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X2010/4/5 16:30:00
伦敦到K城是令人难以忍耐的七个小时,漫长而枯燥的旅程里山下辗转难眠,邻座的女孩子捧着本诗集虔诚阅读,不时抚页长叹,他在余光里望去,装帧精美的书页上诗人激情洋溢地写道: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
他笑起来,会得有闲心读这种东西的人多半不会活得太糟,又何必故作罗愁绮恨?
但那女孩子却只当他没有风度,给他一个白眼便继续长吁短叹,他只能苦笑,开了座椅前的小屏幕看电视节目。
是一个颁奖典礼。放着获奖电影的一些片段。
字幕介绍说这是文艺片,然而风格浓郁,画面艳丽,屋子里有大型盆栽,碧绿叶子里开着红花,天光正盛却开着顶灯,彩色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看起来表情有一点扭曲,女人在同他的爱人激烈争吵,她愤怒异常,指天画地,喋喋不休,诉说生活中种种失意,但她的爱人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忍受,背对着镜头,配乐是非常奇怪的大段大段荡气回肠的管弦乐。
山下有些困惑地靠近了不断闪烁的屏幕,他不明白这电影到底在讲些什么。
这时候画面突然转过来,他看见了男主角的脸,眼神平静,微张着嘴,有点像是睡着了,然后镜头慢慢下移,他的心脏部位揷着一把刀,还有一半刀锋留在空气里,泛着冷光。
他死了。
山下骇得猛地向后一退,紧紧靠在了椅背上,邻座那位诗歌小姐不满地看着他。
她说:“先生,现在是深夜,你打搅到别人休息了。”
山下没有看她,也没有道歉,他心里仍然想着那张平静然而毫无生气的脸。
多么好的演员,就像真的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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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颁奖节目的高朝,电影导演大步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这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规规矩矩的黑色西服,白衬衫,头发有一点长,但打理得十分齐整,他实在不像拍出那种诡异东西的人。
盛装的女主持问他放弃大好学业转而拍摄电影的初衷是什么。
他对着镜头,慢慢说道:“曾经有人告诉我一个道理: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候,一定会有所谓长者告诫你,要谦逊,要谨慎,成年之前不能去酒吧,不能吃迷幻药……一定表相信他们,因为等你到了四十岁,无论你怎么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都一样会摔跤,最好的做法莫过于趁你还年轻还有梦想的时候去做喜欢的事情,尽管去做,因为,”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上帝与你同在。”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他们对青年的桀骜报以宽容。
因为他是年度最佳导演,前途无可限量,来日自己也许还要看人家面色讨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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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也笑起来,他现在有点相信那诡异的电影确实出于此人之手。
屏幕下方的字幕用粗体写出了青年导演的基本资料。
赤西仁,时年29岁,新锐导演,获奖影片为《挽歌》。
挽歌。山下想,那活见鬼的东西居然就叫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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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是2012年12月3日的凌晨,伦敦飞往K城的波音787客机,距离山下智久和赤西仁的第一次正式相见还有二十八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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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机场大厅出来时,已经是冬日的晴朗早晨,红日微风,初雪微融。
家中司机没有料到航班因大雪延迟,在停车场侯他整整一夜,令人感动与愧疚。
他将随身旅行包丢进后座,自己坐在副驾,司机惊讶地问他:“少爷你就这么一点东西?”
“对。”
“但是你在英国待了十年……”
山下笑道:“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不能卖掉就送人,真要搬回来,你开房车也不够用。”
上了年纪的司机依旧咕哝:“我本来是打算开房车过来,但是先生讲不用,他说你的东西少得很,开跑车也足够……”
山下打断他:“好了,快点回去,我累得要命。”
他极少用命令的口气同下人讲话,但提到‘家里人’时就一定会这样,老司机能够理解他,眼中甚至满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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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智久的身份有时候很尴尬,父亲早年因病去世,寡母独立难支,在他幼年时带着他几番改嫁,后来干脆将他留在某一任前夫的家里不管,自己就那样销声匿迹,但所幸有钱人家好面子,不好明着将小孩子往福利院送,就那么养着,只当养只小狗,给学上,给饭吃,逢到家中有酒会还要被拉出来作秀。
这是非常屈辱的人生经历,好在山下天赋异禀,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小孩子一样,长成一副凄惨可怜的鬼样子,总是斜着眼睛瞧人,仿佛全世界都待他不起。
他有乖伶漂亮的外表,和无坚不摧的内心,二十八年风雨都走过,因而什么也不怕。
成年后独自去异国求学,并有所成,但此番归国他却是并不风光,原因无它,只因他是休学归来,在剑桥,这差不多等同于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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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还是一片寂静,一点声音没有,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但是山下望见厨娘端着餐盘往餐厅去,花匠也在园子里除草,只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同他在客机上看到的那部电影恰好相反,一个已经死了,却那么热闹,一个还活着,却安静得好似死了一般。
他拎着包,匆匆往楼上走,脚步声很大,中途还带倒一个搁在转角立架上的花瓶,乒乒乓乓瓷片碎了一地。
餐厅门被人用力拉开,他看见生田斗真穿着笔挺衬衫拿着报纸站在楼梯下边,眉头紧皱地问他:“你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带上你的眼睛?”
