是师傅的人,在心底里,早已经认做父亲了。木村常说等班子里再唱出两个角儿来,就不让近藤担场子了,舒舒服服的养老就行了。只是没料到万事不如人意,近藤善良一世,到老竟遭此横祸。
出殡的那天,戏班子里络络绎绎来了一些人。都是梨园里的同僚,送了礼钱和花圈,烧过了香就匆匆的走了。也有熟人留下来寒暄两句,趴着中居的耳朵小声说,前两天木村带着人去东山家理论了一场,什么都没争出来不说,到把老魔头给惹恼了。如今园子里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帮衬几句。中居点点头,世道艰难,戏子挣口饭都不容易。
正说着,门口一阵喧闹,井之原快彦踱着方步慢悠悠走了进来:“哟,中居先生,好久不见啊。”
一看到小井来了,围着中居的朋友全都散了。中居给刚使了个眼色,那孩子极机灵的跑去后院。
木村从后面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井之原刚刚上完香。他捻了捻胡子,眯着细细的眼,说:“近藤弄掉了我家老太太的寿桃,这是霉事,老爷本来就轻饶不得。只是看在老太太寿诞,不想生是非,才只是叫几个家丁打了一顿给个教训。人就扔在后花园里反省。谁又知道他身子骨这么弱,竟就冻死在那了,脏了我家老爷的地面。真是一霉未去,一霉又起!我早上才着了人请了普光寺的上智大师,在园子里做个道场,给我家老爷、老太太去晦气呢。”
此话一出,戏班子的人都变了颜色,几个年纪小的按不住脾气骂了出来。
井之原哼了一声,又道:“如今你们闹到家里去,老爷、老太太也都知道了。老爷慈悲心肠,说近藤虽然霉星,但到底是虚长了几岁,也不容易。让我过来看看,赏个做法式的钱,洗洗罪孽,别做个鬼也要炸一把油锅。”
说完从怀里捻出四个银元,摞了齐整的一叠放在香案上。抽出方巾擦了擦手,昂着头走了出去。
四同死,用意颇毒,更是把戏班子的人气了个倒仰。香取站在最外头,脸上一抽一抽的直哆嗦,对着井之原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摔了瓦盆后就起了灵,木村端着墓牌走在最前面,几个年轻力壮的孩子扛着棺材跟着。光一和刚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披了白麻,捏着一摞子纸钱一路走一路撒。
出了城往西是乱坟岗子,乱世人命贱,一座座连碑都没有的新坟映着哭鸦残阳,一抔黄土半柱香,掩了若多枯骨的悲欢离合。
近藤的坟被修在最南面,垒了高而尖的坟头。木村把白理石的墓碑压进土里,扶着碑杵了一会,那背影是瘦削的、孤独的,逆着斜阳拉出很凄凉的长影。
中居跪在地上,将一席杜丽娘的戏袍合着纸钱一起烧着,喃喃的道:“近藤前辈,这是你生前最喜欢的戏袍,我给你捎上了……到那边得了空,自己唱上一段解解闷罢。”
木村斟满了陈年的女儿红,祭了天地,将余下的酒慢而匀的撒在坟前,一字一句的咬着:“前辈,走好。”
近藤前辈,走好。
两行清泪,无尽处,飞花漫天。
23 橄榄菜2010/2/2 10:36:00
第四章
过了腊月门戏班子就开始开始忙乎起来了,堂会跟着大节走,腊八祭祖、小年祭灶、廿五祈福、除夕辞岁,有点名望的大宅门户都喜欢在大节年下请一班戏台热闹热闹,串门看堂会,也是年末里各界里的名人互通有无的上好选择。
梨园的规矩是进了腊月里,搭班的班子有家有业的要回去过年,该散就散了。木村班子一来是老城的名班,越是大节大场合的时候才压得住场;二来戏班子里的人都是打小就跟着一起唱出来的,家里头病的病没的没也不剩下什么人,倒有一大半是把戏班子当家的,这老例也就循无可循了。
按日子算明天就有一场大的堂会,请戏的是城南的城岛家,三代望族,在老城也算是一顶一的豪阔人家。祖辈里曾经官拜老城府尹,正房正厅上供着的,就是前朝天子御赐的羊脂玉观音。只是世道多变,到了近年才逐渐的颓落了下来。
这一代的家主单名一个茂字,功名学识是攀不上了,倒是难得一身的精明伶俐,上至达官,下到走卒,没有搭不上话的。如今在东山的门里担着一个虚职,整日里斗蛐溜鸟捧戏子,乐得一个逍遥自在。时而去陪着东山老爷坐上一坐,奉承吹捧一番,混些方便手段回来。俗言里“瘦死骆驼比马大”,城岛家如今虽无半品官爵,在老城人眼里,也仍旧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
院子里零散放着几大箱子的各色行头,都是八九成新的,十蟒十靠分了上五色和下五色,雉尾翎子,一字髯口,水钻珠花的全套头面璀璨一时。
行头是中居为了准备城岛家的堂会现去租来的,班子里原有的全套行头,日披月带的,唱个普通场到没什么,上大堂会总是嫌不体面。木村、慎吾还有死了的近藤这些早已成角的,其实都有自己的私房行头,面料好,头面也亮堂,到看不上租来的便宜玩意。这些新鲜行头,一来是撑撑场面,二来也只是为了哄着小孩子们一个乐和。
戏班子里像过年似的喜庆,明天要上戏的孩子各自穿了新的戏服,乐滋滋的转来转去,还排不上台的更小的孩子,就一脸羡慕的围着簇着,摸着新戏服看稀罕,也有学了旦角的小孩子,亮着眼睛蹲在头面箱前不肯挪窝。
堂本刚穿了一身簇新的红色戏服,素净着脸,在外廊的石阶上将长白的水袖甩来甩去,瞄到中居走了过来,坏坏的一咧嘴,拦在身前煞有介事的鞠了一个万福,口里还念着:“中居老板,给您见礼了~~”
中居笑了,伸手使劲揉了揉刚的头发,说:“小皮猴子,去,边儿上练你的戏去”
刚吐了吐舌头,格格笑着跑去光一那边缠磨。光一亦是穿了一身焕新的戏服,银铠蟒带,四面靠旗上绣着金灿的龙纹。他没有勾脸,一张精致的面容衬这威严的戏服到出了点不搭调的和谐。
当年初拜师的时候,中居欢喜他长的漂亮,本来属意是学花旦的,但是光一自小就有一种百折不弯的顽固秉性,拧着性子非要学武生。他天生的一腔犟劲,中居拧不过他,恰好这时候收了堂本刚进来,一样的年岁一样的姓,刚却有一种孩子气的绵软乖觉,身段又灵巧,嗓子又亮堂,木村当时就拍板了是成角儿的好料子,按下了这俩小孩一生一旦的搭档。
中居远远看着这两个孩子玩闹似的练着走台,不禁微微的笑了起来。
门房外敲了三声响,有小孩子应声出去,接了一封封了简的信回来递给中居,信是云底朱文,封口上印着城岛家的红色泥印。中居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拿着信封往后院木村的房间走去。
过了没多大一会,两个人肩并肩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穿堂门前站定了。院子里人声正是鼎沸,木村咳嗽了一声,抬手止了孩子们的嬉闹。
堂本刚警觉,早在木村和中居刚出来的时候就发觉到那两人脸色阴阴的不对劲,拽了拽光一的袖子,敛了声音蹭到了廊下的候着。
木村沉着脸,说:“明天的堂会不唱了,都散了吧。”
一语既出,全场诧然,小孩子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望之情。木村对班子里的孩子管教极严,也不敢有人顶嘴去询问什么。堂本刚溜溜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中居不放,满脸的祈求之色。
中居苦笑了一下,说道:“城岛家刚递了帖子说不用唱了。你们把戏服都月兑了放进箱子里去,光一和刚,去给我看着挨个的收回来,坏了一件唯你们是问。去吧。”
刚撅了撅着嘴,手指缠着新的戏服不肯应声。光一侧着身子挡在前面,轻轻点了点头。
?
城岛家的辞帖写的极是客气,说明天的堂会不凑巧东山纪之要来赏戏,恐怕两厢里见了不太方便,所以延请了别家的班子,再三致歉请木村班子务必见谅。
中居掂了掂信纸,叹了口气:“城岛茂一向与东山家交好,我们得罪了东山老爷,砸了饭碗也是料想中的事。”
木村跟着说道:“给东山家避嫌只是其一。大节年下的,谁家的堂会也不愿意请个刚办过白事的班子去唱戏,传出去脸面上不好看。城岛茂这不过是借着东山的由子扎筏子罢了,”他抬头看了看中居,顿了下接着说道:“我只怕……怕此例一开,雪滚难止。”
中居一脸了然的点点头。大户人家规矩大,办过白事的戏班子,无论什么缘故,听上去都是很晦气的东西。他紧着眉头,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炉子里,低声叹道:“年关难过啊……”
纸团在炭火上烧了起来,猛然一亮,又很快的萎缩下去。有灰黑的纸灰碎屑,随风卷了出来。
30 松野澄2010/3/1 10:39:00
艰难的憋出第五章,我真废物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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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挨到第二天的上午,木村班子破天荒来了位稀客登门拜访。
中居沏了头道尖的碧螺春,合了两个汝窑盖碗,给客人和木村端了上去。
客人坐在大厅的正座上,穿了一身考究的藏青长袍,领口滚了水纹边,盘扣上是钉了新潮的西洋玩意,一片小小的金色铜片,刻了精细的竹叶花纹。中居认得,这是上都的名店相叶衣馆的标志,以精细的做工和昂贵的价格名扬海内。
客人伸手接过茶杯,指尖修长而白,自然带出优雅的弧度。他扶着茶杯向中居微微点了点头,眼睛里水润润的清亮,含笑道:“稻垣不请自来,还请两位老板海涵。”
三个人分主次落了座,就着梨园的行话寒暄一番,话题转了几个圈,稻垣才把话头引到来意上来:“前日里听闻贵班的没了一位大拿儿,稻垣羞愧,未能亲自登门拜祭,今日特来谢罪。我备了一份薄礼,还请两位老板见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黑纸包,递了过来。
中居急忙上前接过,落进手里是沉甸甸的一包硬物。他嘴上说着致谢的话,偷空和木村对了一眼,两下里俱是一阵惶惑。
稻垣又道:“久闻木村老板的霸王戏唱的好,那日东山府上,稻垣有幸听了一出,果然名不虚传。真功夫,弟倍感佩服!”他有意停在一下,端起茶杯,笑喑喑的看着木村。
木村淡淡笑了一下:“您太抬举我,稻垣老板您才是咱这行里的名角儿,Zheng__Fu大员的上堂客。大江南北,没有不夸您一声好的。”
稻垣马上接道:“那木村老板觉得我那天的贵妃,唱的如何?”
木村愣了一下,随即接道:““尊荣华贵,出神人化。”
稻垣笑道:“稻垣不才,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弟听闻今日来贵班遭了麻烦,常言道,虬龙岂是笼中物,两位老板人中俊杰,不知道可否愿去上都一试?”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震。中居询问性的看了看木村,木村挑了挑眉,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
稻垣又接口道:“上都现在是新ZHENGFU的都心,名流集萃,正是咱们京剧的好时候。两位老板也知道四大名班进京的古例,咱这行当,越大的地方才能倒腾出大阵仗。如今的上都,听戏的风潮正是起势,会唱的角儿,可是真不多。稻垣久仰两位老板的大名,若木村班愿意南下,弟自当亲力引荐!”