山下耸耸肩:“不好意思,这个很值钱?不过值钱也没办法,我赔不起。”
生田手里的报纸被捏得变形,他觉得该换个话题。
“为什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山下好笑地看着他:“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我听说你休学了。”
“是。”
“剑桥的辍学率一向很低。”
“所以这其中我贡献卓著。”
生田有些忍无可忍地上了楼,站在他对面。
“还有一年就能毕业,现在放弃不觉得可惜?你为之付出那么多……”
山下蓦然想起那位新锐导演赤西仁,他说:趁你还年轻还有梦想的时候去做喜欢的事情,尽管去做,因为,上帝与你同在。
真是黑色幽默。
他看着对面的生田,衬衫熨得十分妥帖,银质袖扣一丝不苟地扣好,看起来随时能够参加一场体面的社交舞会。
“我的付出已经得到承认,”他说:“并不可惜。”
生田看着他进了房间,然后关门,那门上还贴着幼时自己亲手绘制的油画,大片大片的金黄麦田,上面有鸦群飞过。是梵高那幅名画的仿作,用笔着色都很稚嫩,但自有一种自然之美。
他看了几分钟,直到楼下佣人叫他:“先生,您的电话。”
他慢慢下楼,山下站在门后听着他的脚步声,脸上并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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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斗真在他父亲过世后接替其成为家族实权人物,佣人们口中那个万年不变的“先生”,整个人仿佛一夕间老去十岁。但山下知道他喜欢这样,生田斗真喜欢掌控一切,并且一直成功。
当然,除了预料之外的山下智久。15 X2010/4/6 12: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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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飞行后的空乏令人头痛难忍,山下陷在床铺里一整日,睡的天昏地暗,一直到有人敲门时才醒过来,生田斗真在外边用平板地声音说道:“出来吃点东西再睡。”
山下向窗外望去,已经是薄暮,残阳猩红,令人想起夏日悠长闷燥的午后。
他看了半刻,又重新将头埋进枕头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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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敲门声大约是一个钟头之后,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靛蓝色的星空,非常美丽。
他听见生田在门外说道:“我知道你醒着,现在马上出来用晚餐,否则我会用备用钥匙开门。”
备用钥匙。是,这是生田斗真的房子,他有所有房间的钥匙。
山下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开门,生田托着餐盘站在门外,上边有牛奶和烤得很漂亮的小松饼,山下没有看他,径直往淋浴间走。
生田在后边问他:“新来的点心师手艺很不错,你不试试?”
山下背对着他挥挥手:“我恨一切英国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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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异乡存活的日子并不好过,也没有能够挣得比这里更多的尊严,但一切都由自己双手获取,因此并不后悔。
那时曾有一位法国女孩子深爱他,日日为他做点心,他们有过流金岁月,彼此真心实意,但最后无疾而终。
她是叫做什么?丽萨,或者是罗拉?