他的一席话说的慷慨有力,不由得两人心里也跟着活泛。戏有傲骨,大位而彰。上都自今年定都以来,各大班子南下的消息络绎不绝。木村也不是没想过去上都一试,只是班子里几辈子都在老城扎根,一方故土,故难忍弃。
稻垣等了一会,看着木村皱着眉没有答话,又笑道:“弟这里倒是有一巧宗,两位不妨一听。新ZHENGFU的金融部长樱井翔先生,要在小年夜请一场堂会,宴请各方名流。定了不才我的一出《霸王别姬》,只是这霸王一角,仍是虚位。稻垣那日听了木村老板一曲,惊为天人。若您老板不嫌弃,可否愿与我合作一回?”
此话一出,中居的心情瞬间灰了一截,稻垣此次登门的来意,他不是没有料到,但真的听进耳里,确有另一种萧索在心头。他不由得去看了看对坐的两人,一个宝刀不老,一个风华正茂,若为合璧,可是预料的到的无尽风光。
木村扭头询问的看向他,却被中居下意识的躲开视线。他皱了皱眉,对稻垣陪笑道:“多谢稻垣老板提携,只是您提的太过仓促,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稻垣微微失望了一下,余光恰好扫到中居的黯然脸色,他生性慧黠,瞬息了然,站起来拱手笑道:“南下本是大事,两位老板自然要慎重考虑。弟五日后启程回上都,木村班若是愿意,不妨与我一同出城。弟翘首以盼。告辞了。”
送走了稻垣,两人的心里都是又喜又忧。本以为老城已无容忍之地,没想到柳暗花明又是一村。只是南下上都,其中的艰险和变故,实难预料。中居抬头看了看木村,说:“你觉得呢?”
木村坐在椅子上,叹道:“这是个机会啊……”
中居咬了咬牙,靠了过去,伸手摩挲着木村的头发:“咱们,去吧。”
木村抬头看了看他,又偏开眼神:“容我想想。”
“他能唱红上都,自然不弱,你和他合作,不会塌台。如果能在樱井家的堂会唱上一段,咱们班子,也就挂出号了。这样的机会,对木村班,可是难得的好事。我们若是在那边立住脚,也就不用受这里的窝囊气了。”
“事是好事,只是这样的恩情,实在……难以偿还。”
“他只是想和你唱戏,我们都知道。所以,你只要跟他唱就够了。”
木村狠狠叹了口气:“祖辈里三代梨园,都是生在老城,唱在老城。没想到到我这一辈,竟到了背井离乡的地步,我愧对祖宗啊……”他依在中居身上,脸上有一些无奈,一些愤怒……和很多的疲惫。
中居笑了笑,说:“这只是个坎儿,你过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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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了,修改下。FB诳我,点隐身了居然还露了MJ,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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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野澄于 2010-3-1 12:09:05 编辑过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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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橄榄菜2010/3/2 9:59:00
谢谢LS几位拨冗一看我这沉到底的小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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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屋子里慢慢沉寂下来,猛然门外的一声“哐”响,把俩人惊了一跳。中居赶了出去,却看到堂本刚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膝盖,不停声的嘘
着气。
木村又笑又气,骂道:“小皮猴子,疯跑疯摔了吧,去外边玩去。”
刚骨碌了几下眼睛,低着头,不情不愿的说:“师……师傅,我是来找你的……”
“说。”
刚挠了挠腮边,又慢_Tun_Tun的说:“师傅啊,你先说答应,不会生气好嘛~~”
“怎么回事啊?”木村从屋里走了出来,不耐烦的问道。
刚瑟缩的一下,马上答道:“光一他,他不见了,他一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什么??!!”
“城岛家的戏说没就没了,昨儿晚上大家骂了很久,光一睡不着,嫌烦,就发了脾气,说大家都是脓包,就会嘴上骂骂而已。小胖子气不过,
说光一你要不熊就干票大的瞧瞧,光一就跟他打起来了。今天一早上,光一就自己走了,我问他去哪,他说要去算账,还不许我跟着……”
中居气的咬牙:“混账小子!一早上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跟我说?!”
刚缩着头,转着泪圈道:“我以为光一只是生气出去走走,消了气就回来了,可是……可是……”
中居恨恨的掴了他一巴掌,斥道:“你以为,你以为个什么!真出了事看怎么办!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你们是要气死我啊!!”
边说边轰着刚出去,说:“去,去把人都给我找来,撒出去给我把光一找回来,少一根汗毛我打断你的腿!”
木村在后面截住话说:“别让这些孩子疯跑了,找几个年轻力壮的,跟我去东山家看看。”
中居听了话,不禁冷了半边身子:“你……你是说……”
木村冷着脸,说:“这老城,是真的待不下了。”
光一是在东山家附近的河边找到的,听捞他的人说,一早上东山才一出门,就看到这孩子拿着一把刀疯子似的冲了过去,被东山的家丁薅住一
顿没头没脸的板子,打的跟个血葫芦似的趴在地上不动弹。被家丁们拖着顺手扔进了冰河里,咕咚一下就没了影。好不容易等家丁们都散了,
才给捞了出来,腊月里的河水冷的刺骨,这孩子半天都没喘过起来,怕是不行了……
光一被抬回家的时候,浑身的伤已经凝了血,湿漉漉的抹了一身的腥红。中居把全部的厚衣服都裹在他身上,只留了崩白的脸在外面。堂本刚
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一叠声的喊着“光一”,中居顺手给他一杵子,骂道:“给谁号丧呢!!赶紧滚,把城里最好的郎中给我请回来!!!”
堂本光一一昏就是三天,高烧烧的整个人像一块红彤彤的滚碳。第一夜的危险期过的惊险,整个班子的人都跟着月兑了相,总算是在阎王门口捞
回了一条命。堂本刚这几天守在光一床前不肯挪窝,谁拉也不肯走,俩眼肿的跟个核桃似的。
刚紧紧的握着光一的手,温度很烫,有微弱的脉搏一弹一弹的冲着手指尖。夜深了,屋子里起了蜡烛,虽然关了门窗,还是有细细的风窜了进
来,带的烛火一明一暗的。在这晦暗的灯光下,堂本光一的脸也显得更加灰白。他微微皱着眉,皴裂着嘴唇,脸上的淤青被鼻翼的阴影映的更
加乌浊。刚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里早干了泪,红彤彤的肿着,蜷着眉毛,一下一下无意识的咬着下嘴唇。
他突然站了起来,蹬蹬瞪的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在中居愕然的眼光中,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胡乱的塞进了光一的怀
里。做完这一切后,刚突然像泄了劲一样,瘫坐在床边,许久,才抱着光一的胳膊,贴在自己挣红的脸上,喃喃的说着什么。
中居待他平静下来,才慢慢走过来,揉了揉刚得脑袋,说:“刚,你守了这几天了,去歇一下吧。这里还有我。”
刚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光一的胳膊不肯松手。
中居叹了口气,伸手去拉刚得肩膀。却觉得自己的衣襟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堂本刚的手指紧紧扣着棉布的针脚,用上了劲,指骨节崩的微微发
白。他低着头,嚅嗫着,半天才道:“师傅,光一……光一他,不会有事吧。。。。。”
中居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下微圆的脸颌,红扑扑的,微微的_chan抖着。他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刚得手,说:“光一没事的,白天里郎中
不是也来看过了,只要退了烧,就会好起来的。”
堂本刚听了话,狠狠的舒了一口长气,欣然的浮起一个笑容,他把另一只手覆在中居手上,摇了几下,大声说道:“他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尾音里带了哭腔,哑哑的沉了下去。
中居努力笑了一下,勾了勾他的鼻尖,说:“这下安心了吧,去睡觉吧。”
堂本刚努着嘴巴,使劲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我要看着他。师傅你也是这几天都跟着没合眼了,还是你去休息吧。”边说边凑回了光一的
床前,拧了一块湿布,细细的为他擦着额头的虚汗。
中居瞅了他一会,目光沉暗而复杂。又迟了片刻,就自顾自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漫着飞雪,落在脸上一片湿凉。中居打
了一个寒噤,他低着头,有一些湿漉漉的东西爬了满脸。
他想起白天来例诊的郎中,临走的时候对他说:“这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伤的太厉害,又受了寒气烧过头了,这条嗓子啊,怕是彻底
毁咯……”
他想起木村听过这话,扫了一眼屋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板着脸说道:“光一这孩子,留不得了……”
40 松野澄2010/3/3 12:04:00
TO38L,从某丫头大笔一挥把51撵出梨园起,这BT它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禸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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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光一是被冻醒的,很渴,身上乏的没有力气,抬手都有微滞的坠感。
在他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察到身边围了很多人,出了很多事。太乱,像戏台子被倒好时尖锐的嘈杂。可是印象里最清晰的,是一双紧紧握着他的手,体温传递的热度,烫的惊人,分外的清晰。
可是当光一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喧闹,没有热度——自然也没有人。
光一有点愣了,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手指尖滑过一摞凉的硬的东西,是那四块大洋,放在枕头边上,散发着锃亮的冷光。光一伸过手将大洋攥在手里,银子是冷的冻的,吸热,带着他的身体也一阵阵的打着冷战。
他抿了抿嘴唇,高烧过后嘴皮儿是很干很脆的,稍一用力就有腥甜的味道冲进了喉咙。
他突然的冲了出去,趿着鞋,带撒了银元响了一地面的叮叮当当。光一像一只受惊呛了毛的小兽,在院子里左冲右突,前厅、后院、正房、练功房、伙房、宿舍……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堂本刚也好,木村中居也好,东山纪之也好,戏班子和近藤的白事也好,都是假的,都是错的,都是虚幻的自己凭空捏想出来的。
如今,梦醒了。黄粱一夜,遍地的荒凉。
光一呆呆的坐在镜子前,化妆间里一片狼藉,有凌乱的剩颜料和毛笔横七竖八的散在台子上。光一随便抓了一根半秃的毛笔蘸了颜料勾脸。他没有用蜜水打底,湿的颜料涂在脸上刺的皮肤麻痒痒的难受。黑色的松烟,白色的铅粉,血色的朱红抹在额上仿如凝固的新伤。颜料涂上去很快就干了,绷着皮肤撕扯般的疼。光一觉得这样很好,身体很疼的话,就不会去乱想其他的。
他起来的时候觉得胸口被戳了一下,伸手进去,摸出来的是一个旧的银簪子。
簪子很细,一头是尖的,刻了几道简单的花纹。光一认得这个簪子是堂本刚母亲的遗物,小刚从小带在身上的护身符。
他用力的攥着这根簪子,有锐小的银尖扎进了手心里。一个小而深的坑,没有血,红的。
他走出老宅子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披着棉袍,就那样拖了出去,浑浑噩噩的,好像失了心到处游荡的魂。他那样晃晃荡荡的走在大街上,撞了很多人,被很多人撞过去。周围满是或者好奇或者鄙视或者这样那样的陌生眼神,陌生的指指点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
他不自觉地往西边走,西城外的乱坟堆里,躺着一个他认识的人,虽然是死的,确实唯一剩下的熟人。
街边的包子铺生意正火,热腾腾的包子甫一出锅,就围了一群食客上去。卖包子的胖老板一脸笑意十八个褶,褶褶开花,捡包子收铜板忙个不亦乐乎。眼不罩处,一只小脏手偷偷伸向锅边,迅速的抓了两个白皮包子缩了回去。
街边就此起了一阵骚动,赤西仁嘴里叼着包子,三跳两窜月兑出人群,后面追着骂骂咧咧的胖老板。
也是赤西命不济时,一脑袋撞在了路过的堂本光一身上,两下里撞个趔趄,从未失手的逃跑路线就此打了水漂。赤西挣扎着起来,才要跑,已经被胖老板从后面拎住了脖颈,劈头盖脸的一顿包子拳。
赤西蜷着腿,双手拢在一起,将冷掉的包子紧紧扣在怀里。那老板看他如此记吃不记打,更是大了火气,不顾赤西的抓扯喊叫,硬是捭开手指,将已经沾了脏的包子抢了出来掼在地上,一脚碾了上去,有红色的禸馅挤了出来。
赤西坐在地上,胡乱的揉了揉擦破皮的胳膊,对着胖老板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一抬眼看到堂本光一还杵在那愣愣的没走,顿时有些火大:“看什么看?小爷儿我今闲了来练练筋骨。”也不等他答话,自顾自站起来走到踩烂的脏包子边,惋惜的咋咋嘴。
才要走,被光一拦下,问道:“你宁可挨打也不肯放手那包子,为了什么?”
赤西白了他一眼:“你管的着吗?爷儿我喜欢!”
他一抬脚就要走,被光一从后面抓住了肩膀。又问道:“你是要带回去给人的,有人在等着你,对不对?”
赤西狠狠的一摔肩膀,愤愤的回道:“你有完没完啊?挡路这茬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是给我钱啊还是给我饭啊来管我的事。”
“我只问你一句话,有没有人等着你回去?”
赤西被打败似的一摊手:“有,有,行了吧。你放过我吧,包子没偷着,我还得再想办法给小龟弄吃的去哪。”
“那就好……有人等着,就好……”
光一直勾勾的看着赤西仁,笑着,有一些激动,有一些苦。他的眼睛很亮,可是落在仁的身上是没有焦点的,似乎透过这个人和他身后等候的影子,看到了一些又虚渺又实在的来来去去的画影。有什么又苦又涩的东西,溢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窒了一会,突然从怀里抓出那四块银元,塞进赤西的手里,紧紧的捂住,说:“这个给你,不,给你们!拿着去买些吃的吧。”
赤西直了眼,他愣愣的看着光一,又把目光慢慢挪下来黏在银元上。银子的颜色又亮又美好,晃花了眼。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突然抢回了手,骂了一句:“傻帽!”连蹦带跳的窜了出去,一溜烟消失了人影。
光一不错神看着赤西消失在拐角,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微微笑了一下,沿着西门走了出去。
那一整晚他都靠在近藤真彦的坟上,时梦时醒。
他也许想明白很多事,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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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又把扒皮了!
开始8CJ
48 松野澄2010/3/4 10:11:00
七章掉了三次MJ,破皮儿已经披无可披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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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东山纪之的大宅门口,多了一个拍门的人。堂本光一捡了一块砖头,砸的碰碰响,敲的一大院子的人鸡飞狗跳的混骂。
东山穿了身棕色缎子的西洋睡衣,披着长衣进了中厅。井之原忙倒了滚沸的红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东山接了,也先不喝,捂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被押进来的堂本光一,大概是大门口上闹事挨了几下,半边脸红彤彤的微微肿着。
东山皱着眉看了他一遭,一抬手,让人都散了下去。自己转回去在椅子上坐稳了,翘着腿,将茶碗搁在一边,才施施然的问道:“听说,你要找我?”
光一不说话,微微点点头。他裹着简陋的长衫,站在厅中央繁花似锦的羊毛地毯上,有些不合时宜的突出。
东山敲了敲椅背,又问道:“说吧,要干什么?”
光一回答道:“我的嗓子坏了,唱戏这碗饭是彻底端不住了。”他抬头钉了东山一眼,狠狠的,冷的。
?“那又怎样?”
“你毁了我的嗓子,得赔我。”
东山嗤嗤笑道:“赔?你一条破嗓子,也敢找我赔?我怎么记得,是你自己拿刀闯过来要杀我的?”
“没错,所以你欠我一条命。得还上。”
东山吹着茶叶,微微挑起笑纹,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个不怕死的穷小子,刺杀了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找他赔命。
真是荒唐!
他撑着下巴打量着堂本光一,这个男孩一身褴褛的支在哪里,脸上很脏,手指尖和脸颊都是泛青的——他想,这小子八成是冻傻了吧。
光一微低着头,有打了绺的头帘和长的睫毛盖出眼睛,看不出那混沌的眼神里藏了什么。但是东山知道,这孩子是认真的,很认真的跑来这里讨一个荒谬的说法。
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大胆的有意思,荒唐的有意思,那种毫不磕巴的理直气壮也很有意思……
他走过去,用两指挑起光一的下颌,指尖立刻感到一种向下的坠力,微小而明晰的,无声的抵抗。光一依然是垂着眼睛,在不为发觉的地方打了个小小的冷战。
东山拧着他的下巴,硬生生的托了起来,仔细的看着。光一的脸上很狼狈,却有掩饰不住的精致浮了出来,映在东山眼里呈现着一种微妙的落差。
东山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好。
他笑了一下,撒开手,回头吩咐道:“去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看病。”井之原站在门口应了一声,挑着眼角斜了斜光一,掀帘走了出去。
光一微微喘了口气,被东山拧住的地方有一点点的疼,提醒着他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赢了。
却也输了。
光一有一点想哭,却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那日里堂本刚醒来,听说光一被丢在老城,狠狠大闹了一场,几个人都按不住。他向来性子温顺,犟起来却是一丁一卯的不容劝解,套了件单衣就往马车外跳,口口声声的要回去找光一回来。北方的冬天向来寒冻,刚落过雪,那地上更是透骨的冷。堂本刚被人拽着滚了几个骨碌,受了寒气加上急火攻心,这热度就呼啦啦的烧起来了。
中居守在床前,拧了冷水的毛巾给他擦脸,手指冻的像刚起地的红萝卜。
木村走了进来,看看床上兀自胡言乱语的人,皱了下眉。塞了手炉给中居,接过毛巾在水里涮着。
堂本刚的圆脸烧的通红,皱着眉,不断的说着模糊而快速的话,间或低喊两声,是请清楚楚的“光一”二字。那喊声是那样的苦,让人从身外凉到心里。
木村有点难受,握着他的手,说:“小刚,你别闹了。小刚,你好好的。”
中村走过来,看着他,眼里含了太多的东西,承不下,直晃动:“你……明知道……又为什么……”声音哑着说不下去。
木村说:“光一的嗓子毁了,这条路他走是走到头了。你知道……戏班子留不了他。”
中居黯然:“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会拿刀找人拼命吗……光一他,光一他太倔,太大胆。我不能让他把小刚也带毁了。两个人,我得保住一个,非得保住一个。”
“可是那孩子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离了戏班子,他怎么办……”
“人各有天命,光一注定了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他迟早得走,我不能看着他把刚也带走了。”
中居叹了口气,学戏的人千千万万,成角儿的却数的上来。天分,是祖师爷给的福气。他和木村都知道,堂本刚,是一定要成角儿的。
堂本刚一直在做梦,梦里转来转去的都是光一,他一身湿淋淋的水,白着脸,眼里面落了雪,一层揭过一层的寒。刚想跑过去,身子却动不了,急的不行,哭着,喊着:“光一,你回来。光一,你别走!”他那么喊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可是光一还是一点点的没了,眼前全是黑的,浓浓淡淡的黑色,湮了他,好难受,不能呼吸,可是光一……光一他,不见了。就那么一个梦连一个梦的做,全是光一,全是噩梦,全是只留下一个人的冷和疼……
他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有淡淡的雪色,映进屋子里,不清透的白,像光一的脸色。下意识的喊着光一,伸手去够,捉了一手的空气。才知道……光一,是真的没了。
堂本刚把头藏进膝盖里呜呜的哭,很难受,恶心,胸口堵着的疼。他和他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他醒他就醒,他睡他就睡,守着那一点暖的身子和交迭的呼吸,就安心,就放心。这以后,自己一个人,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腊月门的冬天,真冷,滴水成冰。
开始8CJ
54 橄榄菜2010/3/4 17:38:00
到这一章,少年KK的部分结束。LZ的存货也基本放完,鉴于LZ的笔力和速度实在过于杯具,此文不排除再次长沉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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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东山进屋的时候,光一正守着小唱音机听戏,放的是小叫天的《游园》,一声明脆,蜿折而上。
见他进来,光一拧开唱针,一声叹息硬生生停在“良辰美景奈何天”上,留了许多的余韵在半空间。
东山不禁笑道:“良辰美景,倒是应景的好句。”
光一不答,自顾自倒了一碗水喝,侧脸的线条,轻细的滑下去,清秀的,柔美的。
东山捡走他的水碗,手指轻抚他的面颊,凉的,有一点抖。他看他坐在那,微垂着眼,那睫毛很长,茸茸的_chan抖着。
——像受惊的小兽,豹,对,蛰伏的小豹。东山微微一笑,手上便加了点力。
突然的,一道骤风及至,东山机警的错步避开,光一见一击不中,回手就像自己划去。东山伸手攫住他手腕,用力一拧,一根银簪子“当啷”落地。
饶是他手快,也还是在光一脸上留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光一看着他,那脸是清冽的白,有殷红的血涌了出来,不多,细细的血线挂在颊边。
东山吸了口气,知道这个人手狠心绝,却没想到对他自己也如此狠毒。刚才不是自己挡了一下,怕是这张脸就毁了个彻底。想到这里又笑了:“到看不出,你这样节烈。”
光一道:“你碰过,我表。”
东山就笑:“你倒是想给,我却不稀罕。”边说边捏了捏光一的脸,“你们行当里这点把戏,我听过,却没那个兴趣。”
他促狭的看着光一的脸白了一下,又刷的红了起来。
他又说:“你出身戏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不能养个小白脸在这里。你学了这几年的戏,也算半个读书人,我账房缺个跑腿的,你收拾一下,就到那边去。”
东山转身出去,光一愣愣的看着他,卸了肩膀。
“我这里家业不小,人心也杂,”东山走到门口,背对着:“你长的实在太好看……麻烦事,别让我听到。”
再见到他时,是在账房的外间。光一带了副老式的黑框眼镜,一身对襟的素色褂子,很平凡的站在角落里。早年练功留下的习惯,人站的极是挺直。
东山笑了笑,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
是杆好枪,就是不大合手。
自那一场大病起来以后,堂本刚练功就懒散起来,整个人像压了雪的花朵,迅速的衰败下去。中居看着心疼,不免的就偷偷宽待了些。一次偷懒被木村发现了,摁在那好一顿好打。中居又疼又悔,辗了药给他慢慢揉着。那孩子咬着牙,一点一点的仰起头。
堂本刚说:“我不想唱了。”
中居停了一下,慢慢说:“刚,你注定要吃这碗饭,别胡闹。”
堂本刚固执的:“我不想唱了。我不想唱了。我不想唱了……”一句比一句的快,声调就拔了上来,尖利的,难听的。
木村进来的时候,堂本刚闹的正凶,一张脸皱巴巴崩的通红,挣着筋狂叫。
木村一把摁倒他,上来扇了俩嘴巴:“不许叫!刚养好的嗓子!不许叫!”他压着他,捏住他的嘴,那声音就变得极尖细起来,蹭蹭的直扎脑瓜仁。
木村咬着牙,头疼,暗暗的想:“这尖嗓子,真是块唱戏的料子。”
好不容易等他平静下来,木村才起了身,疲惫的说:“刚,你记住。你得唱戏,你得成角儿。你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可是光一……”堂本刚哽住了喉。
“光一的嗓子毁了。你们不是一道的人。光一的路,只能自己走。你也一样,戏,你得一个人唱完它。”木村掐着他的下巴,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刻进刚的心里。
这以后的路,刚,你要一个人走完。
戏班子又新收进了一个小孩,黑黑瘦瘦的,衬的眼睛特别的大。笑起来很灵,跟蹦豆子一样的活泼机敏。木村让他暂时学了武生,补了光一的缺。
那天早上,堂本刚吊完嗓子,支着身子压腿。听那孩子扯着嗓子唱“你看那前方黑洞洞的,待俺赶过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声音是少年气的清澈干净,双手一开,啪的一个亮相,动作收的干脆利落。堂本刚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刚人门的光一,也是这样用少年的声音,吼着这样一句威武的唱腔。在那一天,光一亮着眼睛,对他说:“刚,我们一定要成角儿!”