她流着泪离开,她说,Yamashita,看看你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
是的,是的,都不快乐。所以我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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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情本身已经是奢侈,又怎能去要求它时时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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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淋浴间出来时,生田已经用完晚餐,坐在餐桌主位上吩咐管家:“给他一杯温开水。”
山下抬手制止:“不,我要白葡萄酒。”
生田再次强调:“温开水对你的胃比较好。”
“我的胃比你想象的好太多,”他直接去厨房亲自吩咐:“意粉,最好多煮一点,我很饿,谢谢。”
他就那样一个人吃掉一大盘子油腻腻的黑松露橄榄油蘑菇烩意粉,又要许多松露芝士,胃口好得惊人。
生田一直皱着眉头。
“在客机上一直没有吃东西吗?”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味道不错,”他将盘子里剩下的一点芝士推到生田面前:“你要表试试?真的不错。”
生田看看他,仿佛是笑了笑,拉过盘子开始打扫残羹冷炙。
山下也笑了,只是眼睛里一片暗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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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K城的第二日他开始着手寻找工作,漫天招聘信息里有一个私人助理的工作十分诱人,折算下来时薪足有百多英镑,可算待遇丰厚,当即发去简历。未料半个钟头后便有回音,对方来电话邀他即刻到附近咖啡店面谈。
对方是位漂亮女士,短发职业装,十分干练,见到山下直接伸出手:“幸会,我是中村枝子。”
山下回握了她的手,然后坐下来:“是您约我过来?”
“对,”中村在公事包里抽出打印出来的简历:“你知道这份工作的具体内容吗?”
山下老实承认:“不,不清楚。”
“事实上,你是来接手我的工作,”中村说:“我的服务对象是个年轻人,一个导演,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能够接受吗?”
“可以。”
“他最近可能要自己写下一部片子的剧本,所以你的主要工作是收集相关资料,并且要有一定文字表达能力,”中村顺着简历往下看去:“住址是……荣庆道,信园?生田斗真是你什么人?”
山下只能苦笑。
荣庆道有豪宅一百二十余座,但信园就只有一个。
“我的母亲曾经嫁给他父亲,”他一边解释一边自己也觉得很荒唐:“但是后来,他们离婚了,我知道这有一点难以理解,但这是事实。”
中村将简历重新放进包里。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的投资商?”
“不,不知道,”山下道:“其实,我们并不是很熟悉。”
“好吧,”中村站起身又仔细看了看他:“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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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赤西仁,那位风光无限的年轻导演正在片场对道具师大发雷霆,寒风里他只穿一件薄恤衫,一手香烟一手剧本,头发乱糟糟,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中村等他骂完,才领着山下过去。
“这是你的新助理,剑桥优等生,绝对超值。”
赤西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剑桥?”
山下立刻解释:“没有毕业,休学了。”
“为什么?”
“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当律师的天赋。”
赤西笑起来。
“好在明白得不算太晚,那么,你清楚自己的工作内容和要求了没有?”
中村抢答道:“我已经讲过,他说没有问题,我想我可以退休了。”
赤西笑道:“好吧,希望你跟你先生白头偕老,不过如果离婚的话还是欢迎你过来这里工作。”
中村向他道别:“谢谢,不过我想还是算了,再会。”
山下望着她开车走远,才问赤西:“现在我做什么?”
赤西挥手:“回去吧,今天你可以收工了。”
山下有点莫名,但还是向片场外走去,直到走到外边才想起这边实在偏僻,连巴士站台也没有,更不用讲计程车,方才他搭中村的便车过来,现在却要寸步难行了,只好折返。
赤西望见他又回来有点奇怪,山下摊手:“这里太糟了,完全搭不到车。”
赤西在仔库口袋里翻半天,然后直接将找出的车钥匙扔给他。
“那边,我的车,你开回去,明天记得开回这里来。”
山下觉得不可思议,竟有这样随心所欲的人,见第一面就将车子丢给别人,想必是天生好命,还不清楚世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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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的车子是路虎运动款,价值不菲,但显然不太适合在大都市的平坦路面上驾驭。
山下将它扔在信园的花园走道上,满丛嫣红碧绿里它看起来格格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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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生田非常罕见地出现在家中,他一向在公司忙至夜深,今天却回来家里用餐,一众佣人都惊异不已。
花园里的那辆车子非常显眼,他看了看车牌,问过来泊车的下人:“有客人过来?”
下人很谨慎:“没有,好像是少爷一个人开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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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X2010/4/11 13:15:00
楼上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山下在房间里不知翻找什么旧物,生田直接推门进去。
“外面的车子是谁的?”
山下投也不回地答他:“朋友的。”
生田两手揷在口袋里,笃定地否决:“你在这里没有朋友。”
山下在一地杂物里站起身,对着面前刷成雪白色的墙壁,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生田斗真,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我的一切你都清清楚楚?”
生田仍然是那种什么都握在手里地表情,他说:“应该比你自己要清楚一点,你自小记性就不好,今天又是在找什么丢掉的东西?”
山下笑着反问:“那么你怎会不晓得外边的车子是谁的?”
“我不想过分干涉你的自由,”生田说:“所以我希望有些事情由你自己对我讲。”
“如果我不愿意讲……”
生田打断他:“我希望你表那么做。”
山下蹲下身,开始重新收拾满地狼藉,书本,衣物,幼时的画作,所有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印记。
生田等待了片刻,重新问道:“车子,到底是谁的?”
一叠叠书本被重新塞进柜子,它们仍旧簇新,并没有一丝灰尘。
“你凭着什么这样管束我?”山下关上柜门,站起来,直视他:“生田斗真,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
对一个人予以全部的纵容,溺爱和完全的掌控,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能够做到这样?
山下紧紧盯住他。
说出来吧,生田斗真,求求你,说出来。然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表争吵。
看看我们,马上就要三十岁,还有几个十年能够这样荒废?
但是生田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说:“我是你哥哥。”
山下瞬间想大笑,但他终于忍住:“我有你这么样一个哥哥,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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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步走下楼去,在信园服务半生的老厨娘责备地望着他:“先生难得回来吃饭,你还这样同他怄气……”
生田从楼上追下来,问他:“你现在又要去哪里?”
山下只当没有听到,在花园取了车子,径直出去。
厨娘在后边愤愤道:“好大脾气,真拿自己当少爷!”
生田几不可闻地叹息:“你不用准备午餐了,我马上要回公司。”
他沿着花园小道走向车道,地上还留有山下大力倒车留下的车胎痕迹,长而狭,像飞机在天边划过时留下的那种短暂的云彩。
他看了很久,然后召来管家。
“以后他几时出去,几时回来,或是同朋友外出游玩,你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管家颔首,又建议:“为何不直接派人跟着,那样似乎更保险一些。”
“还是暂时表这样做的好,万一被他发现,又要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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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一直将车子开出很远,到得近郊的青塘观,才停下来。
这座道观在多年前便已香火鼎盛,幼时他受了惊吓,高烧不退,母亲背着他过来求神,事后竟然真的就好了。那也是山下美智子唯一一次在他心里以母亲的形象出现,事后虽有种种怨忿与不幸,但终究是没有完全绝望。
到了今天,这里仍然是人潮熙攘,太太们拖家携口,三跪九叩,檀木味道香飘十里,鲜活灵动,同英国人沉闷压抑的大教堂完全不同。
他一直喜欢这里。
人人抱着明确目标来,又欢欢喜喜走。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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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感慨过后,现实尴尬立即袭来,他一路踩着油门到了这里,才猛然发现车子已经快断油,出来时身上也并没有带钱夹,是以现在境况不佳,快要半路抛锚。
如果报警那么会被警车势必会被送回信园,他实在不愿意这样。
车子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资料,杂志,他在其中翻了许久,终于找到赤西的名片,下车用仅有的零钱给赤西拨去了电话。他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一端赤西的脸色,但毕竟还是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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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坐着计程车过来已经是傍晚,他付了昂贵车资,然后向山下走过来。
“山下智久,你是否需要我为你聘请一位专职保姆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山下自知理亏,由着他嘴上痛快,并不开口。
等到车子加满油,一直开了近个把钟头,上了圣约翰大道,赤西才问他:“你住哪里?”
山下作受宠若惊状:“你要送我回去?”
“难道你想在这里下车,然后坐计程车回去?”
山下连忙摇头:“不不不,多谢你的好心,还是送我回去吧,荣庆道,谢谢。”
赤西转头望他:“荣庆道,什么意思?出来体验生活?”
山下苦笑:“你见过二十八岁还出来体验生活?”
赤西继续猜测:“那么就是同家里闹脾气,老爷子给断了财路。”
“你想错,那里根本不是我的家,只是个住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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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信园人口,天色已经昏暗,荣庆道恢弘的灯火在他们抵达的一刻瞬间点燃,仿佛一片晦暗里生生割出的空白。
赤西问他:“你住哪里?”
“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谢谢。”
赤西嗤笑:“放心,我也不是小报记者,不会在你身上挖掘豪门恩怨。”
山下顿了顿,才答道:“最里边那间。”
“信园?”赤西惊疑:“生田斗真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山下在心里冷笑,这一回他想也没想就抛出正确答案。
“房东。”
赤西笑道:“原来他已落魄到要兼做租房生意。”
山下道:“你们很熟?”
“校友而已,只不过他是优秀毕业生,而我,跟你一样,”他指了指山下:“糟糕的辍学生,当日做出决定时被导师骂到狗血淋头,到现在也不敢出现在斯坦福地界。”
山下来了兴趣:“你也念商学院?”