刚突然就悟了,他要成角儿,他要一个人背起光一和他的梦想。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的成了角儿,光一就能看到了吧,一定能看到吧。光一,你等着我,等我唱给你看。
他走过去,带着温煦的微笑,问:“你叫什么?”
那孩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大声说:“翼,我叫今井翼!”
刚说:“我是堂本刚。从今以后,你就当我弟弟吧。”
57 橄榄菜2010/3/5 11:22:00
第十章
回到老城的时候是初元六年,金字福云盖的老黄历被揭下了墙,挂上了摩登女郎妖娆的月例牌。换了新Zheng__Fu其实对老城是没什么大变化的,青瓷盖碗茶,糯米云片糕,不过是油纸皮子换了玻璃糖纸,嚼起来还是那股子老味。
东山坐在桌边,一手撑了报纸,一手夹着细牙签拈了冰糖雪梨片往嘴里送。头版头条的黑字大标题:“新总统通告全国十大政令,联合各界共建一统之大Zheng__Fu”。东山抖了抖报纸,懒懒的哼了一声。
“东边传过来消息,说上都那边派了人来,这几天怕就到了。”光一抬帘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袭藏青长袍,晃晃的裹着瘦削的身体。
东山将牙签弹进乌铜烟缸里,说:“乌合之众罢了,不足挂齿。”
光一走上前来接了报纸折上,平平板板的继续说道:“听说来的人叫泷泽秀明,青年才俊,三年前进了内Zheng__Fu,一路青云直上。祖荫是上都的大财阀喜多川家。”报纸背面是套了红的大幅广告,扫过去的余光有一瞬间微微乱了方寸。
东山抚掌大笑:“原来是那只漂亮的小猫崽子啊,要跑到我这儿老病耗子身上来拔毛了。”他翘着小指点住光一,说:“我可是见过他,比你好看多了。”
光一淡淡的敛住面容,道:“你知道就行。我出去了。”他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了报纸,背面朝上,捏的紧紧的皱了清晰的褶痕。
绕出外院的廊下屋子里,井之原聚了几个人在推牌九,有零散的脏的纸币和铜板,胡乱的摊在桌角。小井翻了牌,左手里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骂道:“靠,又输了!”将钱往着中心一推,恨道:“爷爷我流年不利,真TNND的晦气。”
有讨好的跟班一边往回拢钱一边谄笑着说:“领赏了,谢井大人体谅咱们小的。”
“还是小井大人仁义,体谅弟兄,不像那个堂本光一,就会摇尾巴巴结东山大人。”
小井咪了咪眼,说:“说什么你们?——个戏子,也配跟我比?笑掉爷儿的大牙!”
底下人就一众哄笑:“那是,那是!还是井大人大人大量,不和个下九流的一般计较!”
光一在廊下听了个真切,垂了头又抬起,转身循着来路走了开去。手里还掐着那张报纸,大拇指下摁着的,是个盛装华贵的虞美人:
“东箪大戏院? 木村班——堂本刚粉墨领演《霸王别姬》!”
堂本刚扣了一顶西洋礼帽,下了黄包车。天冷,他将驼色的羊毛围巾裹了裹,走向戏院的门口。朱色云纹滴水檐的东箪大剧院,乌木大门两侧,垂下来两联巨幅的广告布,印的是堂本刚《霸王别姬》的定妆照,垂着眼帘,有浓长的睫毛遮住若多的风情。
刚站在门口,愣愣的看了一会“霸王别姬”四个泼墨大字,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刚一转头,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就伸到他眼前。今井翼一手攥着吃了半截的糖葫芦,将剔透完整的另一串递了过来,笑意正酣:“刚哥,给你吃糖葫芦,又脆又甜的!”
刚也不禁染上了笑意,推开他:“快吃你的吧。多大的人来还天天转悠着吃糖葫芦。晚上还要上戏,小心糖吃多了黏住嗓子亮不出好来。”
翼叼着一颗红果,囫囵着说:“打谅我是谁啊?我今井翼岂有唱不上去的时候,笑话!”
正说着,中居和木村从戏院里并肩走了出来。堂本刚眼尖,提着身子挡在翼的前面,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师傅。小翼几口将嘴里的残果嚼净咽下,也走上来拱起手行礼,一串硕大的糖葫芦直戳中居面门。
木村顿时沉了脸,正要发作,中居已顺手接了过来:“还是小翼会疼人,知道我老头子爱吃甜口。”木村横了他一眼,嘀咕到:“都是你惯的。”两下里一笑,轻轻巧巧的揭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中居拖着刚上了一辆包车,一路颠颠簸簸的掠过老城的街景,新的洋房老的胡同交错成恍惚穿梭的时光流痕。刚微侧着头,木着眼光发呆。木村呵了呵手,推着刚说:“小刚啊,你上午你干什么去了?戏园子开迎客宴,正主儿却不在家,害的我们俩个老糊卷子强出来撑大头儿~”
刚收回眼神,尴尬的笑了笑,说:“就心里闷,出去走走……对不住了。”
中居抬手戳了戳刚的脑袋,笑道:“还敢瞒我,谁不知道你是去了老宅子了。”
刚就默了,窒了一下说:“我就是在门外站了一刻。那屋子,已经卖出去了……”
中居看着他,皱了皱眉,说:“小刚你,真是个犟种……你们俩,都一样的犟。唉……”
刚不说话,缩着肩膀,像很冷似的将头埋进围巾里,有碎碎的发丝,合着频率一搧一搧的跳着。中居侧着头看他,那眼神里有很多很多的怜悯……和丝丝的疚意。
到了下榻的地方,刚先跳下了车,搭着胳膊托了中居一下。错身的时候,轻轻的说:“他还在,我知道。”中居笑了笑,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没事,没事。你好好唱,光一他啊,总是能听到的。”
刚点了点头,浮起一个柔和的笑容:“嗯。我就等着,唱给他听。”
61 橄榄菜2010/3/6 10:31:00
第十一章
老城的夜幕上的早,不消多久西边的云头上就只剩下一点微红的余晕。平整的大街上已经褪去了人潮,只有三三两两的黄包车,嘎吱嘎吱的跑过划破这片寂静。沿着街道往城心走,慢慢的就有了隔着三四米亮起来的昏黄的路灯,有光了,有人气了,也就渐渐热闹起来。
东箪大戏院在城心偏北的位置,很大的门脸,一盏锃亮的瓦油灯挑在上面,将来往的人脸照的涂粉似的白。有扎着羊肚毛巾的小贩,将茶果担子贴着墙根一字排开,黑的瓜子、黄的花生,红的糖炒栗子,皱成一团的干核桃仁,冒尖的满在竹编簸箩里。铜壶大碗茶,热腾腾的水汽冲了上去,给虞姬染上些氤氲的仙气。
慕名而来的戏迷和票友络绎不绝,将戏院门口堵了个满满当当。上都是新政中心,人多名班也多,角儿远比老城难红,所以木村班的名声也就扶摇直上,很多人一腔热情来只为看一场那个红遍上都的堂本刚和《霸王别姬》。
后台里的锣鼓点声声催急,前台里的轰声此起彼伏。虞美人一溜的碎步摇曳上了台,莲衣水袖,媚眼如丝,一个碰头彩叫了满场的轰动。他唱着:“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声音是软的侬的,甜润干净,丝丝绕绕的连音,茸茸的,撩拨着台下看客的心。
人是满坑满谷的多,好也是铺天盖地的响。堂本刚微笑着,在台上面鞠了个万福。有捧戏的扔上了绢花贺幅,一地的落嫣繁锦托出个明艳璧人。
一场戏就是一场轰华,繁华过后,留了一场子的尚未散尽的喧嚣落寞。堂本刚坐在后台的镜子前,将虞姬的如意冠、珠钗、水钻鬓花一样样拆下,散着头发,合着浓妍的妆,一瞬间的恍惚。屋子里的灯不是很亮,晕晕的黄色,把古朴的镜面也染的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堂本刚直愣愣的看着镜子里掩在美人后面的脸,白皙的,瘦尖的,细长而秀气的眉眼。多熟悉啊,这么多年来,按压着疯草一样滋长的不安和不甘,拼命拼命的想着记挂着的那个人。
刚和那双温和的眼睛对视着,纠缠着,在寂寥的空气中碰撞,翻腾,黏连,被那样熟悉再熟悉的目光抚照着,不知不觉的怔住了。他突然的站了起来,在椅子翻倒的响声中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有厚实的温暖从偎依的肌肤上传了过来,那样有力而清晰的心跳声……
还好,真好,太好了……
光一活着。
光一回来了。
光一找到他了。
刚把自己深深埋进光一的身体里,他的头狠狠的挤着他的锁骨,像回到了很小很小时候的那个冬天,紧紧挤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光一低着头帖着刚的头发,抬起手掌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的摩挲着,来了又回,回了又来。
刚一直都没有问光一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有很多很多想问的事,太多,堵住了嘴,说不出,问不出,只能抑着声重复着“光一”的单音。
那天晚上梨园同僚摆的庆功宴刚又逃了席,他和光一两个人悄悄的去了老宅子。
那里是光一现在的住处。
刚在外堂里转了一圈,说:“真没想到这宅子原来是你的。”
光一说原先的房主搬走了,他就把这个老宅给顶了下来。院子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依稀保持着多年前的模样。练功房里,枪刀棍鞭和各色行头还挂在原来的地方,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昨天。刚摸着横在架子最上面的花枪,低声说:“原来你还都留着。”
光一走过来接下,抖了个花:“我有时候闲了还是会走上一段。”
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凑近他,声音有点抖得:“光一,我们来唱戏吧。你和我,唱《霸王别姬》!”
光一看着他,那眼睛里含着很浓很浓的东西,难受的,或者是悲哀。他说:“刚,我的嗓子坏了,早就坏掉了。”
他们见面的几天后,光一就来戏班子吃了便饭。中居做的东,在城南新租的西洋小楼里。
戏班子换了一批新血,很多人对堂本光一都仅止于听说的层面上。他们和今井翼一样,用陌生而微微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跟着堂本刚一起进来的堂本光一。他们都明里暗里的听说过这个男人的事,他为了一个冤死的戏子强出头去行刺了东山纪之,也因此断了自己唱戏的未来。
今井翼有点吃味的看着刚拽着光一的胳膊,他们对视着笑,很开心的。翼有一点闷闷的难受,因为他曾经听说过,那一年本来已经定下了刚和光一的第一场戏——《霸王别姬》。
戏班子和从前比变了很多,但总是有些东西没有变,比如香取慎吾。这个一代猴王仍旧跟多年前一样活泼热善,他从后面蹦过来勒住光一的脖子,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这个热情的欢迎动作很大意义上缓解了光一的陌生和拘束感。在那个高大的怀抱里他有一点湿眼,仿佛时光呼啸着回到了从前。
那一场家宴木村并没有出现。中居笑着圆场说:“今儿不凑巧,梨园子有个聚会推不开去,木村就过去了。他说光一能回来很高兴,要你别拘束,就当回家了哈。”
光一微微笑着,抿了一口酒岔了过去。他们都知道木村为什么没有出现,自己也很庆幸不用和木村碰面。这里有个结,系上了很多年,死结,很难打开了。比如他对席上的人说他现在在东山手下做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变了变脸,除了堂本刚。
刚用筷子夹了一著菜放进光一碗里,说:“光一,你活着,就够了。”
光一走的时候照旧是刚送了出去。中居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那两个人紧紧握住的手,摇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想,真是一对犟种,一对!
68 橄榄菜2010/3/9 14:30:00
TO64楼,呃……好像写的不太清楚。木村班子是为了跟着稻叔一起走才匆忙扔下51的,然后戏班在上都顺利唱红了。
TO67,东山的话,之前什么作用,之后大概还是什么作用。XD
库存放完,杯具速度开始。感谢LS各位还忍一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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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早上的老城总是忙忙碌碌的,不甚宽广的马路上,充斥着各种南腔北调和撞击声的合奏曲,嘈杂而生动。有衣装笔挺的男人带着一脸疏离的表情,跨上一辆辆黄包车,叮叮当当的掠过熙攘的人群。小商贩们掮着一天的商货,带着对丰获的渴望,一步一步迈向惯去的方向。
传统的早点铺子前挤满了人头,粗瓷大碗里泼进一勺子热烫的豆浆,长的油条、圆的焦圈在铁锅里翻着金黄的油花。嘬一口滚白的豆汁儿,嘿,那叫酸的一个精神!
有卖报的小孩子背着一摞子厚厚的报纸,走街串巷的游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清脆的童音响彻在老城上方:“卖报啦,卖报啦,新Zheng__Fu代表泷泽大员昨日抵达,三城总司东山老爷亲临迎接!”
堂本刚伸手要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上是一幅巨大的照片,装饰华美的礼台上,东山纪之和泷泽秀明双手交握,对着镜头矜持而礼貌的微笑着。堂本刚认真的研究了一下两张貌合神离的脸孔,笑了一下,把报纸递给旁边埋头苦吃的今井翼:“呐,他来了。”翼不耐烦的翻了一下眼睛,将两张英俊的脸叠了几叠,垫进了沾满豆浆的碗底。
堂本光一进屋的时候,东山纪之正在试一件新的长袍,他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子,瞥见光一,说:“才泷泽那边递了张请宴的帖子,我乏了,你替我走一趟吧。”
光一站在门边,点了点头。说:“泷泽那边带来的人已经查清楚了。谈判长叫冈田准一,是个留洋回来的外交官预备,内阁势力魏家的人。总管事是山下智久,来历不明,只知道是喜多川门下的,月前才提拔起来的。再有就是带了一个营的军队过来,营长姓赤西。”
东山听了,皱了皱眉,说:“原来魏家也派了人啊。老城这块禸,还真招来了不少惦记的。”
光一说:“魏家一直想染指外交部,冈田如今是个预备,这一次回了那边,大概就能名正言顺的转正了。魏家应该是打的这个主意。”
东山转过身,冷笑了一声:“一个两个的都想把我东山纪之当升官的踏脚儿使,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光一敛住声音,见东山走回了桌前,忙走过去斟好茶推了过去。
东山泯了一口茶水,吩咐道:“去告诉小井,把泷泽那边的给我看住了,尤其是那仨牵头的,做了什么事、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给我一字不漏的报回来。”
光一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去,又被东山叫住。
东山却没有马上问话,慢慢喝完一盅茶,才说道:“我听说,你在捧一个戏子?”
屋子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窒,光一有一点惊讶的,把目光慢慢挪上东山的脸,又一点点的退了下去。
东山淡淡的看着他,他为光一的目光里那一闪而逝的冷冽而略略惊异,他跟了他六年了,这六年里他一直维持着乖顺而沉默的面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驯服了这只桀骜的小兽,只是一霎那的对视,让他有点欣喜又有一点恼火的发现,这头小豹子,仅仅只是学会了蛰伏。东山觉得有一种很奇妙的满足感从他遗忘很久的记忆里浮了出来,就像许多年前这个孩子固执而荒诞的要他赔命。
他笑了,说道:“你的私事,我不想过问。我只要你心里有数,现在你是东山家的人,老城里也算是头面儿上的一号,别让我听到什么丢脸的话。”
光一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接话。他的位置是屋子的死角,阳光照不到,整个人都融化在一种微微混沌的晕暗里。
他突然绽开了一个微笑,笑容奇异而美好:“刚不是我捧的戏子,他是的我的亲人。”他停了一下,身体略略前倾的凑近东山:“您总不会忘了,我是个什么个卑贱出身吧。。。。。”
东山被他的笑意刺到了,一点点的忿怒腾了起来,但却恰好消失在斥责的话语出口之时。他只是加深了一点笑容,说:“我约了植草的见面,今儿晚上不回来了。”
光一敛了面容,平板的应到:“是,您诸事小心。”
东山点点头,疲惫的往后靠了一下,一挥手:“你下去吧。”
泷泽的请宴聚了不少老城的名流,光一虽然是东山家的代表,但到底岁数尚轻,是辈分上差了一截,一群人请来让去,推了城岛茂做了上位。光一冷眼看着城岛一脸褶笑的在席间里揷科打诨,不露痕迹的将气氛傍的一个热热闹闹,心中微叹不愧是官宦世家出身,长袖善舞是先天具来的本事。
这六年里城岛茂和东山家一直很熟络,三年前新Zheng__Fu安抚各地军阀,野莽转官家,东山纪之被领衔绶带任命为三城总司令,也是城岛茂第一个冒头张罗的联名恭贺,一幅贺词夸的花团锦簇,两边的面子里子都给捧了个足金足两。
酒过三巡,席面上的人也醺然了一片。山下智久从外面走进来,凑在泷泽耳边说了一句:“木村班子已经到了。”泷泽微微笑了一下,说:“你去按排一下吧。”山下点点头,招呼着众人转去后园子看戏。
还没进月亮门,光一已经远远的觑到堂本刚一伸水红戏服,画了妆,抱着如意冠和人谈笑着什么,骨碌碌的大眼睛微微眯着,边说边四处瞄着,人头里认出了堂本光一,那眼睛就亮了一下,继而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光一也不禁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刚等着光一走到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说:“你也来啦!”光一淡淡点了点头,微微打量着站在刚身边的男人。清瘦的身材,一张白净的脸上笼着淡淡的忧郁。
冈田准一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好看一些,眼睛很深邃,温温润润的好像雨后氤氲的水汽。
光一像他点了点头,刚要伸手,被刚不着痕迹的握了一下。堂本刚笑嘻嘻的站在两人中间,说:“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冈田准一,是我在上都的好朋友。”他顿了一下,看着准一说:“他是光一,堂本光一。”
准一微微吸了一口气。堂本光一,东山纪之的得力助手,老城军阀的骨干之一。是他这次来老城要面对的一个人……确也是堂本刚惦念了整七年的人。
准一心绪复杂的,和光一互相握了握手。刚推着光一,笑道:“有人叫你呢,你先过去吧。我和小准在说会子话。”
光一点点头,看了一眼准一,走了开去。
等他走远了一点,准一拉着刚的胳膊,说道:“刚,那个人就是你说的光一?”
刚歪歪头:“是啊。”
“可是他,他是东山那边……”
堂本刚很顽皮的对着他笑了笑,凑过去从下方看向准一的眼睛,截住话说:“小准啊,不可以在我面前说光一的闲话哦。”很戏谑的语气,但听在准一的耳里却含着那么一股子若隐若现的威胁。
准一徒劳了闭上嘴,看着堂本刚一摇一晃的走向戏台。
74 橄榄菜2010/3/19 9:52:00
于是LZ再次表脸的爬了上来 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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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赤西仁抽着烟,晃着肩膀走上老城的街头。老城有了一些变化,但是街巷的布局还是依稀保留着过去的模样,漂亮的地方还是很漂亮,破烂地方却变得更加破烂。有来来往往的路人,瞅见他的一身戎装,下意识的避到一边,怵怵忐忐的绕了过去。
?