“不,我念教育学院,”赤西反问道:“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去剑桥念法律?”
山下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清楚,当时只是急于证明自己,最难考的大学,最难考的学院,最难考的专业,但是老实讲,第一次踏进三一堂的时候,那种肃穆庄严令我相信自己将来会是个好律师。”
“我的导师坚信我会成为一名好教员,但我知道自己不是,”赤西说:“最初的两年,春假时我放弃玩乐去贫困社区支教,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孩子,不是告诉他们对于错,而是任由他们按照自己的天性成长,这也是我进教育学院学习的目的,但后来我发现这样行不通,因为很多孩子已经变成恶魔,短时间内外人没有办法撼动他们坚硬无比的内心。”
山庄皱起眉头:“孩子是最好的,你给与多少,就回抱多少,他们之所以成恶魔,也是父母以及这个文明的社会所赋予他们的,这些难道是他们的错吗?”
“当然不是,但是,这令我对自己感到失望,我有很多急于要去改变的事情,但我的能力不容许我去这么做,孩子很好,但我没有能力拯救他们。因为那些最重要的人给予自己的都是背叛和遗弃,所以他们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向任何人微笑,”他看着山下:“就像你一样。”
山下心中微微一震,面上却是不以为然,问道:“你在教育学院念的什么?”
“教育心理学,兼修东亚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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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园依旧是一片死寂,但是灯火辉煌。像一座巨大的有重重回音的空城。
山下一派悠哉地走进去。
生田斗真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山下看也不看他,直接往楼上去。
生田在后边叫住他:“你就那么累,一回来就马上休息?”
山下转身,倚在楼梯上看他:“是,我明天还要工作,所以不能陪哥哥你消遣了,真抱歉。”
“你不用去上班了,”生田说:“我会跟赤西仁说一声,让他另找助手。”
山下慢慢站直了身子:“如果你敢那么做,我马上从这里搬出去。”
生田有些烦躁地解开了领口和袖口,一枚黑色的宝石袖扣被硬生生扯了下来,在地砖上打着转。
“你只会用这个威胁我,”他说:“这一招你准备用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厌烦的那一天,这一招就失效了。
山下有些疲倦地想着,就这样一级一级沿着楼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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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生田斗真面带微笑地伸出手,对他说:好的,请便,尽管搬出去。
那个时候,山下智久的退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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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CP是TP,但是LZ非常喜欢强大的炮灰,所以……大家一定会一起领盒饭……
还有就是果然一写现代文就会瀑露,这样很不好
59 X2010/4/18 12:48:00
或者,根本就从来没有退路。
生命中所有回转余地不过来自我们自身的妥协。
比如山下智久在负气出走十年后仍旧老老实实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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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劫数。山下想,也是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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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之中的整个荣庆道,除却辉煌灯火,只余一片沉寂。这里是真正的豪门聚集之处,所有人长着一张面孔,教养无可挑剔,家家户户隔出百多十坪,邻居死在家中多日也不为人知。
远处有刚刚散场的舞会,年轻人驾着造型古怪地跑车呼啸而去,风中有大麻的香味。
山下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然后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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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直走七十二步,左拐,三十九步。
眼睛睁开,面前黑色的房门如同多年前一样。
幼时他总是在有雷雨闪电的黑夜里害怕到不能人睡,只想着要去找生田斗真,但是小孩子寄人篱下,担心打扰主人家休憩,因此并不敢在夜里打开走廊上的壁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去,头一回就摔了几个跟头,鼻子流了血,生田在晓得情况后只笑他傻,却也在第二天早晨领着他在两个房间之间走了许多遍,数好了步数,以后不至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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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仍然没有上锁,里边很安静,窗帘里透进来蓝色的月光,在生田沉睡的脸上照出一片不健康的青白色,眼睑下是暗沉沉地淡灰。
他看起来这么累。二十九岁的生田斗真,连睡着时也皱着眉头。
少年时那个悠长夏日,生田在每天傍晚要去练两个小时的钢琴,彼时家庭教师是一位年轻女性,温柔漂亮,山下一直憎恶她,因为她站在那个挺拔俊秀的少年身边,看起来这么美好,后来有一日,他趁生田在书房小憩时用油彩将他的脸画成个可怕的骷髅,生田醒来后直接下楼去练琴,结果那位美人当场骇得尖叫出声,那时候他坐在三楼露台上念英文,听到楼下一片兵荒马乱,笑得弯下腰来。
生田并没有责怪他。对于这种无聊的小把戏,他一直宽容。
那么生田斗真的底线在哪里?
山下一直想知道答案,所以后来他离开整整十年,将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孤注一掷,作了一场豪赌,他以为生田最终会认输,会去英国求他回来。
但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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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为可悲的,是十年时光并没有能够换来幡然悔悟。
山下智久仍旧深陷迷局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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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餐时信园迎来客人。
在这个冬日阴霾的早晨,原田郁江像一朵真正的鲜花那样走进来,昂首挺胸,气派高贵,无愧于自己的名门出身。
“斗真,呈祥斋的老太太要我们过去瞧瞧喜帖的样式,”然后她仿佛才刚刚看见山下,惊异道:“山下,你几时回来?怎么也没有知会我们?”
对于山下她一直态度亲昵,但坚持称呼他为‘山下’,这称谓礼貌而疏离,像一根芒刺,时时提醒山下注意自己的尴尬位置。
山下低头大口_Tun咽三文治,当做没有听见她的话。
郁江仍旧保持微笑,她站在高处,并不怕这种小小难堪。
“其实回来也好,这样我们也不必将喜帖寄去英国,”她看着生田:“斗真,你说是不是?”
生田看着财经新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最近有点忙……”
郁江立刻道:“那么我就和妈妈一起去,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定下,这回是老太太亲自描的手工,不好麻烦人家太久。”
体贴人微,倨傲或者谦恭都用得恰到好处。
生田斗真在芸芸众女中选中她并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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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将最后一口三文治塞进嘴里,然后起身。沉重的高背木椅在地板上拖出闷闷地摩擦声。
生田丢下报纸,将手边的车匙推过去。
“你的车子我已经让小中停在车道上。”
山下拿过钥匙,蓝白相间的车标在眼前轻轻晃动。
“我不太喜欢宝马……”
“你喜欢什么?”
“我比较喜欢……”山下说:“我比较喜欢你那一辆。”
“好,”生田指挥侯在一旁的管家:“钥匙给他。”
山下却又将手中的车匙丢进口袋里。
“算了,我不喜欢二手货。”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郁江侧身为他让路,面上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得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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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系,山下智久,尽情挥霍他的包容溺爱吧,总有一日他的耐性会被你消磨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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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片场时赤西正咬着铅笔改剧本,执行导演站在一旁看得唉声叹气。
“绝对不能这么改,”他说:“不然我们一定会收到那位编剧小姐的律师信,不,她会直接带着刀来杀了你……”
“安心,这是最后一次,”赤西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下次我们用自己的剧本。”
这时候他望见山下正甩上车门走过来。
“今天我有工作没有?”
“当然要开工,”赤西在库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我家的钥匙,在书房里有很多录影带,你将它们认真看完,整理分类……”
山下有点困惑地问他:“这个,有什么意义?”
“那是我下一部片子的素材,”赤西突然问他:“你会不会写文章?”
山下老实回答:“我只写过辩词。”
“OK,”赤西打了个响指:“表达能力没有问题就行,看完所有录影带之后,你给我写一个剧本大纲出来。”
山下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写剧本?”
“只是雏形而已,然后我会修改,”赤西催促他:“好了,抓紧时间开工。”
山下返身走了几步,又恍然地回头。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赤西有些抱歉地笑笑。
“啊,我忘了。我的房子在观澜岛。”
“观澜岛?”
观澜岛为本城名胜,岛民以渔业为生,夏季时常有观光客坐渡轮过去消夏,但冬天那里却一派荒凉,人烟罕至。
“现在那边是浅水区,傍晚落潮后船只航行会有危险,所以你必须在下午四点半之前离开,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在那里过夜,”赤西说:“你先将车子寄放在翠屏山停车场,然后乘九点一刻的渡轮过去,有没有问题?”