赤西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笔挺的军服,黑皮腰带微微晃着光。七年前他带着一腔近乎绝望的愤怒离开老城投了军,跟着Zheng__Fu的新军一路平匪扫边,提着脑袋挣功名,才换来了今天鲜衣怒马的一切。回来老城少不了泷泽的提拔,自己心里,也是有着些荣归故里的骄傲感。
他随着心思拐进了一个不甚热闹的叉路,皴裂的土道上压着深深的车辙,泞着污浊的脏水。有光着臂膀的力工,蹲在屋檐下呼噜呼噜的吸着面条,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三五个凑在一起,一边叽喳的拌着嘴,一边偷眼对着面条碗咽着口水。
老城还是那个老城,小乞丐们还和过去的赤西一样,无望的挥霍着没有未来的未来。
赤西有些烦躁的将烟头按灭在土墙上,他忍不住的要回想自己,回想那些穷困但放恣的时光,回想六年前的一切,回想起……龟梨和也。
他晃了晃头,狠狠的啐了一口。
路口的尽头是一间熟悉的包子铺,卖包子的老板脸上已经缩了油水,很长的两条赘禸挂在腮边。白皮包子蒸着热气,在一只只枯瘦的手间传递。赤西走了过去买了两个包子,嗑开皮,有红色的禸露了出来。他就站在包子铺边,一口一口咀嚼着并不怎么美味,却很是怀念的味道。
远远的路口对面略过一个瘦小的人影,刚要拐进来,和赤西正对上了眼神。赤西愣了一下,脑袋里有一根弦“崩”的弹断:
“龟……梨……和也……”
龟梨的眼睛睁得的大大的,很惊吓的盯了一眼赤西,一转身消失在拐角。
赤西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直奔脑袋,眼前只剩下龟梨和也苍白的脸,令人憎恨……却想念的脸。他咬着牙,突然抬起脚向前追了过去,被狠狠推开的路人撞向一边的包子摊,在胖老板“呀呀呀”的哀叫声中,白皮的包子骨碌碌的滚了一地……
植草克巳真正到了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早年跟着东山闯天下的时候胸口受过枪伤,长了岁数后身体渐渐的差了下去。光一站在廊下,看着这个撑着拐杖的男人慢慢的走了进来,浑浊的呼吸声,像夹了两扇呼哧呼哧的风箱。植草走到正厅的台阶下,停住,支着拐杖微微歇了一下。
光一有一点怜悯的,走过去想要搀扶一把。植草摆摆手,很固执的推开他,仍旧支着拐杖,一步一步坚实的迈了上去。那温热的阳光照了过去,将男人的影子拉成长而直的一线。
光一有一点肃然起敬。
植草是跟着东山一起打拼出来的过命兄弟,他年轻的时候打仗很是豪勇,有“拼命三郎”的诨号。东山手握的这一方霸业,足大半是植草陪着打下来的,而他自己,却只圈得了老城东边不过三镇的地盘。虽如此,植草和东山之间的情分,确实没有一丝的改变。
东山在正厅上给植草安排了一个专座,特别定制的黄花梨木雕漆靠椅,椅腿放矮,上面刻了四只威武的虎头,靠背上也是一式的镂空虎纹,踏脚是窄牙条的雕花长木,宽长的扶手背边儿抠了一个凹槽,正好扣进植草那根虎头拐杖。
光一陪着植草上了正厅,搀着他坐下,将拐杖靠好,然后想他和东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东山亲自沏了应年的安溪铁观音,酽酽的一小杯,抹了茶沫,给植草端了过去。
植草连忙双手接过,笑着说:“嗨,谢了大哥。说好了昨天到的,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了,没走的了。对不住您嘞。”
东山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正当理应该是我去看你,只是我这边添了一堵子事,走不开。”
植草叹道“我都听说了。南边那边过来消息,说是锦织一清那头也过去了Zheng__Fu的人,好像是樱井家的。唉……上都这次,怕是动了真格的了。”
东山冷笑道:“大家都是刀口舌忝 血走过来的,谁不是舍着性命挣家当,死人堆里抢出的嚼口。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敢要我东山纪之把自己的地盘双手奉上,哼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辈子反正是一身血债,也不怕再多搭上几条!”
植草点了点头:“大哥一世豪壮,我自然知道。只恨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不能再帮上大哥什么。”
东山看了一眼植草,不耐烦的说:“这么丧气的话,不许乱说。”
植草淡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大哥是明白人,我这几年也不过是拿药罐续日子罢了,眼看着这大限也就到了。”
东山才要揷话,被植草一摆手拦住了:“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一事相托。我那三个镇虽然不济事,到底也是养着一些人的。我身边那俩孩子,长濑和坂本,你也见过。虽然没有你的人懂事,到底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上都现在是这么个强硬态度,我要是过去了,这三镇子保不齐被谁捞了去。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一并给了你,也就麻烦大哥,多担待着照顾下我家这俩孩子了。”
东山心里暗自沉喑一番,植草这三个镇,紧挨着老城东面一字排开,恰好占在Zheng__Fu势力和老城的分界线上。拿住这仨镇,就是戳了上都的心窝子,要丢了这三镇,老城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东山很早以前就想将这三个镇掐进自己手里,只是碍着植草的情面,不忍明刀横枪。
植草也是个明白人,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顺势把地盘交出去,这一番托孤,东山也少不得亲口应下照看长濑和坂本。他这一次番心思是下足了苦心,既如了东山的愿,也顾念了自己的孩子,真有一天人了九泉,也是能安心的去了。
东山苦笑了一下,说:“你大可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将来若有一天,我必然亏待不了他们。你好好养病就对了,不该想这么多没影儿的事。”
植草知道这是他答应了,微微颔了颔首。两下里一笑,各自遂了各自的心思,这脸上,也就双双浮上了红光笑纹。
植草喝净了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刚那个叫光一的孩子,你倒是对他蛮上心的。”
东山淡淡笑了一下:“是根好苗子。就是性子太野,不好收服。”
植草看了看他,沉喑着说:“你若是真喜欢他,不妨收进手里算了。”
东山摇摇头,笑道:“光一是只小豹,不能栓着耗一辈子。我疼他,就要成就他。我这一份家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以后啊,就是要看他怎么把握了。”
植草点了点头,应道:“他倒的确……有些你当年的样子。”
东山笑了一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植草侧着脸看着他,东山也是老了,脸上染了些风霜的痕迹,只是当年那一份金戈铁马的风韵,却是一丝不减。他笑着,眼神明亮,亦如当年那个誓要闯出一份天地的英姿少年。
78 橄榄菜2010/3/20 14:08:00
第十四章
赤西仁刚刚进了屋,就被泷泽秀明一卷报纸狠狠拍在脸上。他没敢动,硬生生挨了这下,“啪”的一声脆响。
一早上被山下智久轰起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昨个白天在街头掀翻了包子铺,被某个好事的记者给拍了下来,大版面的“新军官兵仗势欺压百姓”的头条新闻今早飞了个满城。泷泽秀明气炸了肺,一桌子早餐的盘盘碗碗都给砸了个粉碎。
泷泽一手攥着报纸,恨恨的指着赤西的鼻梁:“废物,废物!除了惹事你还能给我干什么!来老城不过几天,你就给我弄出个军民事端!!还穿着军装打人,你是真怕东山那老东西抓不着我们把柄啊!”
赤西辩道:“我没打人,我……”
泷泽拎着报纸递到他眼底下,气冲冲的截断话:“你没打人,你没打人这照片是怎么出来的?”
报纸上是两张大幅的连拍,一张是赤西把人推向包子铺的抓拍,脸上凶神恶煞的线条铮铮可见;另一张是包子铺的胖老板跌坐在地上,一脸悲愤的捡着地上的包子,配合着赤西扬长而去的背影,活月兑月兑一幅 “仗势欺人”四个字的真实写照。
山下智久挺直背站在一边,偷眼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这拍照的记者,眼睛真毒啊……
赤西偏偏头躲开扎过来的报纸,悻悻的答道:“我就是推了一把而已……”
泷泽眯着眼看了他一会,掂了掂报纸,冷冷的说:“无可救药。”
他转过身去,撑着桌角立了一阵,回过头来已经恢复平日里肃然的神情:“智久,把这份报纸拿出去查查拍照的是谁,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件事给我摆平了。别让人得了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赤西仁,又说:“通告下去,赤西仁街头打人,罪不可恕。暂停营长之职,禁闭一个月,扣除三个月的薪金,赔偿给卖包子的老板。”
山下智久瞥了一眼梗着脖子的赤西仁,静静的点点头。
禁闭室在大宅院的最后面,小小的一间抱厦,北向,一点日头都进不来。狭小的院子中央是一个很深的八檐水井,枯的,有经年不用的木转轴歪歪斜斜的靠在井口。赤西走过去扒拉了一下,木轴很不情愿的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陪行而来的警卫员长了一张很稚气的脸,畏缩而恭敬的向赤西行了个军礼,转身出去,两扇沉重的木门外就响起一阵咔啦咔啦的落锁声。
赤西仁左右转了一下,环视了一圈这个将要禁锢他一个月的狭仄空间,无奈的吹了声口哨:“独门独院,待遇真好。”
他推开抱厦的门,门檐很低,黑面是黑洞洞的一片。赤西钻进去的时候蹭了一下门梁,一阵灰尘抖下来迷了眼。他使劲揉了几下眼睛,等缓过来的时候屋子里视差也习惯的差不多了。一个很小的屋子,一塌贴墙筑起来的土炕,被警卫员胡乱的擦了一遍,灰绿色的行军行李放在炕沿上。一张桌子,上面孤零零的戳着一个蜡烛台,边上摆着新的白蜡和洋火柴盒,褐色的底,描了粗劣的绿色花纹。一个方正的木凳,塞在桌子底下。四角里的蜘蛛网被警卫员提前扫了一边,残破的丝络随着风摇来摆去。
赤西咬了咬下巴,将行李推进里面坐在炕梢上,发了一会呆。等觉察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殷殷的黑了一片。他就着门外灰暗的天色把蜡烛揷在烛台上,抽出一根洋火划了两下,点着了,一小簇热烫的火苗一蹿一蹿的亮着,将屋子分成黑色和晕黄的泾渭分明的两重空间。
他吐出一口气,一手掐着点着的火柴,一手习惯性伸向衣兜去摸烟盒,空的,什么也没用。才恍然想起来早上起得匆忙,一整盒刚开封的烟被扔在了桌子上。这边里火柴已经烧过了梗,火辣辣的撩了一下指尖,赤西急忙抖着手扔掉燃尽的火柴梗,手指头凑到嘴边使劲的吹着。
十指连心,那一点灼热的烫沿着指头一路燃进了赤西的心里,他突然的腾起了一股子火,热而闷的,煎烧冷静的理智。脑子里蓦然闪过龟梨和也那张苍白的脸,大着眼睛,微张着嘴,一脸的惊愕和惧怖,这两天来所有的难受和不顺心,一股脑的指向这张令人憎恨的脸。赤西一拳砸向墙壁,恨恨的骂道:“畜生,混账,阴魂不散的东西!”
下了戏已经是二更天了,堂本刚没有跟着戏班子回去,自己叫了辆黄包车去拉去了反方向的老宅子。
进屋的时候光一已经睡下了,一张雕花繁复的仿古制双人床上,裹着一个微曲的人影。听见门响,光一在被子里面拱了拱身子,很混沌的哼了一句:“回来了。”
刚很轻声的“嗳”了一声,月兑了外袍子挂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洗漱。
在这老宅里住的惯常了,也就没有了初见面时的拘束。光一给刚配了一把钥匙,有点闲空时间刚就喜欢往这里跑。这里面,不仅住着他和光一,也住着他们童年时光的全部印痕,这种捉摸不住的、令人怀念的旧日空气,静静的弥漫在整个陈旧的老宅里,一点点久违的美好,一点点褪色的幸福,一点点远归的委屈,这样平淡而平常的日子,让刚从心里觉得安稳和幸福。
他有一点迷信的想:只要这样一直住在老宅里,他和光一也许就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回屋的时候光一已经睡熟了,有绵长的呼吸声一深一浅的递了出来。刚赤着脚,抱着枕头站在床边。有淡色的月光映着窗纸照了进来,将地面切成一块块淡墨色的、小小的方格。
光一背对着刚躺在床上,头发微微的乱着,在混沌的黑暗里隐约勾勒出侧身的弧线。刚就那么看了一刻,无声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才进被窝的一霎还是有一点凉。刚缩了缩脚尖,将身体慢慢弓起,屏着气,很慢很小心的向一边温热的体温靠了过去。身体不受控制的轻_chan,在背部轻触到光一的时候戛然而止,一瞬间的放松和接踵而来的安心,让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固守着的小小心念:他睡他就睡,他醒他就醒,就安心,就放心。
仿佛只有这样轻微的触碰,微小而郑重的仪式一般,才能证明了光一回来的事实,证明着一切都接回到了从前。
光一微微动了动身子,后背传来的那个人一瞬间身体僵硬的触感,让他不禁觉得好笑。他故意的向后顶了一下,说:“刚?睡了么?”