“没有,”山下说:“能在那里工作,再好不过。”
赤西笑起来。
“是,与世隔绝,可以借机逃避俗世凡尘。”
山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然后转身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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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海是沉静的暗灰色,礁岩上还留有未融尽的残雪,海浪轻轻卷起来,落下去,慢得像是电影中的回忆片段,画面一帧一帧地跳过去,主角满心怅然。现世荒凉,不忍卒睹。
山下站在船舷边,风很大,将大衣下摆刮得猎猎作响,远处是永远也抵达不了的,灰白色的海平线。
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在海面浮沉,也未尝不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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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观澜岛时天空再次飘雪,大而干燥的雪花落在果露的面部和手指上,令人刺痛。
山下竖起衣领,沿着由碎石铺就的小路走向远处的度假别墅区。
整整十五分钟,一个人也没有出现,只有大雪无声地落在地表,周遭一片茫茫灰色,心中空洞惶惑,难于言说。
想起十年前自己出走之时,仿佛也是这样一个冬日,在机场同生田道别,那时候如果生田斗真开口恳求他表走,也许就真的不会走。
但最终一切也没有发生。
十八岁的山下智久,咬紧牙关,孤身上路。
在大雨中冲进最后一班机场巴士,令同车乘客为之侧目。在国王十字车站的饭堂一面_Tun咽味道恶心的猪禸堡,一面背功课。在剑桥著名的五月舞会上醉酒失态,令教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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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往事,就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他的难堪而不知所谓的十年。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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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西的房子非常漂亮,是那种非常考究和对称的文艺复兴式小楼,有褐色砖墙和白色廊柱,连同生长着参天绿树的院落,一起矗立在苍穹之下。有一种突兀的美感。
山下用钥匙开了门。
里边很冷,二楼的窗户竟然并没有关上,窗纱在冷风里夹着雪花飞舞。
幸好壁炉里仍然留有干燥的柴火,生起火之后就不再那么冷清。
书房里的录影带堆积在地毯上,周遭是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他将其中的一堆抱到客厅,随便挑了一部放进机器里开始播放,但是并没有驻足观看。
他站在高而阔的窗前,望着外面的树木一点点变成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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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里传出一个女人喋喋不休地声音。
“我那么爱他,为了他我整整减掉三十磅!只为能挤进那件该死的婚纱!可是现在他竟要和别的女人结婚!那个婊子,她肥得像一头真正的猪!老天,他说过他讨厌胖子……”
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可是现在,现在……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他们……这个混蛋,他毁掉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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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转身,动作迅速地抽出录影带,那个面上仍留有肥胖痕迹的白种女人的面孔‘扑’地一下消失了。
山下望着她微笑。
女士,你的人生多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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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重新开启。这一回是个更加悲惨的故事。
一个面上留有淤青的亚裔女人,带着种麻木式地悲伤。
“……他不停打我,揪我的头发,用脚踩在我的肚子上……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被他踩掉……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我可以去警局告发他,医生,我可以吗?但我想那大概也没有用,police只会将我送进精神病院,我没有精神病,中六时我每一科都拿A等,我母亲说我很聪明,我相信她,她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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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这一回山下直接关掉了电源。
那个对着一片虚空梦呓的女人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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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山下这样想着,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在窗前坐下来。
外面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原本晦暗的天色随着流逝的时间反而明亮起来。
他用手边的电话拨回信园。
“请你告诉生田斗真,”山下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
管家非常礼貌地问他:“那么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山下回身望了挂钟。四点三刻。他冷笑。
“观澜岛,我在观澜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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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斗真几乎是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管家非常尽职,立即就拨了公司的电话告知他。
他放下电话召来助手:“你知不知道怎么去观澜岛?”
“现在?”