刚蒙着头,赌气传出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失真,糯糯的黏:“睡着了。”
光一就笑了。转过身去,推了推对面人的肩膀:“过来,转这面来。”
那边人就很不情愿的,磨蹭着转过了身,侧着头,逆着月色的脸上模糊一片,只有看向他一双水亮的眼睛,流光闪烁。
光一伸手刮了刮刚的脸,很宠溺的语气:“长大了啊……”
刚眨了眨眼睛,呋呋呋的笑着:“都过了六年了哎。”
光一也笑,伸手把刚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说:“嗯,不是小时候那个鼻涕虫了。”
刚顺势把头扎进光一怀里,顶着:“冷,给我捂捂。”
光一边笑着边把伸手把刚拢进怀里,掖了掖透风的被角。两个人就这样蜷窝着,睡了一整夜。
81 ==2010/3/20 16:00:00
看得出是用心在写,所以犹豫了很久,不想冒犯,但还是决定说两句。涉及人设,空行警告。
?
作为KK家的,依我对两人性格的理解,行刺那段戏似乎两人对换更符合原型人物性格一些。两人中244是比较热血冲动的那个,他行刺的可能性更大,而且,244心更细,也更会照顾人一些,放任51出去下午才报告这种事可能性不大。相反,51这边却可能推己及人,认为出去逛逛就好了,下午才通知大人。此外,以244爱世人的想法,因他的过失,导致51被丢下,他应该宁可选择一起留下。而51,如果能给他充分理由,他会留下244。
因此,目前的行文虽然也不错,但我在读的时候会觉得,这种设定,两人角色互换会出现很有趣的情况也说不定。KK两人,从面相(51面相太薄,做武生可以,做花脸霸王还不如圆脸的244)、声音(霸王是净,声线要沉稳,中气十足,244的声音先天条件上更合适一些)等硬件条件来看,244霸王,51虞姬的设定更符合,而且,原本更有可能成角、嗓音条件更优厚的244因为51的过失而毁了嗓子,由此给51留下的责任感和负疚感,会给之后的剧情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
实在是很对不住,明知发表这样的评论会给作者带来困扰,但因为我之前也考虑过这样的设定,所以忍不住把当时的考虑放上了。
86 橄榄菜2010/3/21 17:30:00
第十五章
院子里锣鼓声天,几个刚人行的小孩子排成一队转着圈的朝天蹬,有没拉开筋的,踢一下咧一下嘴。有学了成套戏的,就一生一旦的凑在一起对戏,清脆的童音,干干净净的透着股亮堂劲。
转过外院进了内宅里,堂本刚弓着身子,托着冈田准一的胳膊给他扳戏。准一算是多年的票友了,爱听戏,也爱自己唱,但到底不是戏班出身,身段、唱腔都差上一截,认识的这几年,准一时不时就来找堂本刚学戏,刚也不藏着,戏词也是逐字逐句捭开糅碎的讲,身段上也是一招一式手把手的抠。
冈田家在前朝的时候也算是大户,家里养着个小戏班子。准一打小起就爱围着戏台转,六七岁上笨笨拉拉的跟着老师傅学步伐,拖着比自己身子还长的花枪满台子跑,家里人看着可爱,也就随着玩去。上了十岁了还是如此,书也不看,字也不练,日见里跟着小戏子们一起拉筋踢腿吊嗓子,这样的玩物丧志也曾被家里人骂了狗血喷头。
因为这一出,家里的戏班子被撵了出去,准一也被押着去了城里的洋学堂,学国文,也学数学和英语。在往后是就是出了国,揣着一肚子洋墨水回来,越发的一表人才起来,当年痴戏的那点事也就成了家里人的笑谈。每到这个时候,准一就陪着淡淡的笑上一场,他长得好看,笑窝里有一种很浅很恬淡的味道,氤氲的,把那点微妙的遗憾和难过掩饰的滴水不漏。
冈田准一第一次见到堂本刚是在樱家园子里,那是樱井家的私产,上都最好的戏院之一。六年前木村和稻垣的那出《霸王别姬》,轰动了整个上都,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一干票友心里竖一拇指的经典。木村班子也因此一炮而红,稻垣索性搭上了木村班子的戏,头两年的时候两人搭档唱的《醉酒》《别姬》《凤还巢》《太真外传》都赚了全场的轰彩,“南村北稻”的别号也不知觉间变成了众耳相传的“天作之合”。
再后来,堂本刚也正式登了台,身段好看也就罢了,确是难得的一把好嗓子,寓刚于柔,幽咽委婉,虞姬口勿颈的一段西皮唱的悲怆宛转,一出熟戏唱哭了若多的戏迷,好叫的一个震天响,爆豆似的从东刮到西,经久不息。自这以后,堂本刚和他的虞姬,也就在上都印下了一个符号,稻垣的声势也就随着弱了下去。
稻垣吾郎也是个聪明人,一袭衣箱云淡风轻离开了木村班,他本意就是想和木村唱上几出好戏,如今心愿已了,班子里也蹿出了新的名旦,硬留下来也不过是自找没意思。他来的清雅,走的坦荡,虽然分了戏,和木村班子的情谊,却是一直不曾生分过。
堂本刚斟了两杯茶,给准一递了过去,自己手里也托着一杯,先不喝,慢慢转了两下,有淡黄的茶汤微微打了个旋儿。
准一接过来,沏了两下茶盖,小心的吮了一口。抬眼看了看有点神游的刚,问道:“前儿小翼去了我们那边,说你最近总不在家里,默戏都找不到人。挺忙啊,你?”
刚fufu笑了一下:“小翼这个大嘴巴的,回来看我不收拾他。他自己不也是见天长在你们那里。”
准一被噎了一句,也不好说是或者不是,只好转口道:“刚,你们在老城也呆了一阵子了,是要以后也扎下来,还是回去?”
刚皱皱眉,说:“班子里人大多是老城出来的,走了这好几年,好容易才回来的。师傅们也没说有回去的打算。况且……光一也在这。”他泯了一口茶,凉了,稍微打了个抖。
准一没接话,想了一想,才说道:“刚,你听我一句劝,别管堂本光一了。你们回上都吧,老城这地方,不能久待。”
刚落了脸:“小准,我跟你说过……”
准一截住话:“刚,我们朋友六年了,我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不妨给你句实话:这老城,Zheng__Fu是非收回去不可。堂本光一现在帮着东山,你要是能把他拉出来,是最好不过。要是拉不出来,你们就走吧,这儿地方,呆的越久,出的事越多。”
刚脸色一白,随即又笑了起来:“小准,你别闹了。我们一班子唱戏的下九流,随波逐流的生意,哪有人听戏,就在哪唱呗。你们官家的事,和我们无关的。”
准一扣住刚的肩膀,有点急恼的说:“刚,这次不一样。小翼和泷泽的关系,明眼人都看的到,东山也不例外。你和堂本光一还走的那么近……你们这是在玩火啊你懂不懂!”
堂本刚没有答话,默默的从准一的钳制里月兑了出来,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缩了起来,头顶在膝盖上,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门外。
准一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悔又有点难受,想过去安慰一下,又抬不动脚。
有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散进门框勾出的四角院子里,淡淡的一抹晕黄,冷的。
许久许久,堂本刚才闷闷的出了声。声音很小,一点点的_chan:“小准,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我已经丢下过光一一次了,我不能再丢下他第二次,”他看向准一:“还在这里,还在老城。”
冈田准一端详着这样刚,白着脸,眼睛亮而圆。有小小的坚定的光,一_chan一_chan的晃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把视线挪向门外:“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一个犟种。”
刚看着他,抿抿嘴,浮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掌灯的时候正好是戏班子开饭,一张乌漆的大圆桌,面东正位是木村和中居,右手边的座位按着角儿位的高低排下去,有刚进戏班的小孩子排不上桌子的,三五个捧着碗散在外面。
木村进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圈人围满了桌子,单单空下右侧的两个主位。木村皱皱眉,说:“人呢?”
中居正在分饭,听了话落了饭勺,摊摊手:“一个跟着光一跑了,一个是留在泷泽那根本就没回来。”
木村停了筷子,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挖了一团米饭送进嘴里嚼着。中居看了看他,噙起一个笑纹,端着碗坐到了木村身边。
90 橄榄菜2010/3/22 13:53:00
会LSSS,TT的关系是在上都就定下了。好吧……我又写丢剧情了。 =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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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山下智久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兵,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饭菜,拖拖的从后院走了出来。他本就灵透,微微笑了一下,拦住这个一脸沮丧的孩子:“给仁送的饭?”
那孩子不过十几岁出头,半含委屈的嚅嗫道:“赤西哥不让我进去,一开门就拿东西抡我……”
山下摸摸他的头,说:“没事没事。他不吃活该,皮糙禸厚的,饿两顿正好。”
孩子微翘起头,抬着眼看向山下。山下长的精致,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很温柔的很漂亮的东西慢慢散开,清清淡淡的美好。孩子也自然的跟着抿起一个笑容,乖乖的点点头。
山下向小兵要了后院的钥匙,走到了后院的禁闭室,锁孔里积满了铜锈,缺油,一转动就是一阵刺耳的“吱拗”声。赤西仁在里面听到声音,粗着嗓门骂了一句:“别来烦我,滚!”
山下也不应声,只是闷着头拗开锁。拉开门的同时往边上一退,一块土坷垃跟着洞开的门缝就飞了出来。
山下掸了掸身上溅起的浮土,笑喑喑的走了进去。赤西一看是他,忿忿的翻个白眼:“怎么是你?”
山下就笑:“我过来看看关禁闭的闯祸精。”
赤西哼了一声,一转身钻回了小屋。山下也跟着进去,问道:“哎,说吧。你那天到底看到谁了,翻了人包子铺?”
赤西粗声粗气的:“碰见鬼了!”
山下笑道:“大白天见鬼,可真是好福气。”
赤西回头瞪了他一眼,月兑口就是一句逐客令:“有事没?没事赶紧走。”
山下笑了更加厉害,走过去把赤西往炕里推推:“里边去,给我倒个地方。”
赤西不情愿的哼了几句,还是挪向了里面,两个人都搭着腿靠坐土炕上。山下从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在赤西眼前晃了一晃:“要不?”
赤西眼睛一亮,一张吊长脸立刻盛满喜气,抢过来握在手里:“智久你真是好人。这两天快要憋死我了!”