“对,现在。”
助手看了手表:“抱歉,恐怕没有办法,现在是枯水期,四点半落潮后船只根本没有办法过海。”
生田冷冷地望着他。
“我在问你办法,不是理由。”
“如果一定要过去,我们可以租那边渔民的小船,”助手有些为难:“但是,先生,那种船很脏,而且今天有风雪,过海会有危险。”
“十五分钟后我会到翠屏山,”生田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希望那时候船只已经备好。”
助手有些愕然,但还是顺从:“当然,我会的。”75 X2010/4/19 12:25:00
再也没有想到,有一日生田斗真会栖身肮脏狭小的渔船,忍受无处不在的腥味和破败的船舱,站在污渍遍布的甲板上抽烟,大雪簌簌而下,落满大衣前襟。
并不觉出十分寒冷,但这样的天气令他怀念加利福利亚的碧空晴日。
斯坦福绵延不断的椰林大道,绘着圣母像的纪念教堂,在1号公路上望见的漫长美丽的海岸线,以及在赫斯特城堡写生时听见的Travis那些温暖甜腻的小情歌。
是的,Travis,来自万里之遥的英国,苏格兰,格拉斯哥。他们唱道:Jast need to get closer,closer,Lean on me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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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山下智久。那时山下正在彼处求学,生活艰难。他在街边公用电话拨通国际长途,听见山下在那边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说‘Hello’,非常模糊的声音,伴着沙沙的雨声在电波里遥遥传过来,哀伤而又不真切。
最终他一句话也没有讲就挂断电话,山下智久大概永远也不能想到,那个傍晚,在电话里沉默二十秒的陌生人其实是生田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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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下独自挣扎求生的整整十年间,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这通没有任何交流的电话。
那曾是非常重要也非常艰难的一步,但生田最终恪守人生信条,没有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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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但不能给你希望与未来,因此我不愿束缚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这是十九岁的生田斗真所能做出的最高尚的决定。
但现在他已经二十九岁,开始厌倦人生,并惧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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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观澜岛靠岸时天空已经漆黑,但是大雪覆盖下的世界一片光明,有同白昼一般。
夜色中倍觉荒凉的孤岛上只有一幢小楼亮着灯,一楼到三楼,壁灯到顶灯,暗红深蓝,人造光线们奇怪地组合交织在一起,在这个没有人世烟火的地方造出霓虹式的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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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过来开门时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幻听,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雪夜,有人按响门铃。
但是门外站着生田斗真。
他几乎呆住,过很久才说出话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生田月兑了手套,走到壁炉边抖落大衣上的雪花:“我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连家都不愿回。”
山下没有同他针锋相对,只是递了热水给他,却被他用手背推开。
“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回家,”他说:“船还在港口等我们。”
山下望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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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关掉所有的灯,锁好雕花的黑色铁门。山下走出几步,又转身望着那座黑暗中仍旧有庄严之势的房子。
“真漂亮,以后我赚到钱也在这里买幢房子……”
“那一边,”生田指着更远处:“那些房子还没有签约,你可以随便挑一栋。”
山下转身望着他:“什么意思?”
“观澜岛度假村原本就是我们的产业。”
“是你的,”山下撑开伞,大步向港口走去:“同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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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雪已经慢慢小了,两个人站在甲板上相对无言。
我们相爱至深,却再也没有默契,亦无话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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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田沉默着抽烟,在冷风里被呛得剧烈咳嗽,开始觉得有一点冷,但整个人异常清醒。
原先记不清楚的往事瞬间历历在目。
第一次遇见山下的情形。下人领着个穿小小礼服的男孩子过来,叫他‘哥哥’,那时候山下多么乖伶,立即软软地唤一声‘哥哥’,他还那么小,就已经懂得怎么样去讨旁人的欢喜。这简直人间惨剧。
所以最初的时候生田一直同情他,赋予他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全部的温柔与耐心。就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
但是那种守护的心情到底是几时开始变质,他却再也不能记起,也许是在十五岁的生日会,那一天他发觉自己厌恶所有在山下身边徘徊的女孩子。
又或者,还要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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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片子我只看了一点,”山下接电话的声音将他自回忆中猛地拉了出来,他看着山下背对着自己讲话:“对,不是很明白,可能再多看几遍会好一点……剧本大纲我会按时交出来……”
来电话的是询问山下工作进展的赤西,他听见山下身边呼啸地风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还在观澜岛吗?”
山下回身望着站在甲板另一端的生田,笑道:“我正在做一件全世界最浪漫的事情,和我最喜欢的人,雪夜泛舟,看海上升明月。”
电话那头的赤西也笑起来:“我现在教你一个更加浪漫的法子,抱住他,跳下海去,自此天长地久。”
“多谢你,不过还是算了,”山下说:“他是游泳好手,一齐跳下去,多半最后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
生田看着他收了电话,才慢慢道:“我记得你不喜欢用手机……”
山下无所谓地笑:“没办法,工作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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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色波浪中颠簸的小船终于抵岸,没有意外剧情。
很多我们以为会发生故事的时刻,生活都来给予沉重一击,没有跌宕起伏,没有生离死别。我们轻轻微笑,默默流泪,然后就此别过。在现世里,连拥抱也是奢侈。
后来山下常常会想起这个无声雪夜,如果真的跳下去,真的并肩面对一次生死,那么大概一切都会不一样。在死亡面前,我们应该会更坦然一点。
但是他很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即便生田斗真失去理智真的同意这么做,他也不会真的跳下去。
爱情片里男女主角这么演都已经没有人要看。山下有点自嘲地想,何况我们还是两个男人。