山下就笑:“该!叫你再撵我。”自顾自从桌上勾来洋火,先给赤西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根含着,两大团烟圈雾绕绕的漫了满屋。
山下把头靠在墙上,侧着头看向赤西。那个人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神色,很用力的嘬着烟卷,有腾起的白色烟雾,遮住那眼睛里深深沉沉的看不透的东西。
他想了一想,也转回头,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默默的抽着烟。
一根烟燃尽的时候,赤西捏着烟头,沉着声音说:“智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没有看向他,眼睛还是直向着门外,阴阴的,一些难过或者难受的东西浮在眼膜上。
山下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只是向后靠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
“有这么一个小傻子,孤儿,没人要没人养的,讨吃骗喝的长大。他是当地一群小乞丐的头儿。”
“有一天他认识了一个小混蛋,那混蛋特会装,看小傻子偷吃的,就从自己家里拿东西给他。慢慢的,小傻子和小混蛋就成了朋友。”
“小混蛋家里有个姐姐,很漂亮,做东西特别好吃。还有个耍儿钱的老爸,也抽大烟,满屁股的赌债烟债,家里的东西都给典当出去抵了债。
小混蛋很小的时候就特懂事,还聪明,对小傻子也特别好。小傻子傻啊,就觉得跟小混蛋当兄弟,值了,发了誓这辈子也对小混蛋一心一意的好。”
“再后来,小混蛋家到底被他那混蛋爹给败光了……啐,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
“小混蛋的家没了,就去找了小傻子,两个人拱在一个窝棚一床破被里过活。小混蛋到底不是天生的混混,面子浅,胆儿小,不敢偷不敢抢的,小傻子就到处给他弄饭吃。”
“有一天,小傻子在街上偷包子,碰见了一个特大号的傻子。那大傻子长的很好看,但眼睛是直勾勾的,跟魔怔了似的。大傻子白送给小傻子四块银元。四块啊!银子!嘎嘎亮的X大头!小傻子长那么大连块边角儿的碎银子都没见过,那感觉,都不是高兴了,是怕,怕的要命……”
“小傻子攥着这四块银子,手心里全是汗,全身都是热腾腾粘糊糊的。他硬生生绕了半个老城才敢回家,就怕那大傻子反过劲儿来追上来要。”
“小傻子回了窝棚,拽着小混蛋的手那个乐啊,蹦高的乐。说你看,小龟……混蛋,咱们这回有钱了!四块银洋啊,咱们再也不怕没饭吃没地方睡觉了。咱们这回吃遍它老城玩遍老城,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嘛就干嘛!”
“那小混蛋也直点头,乐的跟朵花似的。到现在那傻子还记得小混蛋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笑的特好看。小傻子是真傻,他就没看出来那混蛋乐的根本就跟他不是一码子事。”
“等第二天早上,小傻子一起来,发现身边就没了人。他一开始还以为小混蛋是出去玩了,后来一摸兜……才发现那四块银元也没了。他眼巴巴的找了一天又等了一个晚上,小混蛋都没再出现……”
“谁TMD的说小混蛋不会偷啊,他比谁都会偷!他就那么……没声没语的偷了四块银子,把小傻子一个儿人扔了就走了……”
赤西将抽完的烟蒂狠狠的按在炕沿上,一个圆圆的焦圈,黑的。
山下有点悯然的看着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赤西吹了一口烟圈,淡淡的说:“后来……后来那傻子就觉得这破地方呆着没什么意思了,就出去了。正好碰见招兵的,小傻子就参了军……完了。”
山下半天没吱声,想了一会,才慢悠悠的说:“所以,你昨天在街上,是碰见那小混蛋了?”
赤西斜着剜了他一眼:“滚,我才没那么傻!”
山下了然的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赤西的肩膀,没再说话,只是陪着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两个圆白的烟圈,慢慢的腾满了整个屋子。
96 橄榄菜2010/3/25 10:49:00
今日长更,真的很长。我果然是个废话篓子?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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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然居是一座临街的二层酒楼,青瓦当,朱窗棂,一格一格的油皮纸窗户糊的服服帖帖。四面翘起的流水檐上蹲着走兽,经了多年的风雨蹉跎,布满了斑驳的青苔泥痕。正门口是一幅很有年头的楹联,刻了两排苍虬有力的泼墨大字:“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酒楼是前朝起就开起来的,几年前的时候翻修了一回,替掉笨重的长条凳子,换上了时髦又轻便的洋椅子。又拉进了电灯线,从楼顶吊了数串的红油纸灯笼下来,晚上映了灯,红彤彤一片,又是喜庆又是抢眼。
山下智久坐在二楼临街的雅座里,靠着窗台,有细细的风吹进来,一下一下掀着细碎的头发帘。他托着下巴对着外面,散散的目光随意的落在熙攘的人群上方。过了一会子,乏了,又把视线挪了回来,落到手边的那种黑白照片上来。
照片里的男人歪带着鸭舌帽,乱着头发,笑容淳厚而腼腆,有细细的笑纹掩在明亮的眼睛下方。脖子上一个很大的黑色相机,煞是抢镜。
生田斗真是和报社的副社长一起走进的天然居。他穿了一身驼色的长风衣,一边上楼一边笑呵呵的让道:“副头,今儿吹的什么风,你找我下馆子?”
副社长是一个很有福相的人,矮墩的个头,白白胖胖像一坨会走路的发面馒头。他一面辛苦的爬着楼,一面打着呵呵,许是身胖体怯,竟生了一脑门子亮晶晶的虚汗。
到了雅座门口,斗真先前一步开了门,刚要让礼,就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个相貌姣好的男子。没有料到有人在,他一脸尴尬的嗯呀两声,才要发问,副社长已经赶了进来。一叠小碎步凑到桌前,握着男子的手,说道:“您久等了,您久等了。”
斗真一手握着门柄,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愣了一愣。把视线从点头哈腰的副头儿身上挪向桌边,男子嘴上应酬着副社长,眼睛却是看向他,一双含笑的点漆明眸,亮如灿星。
寒暄完毕,副社长才转过头招着生田斗真过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Zheng__Fu大使——泷泽府上的总管家,山下智久。山下先生,这一个,就是您要找的生田斗真。”
听到“泷泽”二字,斗真已经明白了大半。他微微变了脸色,很戒备的向后挫了一下。
山下智久笑喑喑的向斗真伸出右手:“幸会了,生田,斗真。”
白胖胖的副社长用手绢摸了摸额头的汗珠,扶着眼镜点点头道:“您二位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忙不迭的向山下智久拱拱手,闪身出去。
斗真瞠目结舌的看着飞速移走的白胖馒头,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融融笑意的山下智久,无奈的做了一个古怪的鬼脸:“原来是场鸿门宴!”
山下举着茶杯对着他微微颔首,侧着头,弯弯的眼睛,笑容纯良而美好。可是这样好看的脸,却让他有一拳招呼上去的冲动。
山下拿过那张惹了祸的报纸,向斗真推了推:“这照片是你拍的?”
生田一手撑着桌子,扫了一眼报纸又扫一眼山下,沉着声音道:“是我。”
山下伸出两根指头在纸面上有节奏的敲着,慢慢的说:“生田斗真,前朝四塘浦守备之子,早年就读于上都南郑外事学堂,期间学习了摄影。初元2年,辞了外埠的工作,来到这里的《镜报》报社做专职记者。”山下顿了一下,微微笑道:“噢,原来你还是上都人,老乡。”
生田腾的起了火:“你查我!”
山下摆摆手,很平和的说:“《镜报》的后台老板是城岛茂,他是你的老板,你说,他把这样一份履历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斗真忿忿的盯着他的眼睛,裹了裹嘴唇,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山下看着他瞪圆的眼睛,眼角有一点微微的下吊,紧着眉头,目光清澈而躁动。对视的干热让山下有些受不住,他游弋开视线,低头抿了一口茶:“赤西仁的事情,泷泽总长已经做出处理,你要亲自发稿把它报出去。”他看向斗真,沉着声说:“还有,我要你那天的全部照片和底板。”
泷泽秀明下榻的公馆是东山特批的一幢西式洋楼,上下三层,白色的理石垒出优美的尖顶。正门前是一个华美的环景喷泉,有雕琢可爱的小天使在水帘间穿梭嬉戏。
三楼的主卧室里,泷泽秀明穿着一身棕色的缎子睡衣,在在桌面翻阅着山下送来的监视照片。浓重的夜色掩着两个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隐绰可见的亲昵表情。他微微笑了一下,将几张照片收回进写着“堂本光一”字样的牛皮信封里,扣放在桌子上。
今井翼裹着一件浅白色的浴衣,晃晃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头发还湿着,一绺绺随意的搭在额头和颈弯,有湿亮的水线沿着黝黑的皮肤滑了下去,掩进浴衣的阴影Deep。
一种令人迷恋的,专属于健康男孩的新鲜气息。
泷泽咽了一咽喉头。
上都听戏成风,捧戏子也成了一时风尚。三大权贵世家——喜多川、樱井、魏家的年轻子弟们,大多都有热衷的名角儿。只是别人是爱捧个花旦的娇俏,唯有泷泽秀明,拖着一个唱花脸的今井翼乐不思蜀,也成了上都王孙纨绔里的一道别致风景。
第一次见面恰好是今井翼初次登台,和堂本刚搭档唱的《霸王别姬》。泷泽秀明那天到得晚,踏进樱家园子的时候,戏已唱了近半。戏台上四面楚歌阵阵:“家中撇得双亲在,朝朝暮暮盼儿回……”虞姬一段惊声念白,眼波回旋,满场好声乍起。
泷泽是当政喜多川家的直系,在年轻一代里声望颇高,虽然来的晚,座位确是设在了前排的正席。他落座的时候恰好是今井翼的霸王从后台闻声而出,两下里打了一个照面,对了一眼就也就略了过去。没想到唱到了“垓下歌”,霸王一个转身,泷泽秀明清清楚楚的看到今井斜睨着给他扔过来一记白眼,极锐利的眼神,那么野,那么狂,直直的就透进了他心里。
那时候的今井翼还没有成角儿的圆滑世故,他不知道只是那么一个单纯对看戏迟到的泄愤眼神,可能会毁了他的人生,也可能会成就一段……孽缘。
泷泽把小翼推到椅子上坐下,拿了一块毛巾站在身后给他擦头发。翼微微昂着头,微阖着眼,享受着这份来自情人间的宠溺。
泷泽边揉着头发边问道:“小翼,你们班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翼撇了撇嘴:“冈田桑好像也问过刚哥了,他惦念着那个堂本光一,不肯走。班主虽然没说,大多也是站在刚哥那边吧。”
泷泽把毛巾扔在一边,手指捋顺着潮湿的短发:“我倒是没想到,堂本光一和你们戏班子有那么深的交情。”
翼转过身子,两手交叉在椅背上垫着下巴,撅了撅嘴:“我就是纳闷,他当年和东山结了那么大的仇,怎么就一下子成了那老玩意的心腹了呢?亏得刚哥这么多年那么惦记他。人心真是说变就变,太卑鄙了。。。。”
泷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正色道:“小翼,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你就从班子里出来吧。这么拖着我不放心。”
翼低着头晃了两下睫毛,推诿到:“再等等……让我想想。”
泷泽也不在强求,只是从后面弯下腰,将翼紧紧的拢进自己的怀里。肩膀的浴衣滑了下去,露出圆润而紧绷的皮肤曲线。他轻轻的噬咬着他的脖颈,软而滑腻的灼热,一寸寸碾过肌肤的敏感。
翼微涨着脸,手指反覆在握着自己浴衣前襟的手背上,小声的骂道:“混账。”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的薄汗,泷泽翻过身去,将被子向下撩了撩,平息着淆乱的呼吸。
“呐……”
今井翼侧趴在枕头上,大半的脸埋进柔软的白色枕头里,挑着一只眼睛看向泷泽:“呐,等回到上都,我们还去骑马吧。”
泷泽浮起一个微笑,探过头去在他的太阳_Xue小心的啄了一下:“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看安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